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的灯光在闪了几下以后就灭了,然而室内却一点点地更加透亮起来。叶尖上璀璨的一抹反光,就像是被高高置于半空的一颗钻石,闪耀得人眼都睁不开。随着外界气温的升高,不透风的温室里也渐渐地更热了;当46号爬上了集合点所在的叶片上时,他第一眼看见的正是躺在叶子根部上的林三酒,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一根草,身旁放着一朵比人头还大的紫色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46号揉了揉自己酸沉的大腿,有几分诧异地问道。他似乎以为自己回来得就已经够早了——“你是在哪儿找到花的?我找了足足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
“天没亮我就回来了。”林三酒应了一声,把草拿了下来,坐起了身。46号才想要说些什么,一眼瞥见了她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林三酒抬起眼皮,拍了拍叶子:“你先坐下再说。”
46号面色渐渐地严肃起来——他的刘海似乎更长了一些,在一低头的时候就遮住了半张脸;但即使是从他紧紧抿起的嘴角,也能看出来他警觉起来的态度。
“在我告诉你之前,我想问问,你这一个晚上有什么发现?”
“没有,非常奇怪,”46号神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走了很多地方,别说紫色花了,连人都没有看见——这非常不合理。”
“那你有什么想法?”
“……事情不对。”在思考的时候,46号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冷静了下来。“我在外面一边走一边分析过这个情况,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紫色花只有固定数量的一批,目前已经被全部摘完了,所以其他人才不出来找;二是紫色花的生长被其他小组用某种手段控制住了。要不然没法解释眼下的状况。”
林三酒点了点头,“还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一点很奇怪。”46号歪过了头,眯起了眼睛。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是尽力压下去了一瞬间泛起来的无数心思,低声道:“……竟然没有人来攻击我。”
46号的情况,果然也一一与光头的话对应上了。
“那是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没必要来攻击我们了……”林三酒语气沉重地笑了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尽量打起了精神,将自己与光头的整个对话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46号。
出乎意料地,在林三酒的话音落下之后,虽然46号的脸色白得十分难看,但看上去却并不震惊。
半晌,他才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轻声开了口:“……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你怎么想?难道这真的是一个死局?”
“不可能。”46号想也不想,一口就否认了这个说法:“……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第五组处于最劣势,但这里面肯定还有被哈瑞隐藏起来的东西,我们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毕竟我经历过了这么多末日世界,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副本是真正的死局;实在不行,还有杀光所有人这个办法——”
说到这儿他一顿,忽然扬声叫了一句:“哈瑞!我想找你确认一下这整件事。”
“你说。”
“首先我想确认,光头所说的其他几组人数、以及目前我们各组的分数排名等情报,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这虽然是林三酒已经确认过一遍的信息,但显然46号必须自己亲耳听一次才会放心。
“各组人数我不能透露,但你们每一组的目前吸收量排名,这个信息是真实的。”
即使已有了心理准备,46号还是停了一下,似乎艰难地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
“……吸收量排名,是根据全组所吸收的总量来定的,还是根据个人呢?”wWW.ΧìǔΜЬ.CǒΜ
“噢,我来打个比方吧。”哈瑞非常认真地回答道:“你们第五组在这一刻,每人每天的吸收量是150微克——那么排名就是按照这个‘实时人均吸收量’来定的。当然可能五分钟以后、两个小时以后、或者是明天,你们的吸收量又会有所变化,但这都不重要;真正决定生死的,是在第十天的晚上七点钟整时,你们的‘实时人均吸收量’。毕竟如果按照全组吸收总量来排名的话,对于人数少的小组就不公平了。”
这家伙还真有脸说什么公不公平?
林三酒额头上青筋一跳,立刻忍不住出声了:“现在这个情况对我们第五组来说,难道就公平吗?”
“当然。”哈瑞竟然立即毫无愧意地回应了这么一句,“我是在精心考虑了各区域的情况之后,才特地以这个顺序安排了你们进入温室的。”
“除非我们杀光了所有人,否则我们第五组怎么都是一个死。”林三酒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地冷笑了一声,“……这也叫做公平吗?”
“噢,整体的局势当然是公平的,只是你大概还没有注意到。”哈瑞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似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干嘛把我想的这么邪恶,其实每一关都有不死人的办法……只是你们选择了不去做而已。”
林三酒登时涨红了脸——她才想要再说点什么,身下的叶片这时正好忽然微微一动,紧接着便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而震荡了起来。
46号与她不约而同地一抬头,发现是刚刚顺着枝叶爬回来的45号,和兀自气喘吁吁的47号二人——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正好在集合点附近遇见的,互相之间还点头打了一个招呼,45号这才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半路上我就听见了,你们在问哈瑞什么呀,怎么都这个脸色?”
林三酒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后,发现也是空空荡荡的,心里不由微微沉了沉。
……光头告诉她的话,似乎都在一点点地被证实着。
“哎呀,你们找到了一朵紫色花啊!”45号目光在林三酒身后一扫,顿时惊叫了一声;只是她才往前走了两步,就被46号给拦了下来——她瞥了46号一眼,面色不是很好看地停住了脚。
“49号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现在紫色花的四个生长点都被控制起来了。”46号面色严肃地扫了一遍面前的二人:“……你们在外面有什么发现吗?”
“生、生长点?”在45号摇头的同时,47号却呼吸不畅地急急开了口:“你这么一说,我、我倒是,明,明白了!”
林三酒和46号登时不由神情一振。
大概是身体还虚弱着,47号使劲咳了两声,这才在几人焦急的目光里说道:“……我的体力太差了,虽然休息了一段时间,但是等我出去找紫色花的时候,仍然走不动路,只好一路上慢慢腾腾地挪。找了好一会儿以后,我实在太累了,于是就坐在一丛叶子里面休息——为了安全,我还特地爬到了顶层的叶子里去。”
“坐了一会儿,我就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盹。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不能下去了——因为那棵植物下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正背对我坐着;由于那人穿了一件宽松的连帽衫,也分辨不清是男是女。”
“我既没有体力,也没有紫色花,下去就是找死,于是就算再着急,我也只能坐在上头等那人走。但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早上,那个人却连动也没动——我之所以回来得晚,就是因为我一直等到了一个小时之前。我刚才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正当我打算冒险离开的时候,那人忽然站起了身、又弯下了腰。”
林三酒刚刚疑惑起他为什么要连这一点小细节也说得明明白白,紧接着忽然恍然大悟地吸了口气——
看了她一眼,47号点了点头:“……你也想到了,那个人是从地上拔下了一朵紫色花。”
“明明在我刚去的时候,地上什么都还没有。那人显然是知道紫色花会从那儿长出来,所以提前过去等着的!”47号面色潮红地说道,“我本来还奇怪呢,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里肯定是一个生长点;我还记得路,我们随时都能过去!”
这么说,他们无意间找到了一个紫色花的生长点!
林三酒只觉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一时间也有点儿振奋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己方的劣势总算是稍微改变了一点——她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46号。
……46号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阴郁的寒冰。
看起来,他的脸色竟然比刚才被告知这是一个死局时还要难看。
林三酒不由一愣,接着45号和47号两人也察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沉重感,将目光投向了46号,都是一脸的迷惑。
“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46号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然而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半晌,他才使劲抹了一把脸,问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哈瑞,现在几点了?”
“早上十点。”哈瑞的声音立刻回应道。
“也就是说,紫色花生长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左右——而我们第五组进入温室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五六点;往回推算的话,第一组应该就是早上九点左右、甚至之前……”46号低低地不断念叨着,几乎叫他身边的林三酒也听不清后边是什么了。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她疑惑地问道。
46号却充耳不闻,压根没有理会她;他只是深深呼吸了一下,好像在寻找安慰似的轻声问道:“……紫色花的生长,就算是定时的,应该间隔时间也不长吧?毕竟这儿是一个副本,总要给我们一条活路的吧?”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甚至隐隐已经有一些令人心惊了。
“这个啊,”哈瑞轻快地说道:“……每个生长点,在24小时内的同一时间都会生出一朵紫色花。至于具体在哪里,就要你们自己去找,我不能透露了。”
46号顺着叶茎“咚”一下坐在了地上,面色茫然地盯着脚下。
“完了。我还真猜对了……”他看了林三酒一眼。“你也该想到了吧?”
林三酒一愣,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就算我们能占据那个生长点,从现在到成长期结束也只剩下九朵紫色花了,情况再顺利,我们也只能杀九个人。而且因为四个生长点都是同一时间开花,那么就算我们知道地点,我们也没办法同时从这么多个地方取得紫色花——很简单,我们人数无法与其他组相抗衡。这也就是说,杀掉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根本是一条不可能的路。”46号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杀掉所有人?”
由于刚才来得晚了,45号和47号不清楚前因后果,互相望了一眼,47号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只不过,另两个人却各自一副大祸临头的沉重神色,一时间竟谁也没有开口解释。
“你们倒是说话啊——”
45号这一声敦促只说出口了一半,猛然只觉自己头上多了一片阴影;还不等她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那片阴影已经直直地扑了下来,笼罩住了她和47号二人。
45号顿时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半声惊叫,刚要拧身躲避,却没想到背后忽然扬起了一阵风;混乱中,她来不及看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手脚扑腾着,等她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叶片的另一边时,再一回头,顿时不由傻了。
“这位小哥,你的分析能力不错啊。”
这个声音,几人都耳熟得很了——此时站在叶子边缘处、穿着一件武术背心的男人,正是一来便叫48号送了命的那一个;在他身后,还站着另外四个陌生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腰间都缠着一条绳子,向上一直蔓延至了目光触及不到的丛叶深处。
看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实现突袭、而事先却没被第五组察觉一点儿异样的原因了——只是不知怎么,第四组的这五个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身上带着紫色花。
为首那个男人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没错,以眼下的情况来说,你们根本没有办法扭转局势。我们这一次来,也只是为了拿一个保险而已;有了这个,你们第五组就会确确实实地为我们垫底了。”
说完,他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被捉住了衣服领子的47号。
“要不然,如果你们都自杀了,或者死在了其他组手里,我们可就不好办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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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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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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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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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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