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风声间起间歇,只有红色沙尘漫漫卷卷地回应着一阵阵风,单调、悠长、没有尽头。从来没有过生命的地方,自然也谈不上死亡。
灵魂女王在远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忽然一低头,钻入了一座沙丘里;只留下了林三酒与季山青,在风沙中肩并肩地坐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礼包——他仍是自己看熟悉了的那副模样,眼睛里盛着水亮亮的星光。她一直觉得礼包打从一诞生起,就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心智;但现在想想,也许她错了。
在二人相伴的岁月里,他也像一株树苗一样悄悄地产生着变化,只是林三酒始终没有察觉。
“你是什么意思?”她伸手轻轻将他的头发挽到耳后去,就像以前一样。
“家乡嘛,就是你的家啊。”季山青一笑,撒娇似的凑了过来,“姐姐,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末日世界中这样流浪下去。数据流管库与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一样……你看,就算是咱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星球,说不定有一天也会产生生命,迎来末日;但是数据流管库不会。它是一片宇宙,它是一片虚无,它是末日与末日之间的空隙。”
他说到这儿,倚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这儿是摆脱轮回末日世界的最终答案啊。”
他说得没错,宇宙空间里没有天敌,没有危险,更没有物质上的匮乏;如果说想要摆脱末日的话,确实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林三酒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半晌才低声问道:“你想让我……在这里永远住下来?”
礼包微微皱起眉毛,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连林三酒自己也没想通,为什么当她看见他摇头时,心里竟会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当然不愿意永远在末日中流浪下去,但她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愿意和礼包一起,永远地、孤独地在一个宇宙间漂浮下去。
“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季山青不甘心似的叹了一口气,“我和数据体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你留下来未免太不安全了。等战争结束之后,你就可以一直——”
他的话还没说完,在一转头时却生生地顿住了。他一向冰雪聪明,此时定定地望了林三酒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问道:“姐姐?”
“嗯?”林三酒没来由地有几分心慌。
“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在这儿的,”他伸出手,凉凉的、白皙的手指,清清楚楚地握紧了林三酒。“是不是?”
很难描述出那一刻林三酒心中汹涌起来的复杂情绪——她一时间竟然又想将他揽在怀里,又想跳起来逃走。她最终只是回握住了礼包的手,吐了口气。
她什么也没说,但季山青却好像得到了什么保证似的,整个后背都像小猫一般松弛了线条。人总是对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特别轻信一些,这一点,越聪明的人也许就越难以避免——他们往往会主动搜寻出许多足以支撑自己观点的细节。
“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戏——数据体存储了好多星球上游戏的资料。你不知道,在信息库里翻找资料就像是在【eBay】上浏览商品一样,里头包罗万象,可有意思了。”礼包忽然笑起来,唇红齿白,像是春花在冬雪中绽放。“就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用操心,多好啊。姐姐还想要做什么?”
“听起来真好。”林三酒像呢喃似的低低说了一句,不由浮起了一个微笑。她是真的被激发起了向往,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一个太过惬意以至于不真实的梦。
“当然啦,”季山青一边笑着应道,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灵魂女王消失的方向——这个动作像一盆冷水一样兜头浇下来,浇得林三酒猛然醒过了神。
她刚才头脑中被“家乡”充斥得满满的,一时间竟忘了身后的灵魂女王和人偶师。一想到他们,她原本已经到了喉咙眼儿的那一句“其他人怎么办呢”就又被咽了回去。她瞥了一眼季山青,只能看见他干净秀丽、肤色清冷的侧脸,却看不出他是一个什么表情。
林三酒从来没有疑心过礼包会伤害她;但是“礼包不会伤害的人”这个名单里,恐怕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她了。他在进入数据流管库以后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能够在对抗数据体的同时,顺便除掉人偶师和灵魂女王。
人偶师如今对他的威胁其实已经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了,但只要是曾经为他带来过性命阴影的,礼包似乎都想除掉;至于灵魂女王——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与他的目标走得太近而捎带上的吧。
在信息库里时礼包曾经对她解释过,由于信息流交换速度太快了,所以即使是感觉上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实际上也只过去了一点七秒;然而在不久后离开信息库的时候,数据体却明明白白地说,他们已经在信息库里呆了十多秒钟。
如果以那一点七秒为准绳来衡量的话,林三酒觉得自己顶多也只在信息库里花了一点八秒。她没法解释时间为什么忽然一下流得慢,又忽然一下流得快了;她想,光丝和信息库里,很可能压根就没有什么时间差。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礼包为了不让她焦心、急着出去救人而说的又一个谎言;当二人在信息库里耽搁的时候,也正是礼包有意留出来让数据体解决掉人偶师的一段时间。
不过即使是聪明人也没法料全万事;人偶师和灵魂女王最终竟然被“舍不得删资料”的数据体给扔到了这个星球上,这也许完全超出了礼包的意料之外。
“你让他们走吧,”林三酒低下声音,“以后不再来,不是一样的吗?”
这儿也许的确将会是末日世界中最安全的地方,但那只是对于林三酒而言的。猫医生、胡常在、兔子……甚至清久留,也许都不能来。不是没有办法来,是最好不要来。
礼包一震,转过了头。
林三酒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地落在她的皮肤上。风裹卷着细细的红沙,不住打在人身上,打得人皮肤发木。在哗沙沙的风声里,礼包那一声低低的叹息,轻得几乎细不可闻。
他没有问“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也没有说“姐姐你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好。”
林三酒干干地咽了一下嗓子,不知道这一个字能给自己带来几分放心。
“姐姐,”季山青靠近了她的身边,长发被风吹起来,柔柔地从她身上抚了过去。“我要走了。”
咦?
“我设置了屏障,但拦不住它们太久。”他仰起头,一双眼睛闪烁着近乎恳求的水光。“我现在不能冒险让你留下来,我会保证在你传送前最后这几天的时间里,这个星球一定是安全的……只不过,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我这次传送走了以后,最早也要等到下下世界时才有机会拿到回神之爱或者奥林匹克的签证了。”
这句话不假,也没有一点错。
难以想象,她这句话就能将礼包应付过去;他皱着眉毛算了算时间,一再催促了几次林三酒一定要在十四个月以后回来,终于勉强点了点头。m.xiumb.com
“那我走了,”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灵魂女王消失的方向。“姐姐,你下一个世界想去哪儿?无论你想去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都能给你开签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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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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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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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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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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