间生放下一颗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他的检查。
“这个也没问题。”
他每隔一两分钟就会大声通报一次,在十几分钟之后,就渐渐成了一曲单调反复的抑扬顿挫。众农民不能白白浪费时光,早就重新回到了农田边上,一边听着他的通报,一边继续种田。
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林三酒和季山青二人。
“斯巴安的职务,可不仅仅代表着他的工作最清闲。”礼包小声和她耳语:“他的职位掌握了我们之中的最高权力,还有这几天存下来的六十四颗球。”
林三酒腾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是的,接替了斯巴安职位的人,自然也接管了我们辛苦几天攒下来的存粮……”季山青难得会露出此时的一脸焦色,“若是换了别人掌管那六十四颗球……”
他根本不用把话说完。
哪怕换了林三酒自己,都不敢说她一定不会受到那六十四颗球的诱惑,偷偷吃掉几颗。要知道,那都是收过税的食物球;谁来吃、吃多少,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姐姐,你幻想自己做坏事时,也带着好人的心虚。”
没想到礼包听了她的话之后,却难得地噗嗤一声笑了。只是很快,他的面色再次沉下来,说:“新上任的人根本用不着偷吃。一天三颗是斯巴安给自己的规定,现在说他违反了自己的规定,简直可笑。他如果想多吃,只要改掉这个规定就行了……新上任的人肯定就会这么干。监察员哪怕一天给自己分配十颗食物球,其他人能怎么样呢?”
女越的农田离他们最近,此时似乎恰好听见了一点,连连回头几次,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问道:“那个……我也挺担心的,你们说,间生会实话实说么?”
季山青看了看女越,似乎有些顾忌——在这个房间里,可以信任的人似乎每一天都在逐渐变得不可信任。但林三酒不忍她被冷落,还是答道:“其实……他一连检查了五六颗球,都肯老老实实说没问题,已经让我有点吃惊了。”
她一向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可是处于眼下这种情况,她脑海里反复上演的只有最坏的可能性。
“或许咱们误会他了。”女越也有些不安,正巧这时间生又报了一句“没问题”。
季山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三酒犁了两下田,心里焦躁,问道:“你觉得不可能?”
“斯巴安所代表的权力和利益,离间生是最近的,只有一步之遥。很少有人能拒绝唾手可得的果实的诱惑。”季山青说到这儿,摇摇头:“不,应该说,能够顺利替补第一权力的,只有第二权力。”xǐυmь.℃òm
见二人一时间陷入思考,他又补充说道:“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还没意识到呢,还是另有打算。但是监察员这个位子,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坐得上去……而一旦间生上位了,他的权力就是绝对性的了,无法再被颠覆。我们那时就接近于绝境了,几乎不可能再从游戏里离开。”
对,他们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游戏才对……林三酒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暗暗想道。连接下来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么地不可预料,离开游戏,感觉根本就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
“太可笑了,”女越听得面色发白,“税务员兼任监察员,他自己监督自己?我不可能投票认同的!”
“那你的所有产出都不会被收税。”季山青只用了短短一句话,就叫女越无话可说了。
是太可笑了,假如间生这么干了,才真的叫以职谋私……只不过,间生这种行为恐怕是不会被追究的吧?
为什么呢?
她一想到这儿,像条件反射一样,就下意识地掐断了自己的念头。
“照你这么说,他肯定想,也肯定能替代斯巴安……我们就没牌可打了吗?”她望着农田想了想,忽然来了主意:“如果我们农民联合起来,不再工作……”
“他到时会有六十四颗食物球,”季山青低声说,“绝对比我们能撑的时间长。”
“那还不如直接动手了,”女越烦躁不安地说,“我们几个联起手,能打不过他一个吗。”
不知这话提醒了他什么,季山青愣了愣,像是忽然被一股风吹开了原本满面焦虑疲惫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急迫又紧张的警戒之色。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转头朝斯巴安的方向叫道:“斯巴安!”
那个因为流失了太多力气,只能倚在角落里休息的人影,闻言微微转了转头。
间生是从他身旁的食物球开始检查,一点点朝远处前进的,此时正好背对着斯巴安;他也听见了季山青的声音,抬头看了房间这头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你要一步跟一步地盯着他!”季山青在焦急之下,额头上都泛起了隐隐的光泽,喊道:“他刚才检查过的食物球,也要看看有没有变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间生没法再置之不理了,沉下脸问道。
林三酒这时也恍然大悟了,顿时跳了起来。
假如间生一开始就说,食物球有问题、确实被偷吃了,那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食物球上。他固然陷害了斯巴安,只是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马上还要面对一场焦头烂额的纷争。
而假如他一直说食物球没问题,多重复个几次,大家就会渐渐松懈下来,各干各的;独自检查食物球的间生,完全可以看准时机弄下一点吃掉,等补充了足够体力之后,再指责斯巴安偷吃——那时即使斯巴安想要抗议、或者他们想要动手,谁能打得过神完气足的间生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了,”间生却气得一张面皮都在发颤,站在一地食物球之间,说道:“季山青,你这就过分了。说我检查过的食物球变小了,亏你想得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芦画颤声问道,“到底谁偷吃了?”
“看来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间生一指角落里的金发男人,冷笑道:“想要把变小的食物球算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我目前检查过的食物球,确实都没问题,很显然,斯巴安偷偷吃的只有一部分食物球,而我还没有碰上被动过手脚的食物球。”
他看了看芦画和豪斯特,扬声说:“他们知道,我迟早会发现有食物球被动过手脚,就想出这个说法,要把变少了的球诬赖给我。斯巴安假如现在走过来检查,说食物球变少了,就真的代表它们变少了吗?每一颗球的外表都一样,换个位置就认不出来了,如果我把球拿过去给你们检查,他们就可以说斯巴安贪污的食物球,都是我偷吃的。”
食物球到底少没少,看上去清楚简单的事情,竟会演变成这种罗生门……在林三酒努力压下心里的烦躁和怒火时,只听芦画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情况很清楚了,他肯定偷偷贪下了食物球,他的朋友才会想要诬陷我。”间生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那段没有变化的文字。“我认为斯巴安已经不再适合干这个工作了,我要求剥夺他的职务。我来登记作为候选人,你们可以投票决定我能不能出任,这很公平。”
林三酒扫了一眼礼包,觉得自己肯定和他一样,此刻都是一脸苍白。
……作为一个刚刚穿越了大半个房间,又一连检查了十几颗食物球的人来说,间生此时的精力、脸色都似乎好得出奇。
“那你检查过的食物球,到底有没有少呢?”出乎意料,对他提出质疑的人竟然是豪斯特。
“你可以过来,我当面再测一次给你看。”间生冷冷地说。
豪斯特闭上了嘴。
除了专门干这个的税务员之外,很明显,谁都没有这份多余的体力来回穿越房间。
“要我看,不如干脆不计较谁偷吃了,还是把食物球分了算了,”豪斯特沉默几秒,嘟哝道:“大家平分,等休农的时候自己吃自己的那一份……”
最开始斯巴安提出要替他们保管食物球,就是担心有人会忍受不住虚弱和饥饿,提前把食物球给吃了——若不把食物球拿走,谁都不可能放着食物球不动忍受这份煎熬;若是豪斯特的办法实施了,季山青的计划走不到一半就要夭折。
“假如我做了监察员之后,我会考虑你这个提议的。”间生冲他点点头,又看了房间里一圈。他顿了顿,问道:“怎么样?还有别的候选人吗?没有了?那么你们举手表决,我到底能不能够做监察员好了。”
他们有不举手的自由吗?
林三酒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想冲他的脸孔中央砸下去。他们再坚持两天,礼包的计划就可以成功实施了,偏偏这个时候……
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斯巴安,在这个时候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他哑着嗓子,低声说:“在这个地方,没有武力保障的最高权力,是没有资格作最高权力的。而体力……很不巧,不等于武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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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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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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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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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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