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才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按在了小姑娘的后背上。
人格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躲回卢泽身体里去,所以她一直在等;她等着麓盐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不甘、渴望之中,对周围一切都不那么敏锐了的时候,才忽然发动了能力。
但是……不得不说,麓盐的反应确实快。
那小姑娘的血肉——即使是“假”的也好,它们仍然表现出了真正血肉被炸成泥糊时的样子——在空中骤然四散飞溅开,浓厚腥臭的血雾将空气都涂抹成了一片粉红色。当林三酒抹了一把脸、重新放下手的时候,她面前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这也就是说,至少在麓盐肉体部分炸开的同一瞬间,她依然还活着。
是她在最后一刻察觉不对,将致命部位稍微挪开了一点儿吧?
身后的湖水哗然一响,林三酒转过了头。
卢泽的脸上浮起了真真切切的痛苦之色;冷汗顺着他的皮肤滑下来,仿佛将他五官都浸泡得变了形——但林三酒眨了眨眼,却不由一怔。卢泽脸上什么痛苦也没有,只浮着一层冰似的凉薄神色,原来是她看花了眼。
……也对。人格被驱逐和寻常死法不一样,卢泽连身体抽搐着死去的机会也没有。她竟下意识地以为,卢泽死前露出过和麓盐一样的神色。
“她受了重伤,”冯七七站在卢泽留下的空壳里,平淡地说:“所以没有力量在表面上控制这具身体了。”
林三酒走下湖水,水波在她的脚步下碎了,一波一波地轻轻荡开。
“现在你要怎么办?”冯七七没有动地方,问道:“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她受伤了,但是缓一缓力气,再出来的时候还是可以驱逐人格。”
Bliss忽然开了口,声气也像是雪雾一般轻柔弥漫,叫人听不出她的情绪。漆黑乌发从她面颊旁边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在她出来以前,你尽早动手吧。”
她没有再看卢泽的身体一眼,只是转头望向了远方湖面。
“那你呢?”林三酒低声问道。
“人格永远只是这具身体附带的东西。当初他活着,我们也能活着;现在他死了,我们也要去死。”她喃喃地开了口,与其说是再回答,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儿的景色不错……至少我不是死在那片黑暗里的。”
除了那个被自己能力所伤的陌生男人之外,接连几个人格都重新出现、扑进了水里——但是有了刚才那短短交手的经验,谁都没敢贸然上前,只是死死盯着林三酒,每一张脸上都泛着苍白。毕竟现在在人格们看来,她随时都有可能被麓盐驱逐出去,没有急着动手的必要。
林三酒走近几步,一时间没说话。
卢泽生了一双小鹿似的、黑黑圆圆的瞳仁,总是浮着一层浅浅的光泽;即使身体已经长大成熟了,眼睛里仍然带了几分孩子气,好像随时都能笑眯了眼。
她望着这双孩子一般的眼睛深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另一个躲起来的孩子。
“为什么躲进这里来了?”她低声问道,即使站在她面前的人其实是冯七七。“你不是那么厌恨里面的黑暗世界吗……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体验也没有,只能没有意义、没有尽头地漂浮着……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冯七七微微皱起眉头,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风轻轻吹动了湖水,只有林三酒的声音回荡在湖面上。
“你讨厌卢泽控制你,你讨厌不得不跟着卢泽走,所以你杀了他。”她说到这儿,无声地一笑。“那你为什么最终又逃进了他的身体,期望着他能给你一点保护呢?”m.χIùmЬ.CǒM
Bliss转身时,水波在她漂浮的红裙下微微一响;不等她开口,林三酒就头也不回地举起了一只手,将她未出口的话止住了。
仍然望着卢泽的眼睛,她低声说道:“你试过了吧?你是驱逐不了我的……因为我没有变成人格。选择权我交给你了,你是要钻进卢泽的保护罩下躲过这一劫,还是出来,像一个真正活过的人一样死去?”
这段话若是换一个成年人听了,大概是绝不肯出来的。越上年纪越惜命,即使麓盐只是一个人格,她仍然是一个心高气傲、无所忌惮的少年人。
所以当她的影子从卢泽身上一闪,“咚”地砸进了湖水里时,林三酒其实并不太意外——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个年纪,在那时的自己眼里看来,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样刚烈、尖锐、鲜艳、非黑即白。
……只是有的人会更过激一些。她不拿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麓盐此刻的样子,叫人看了反而会惊奇她怎么竟然还没有死。她回到卢泽身体里的时机恰好太准了,再晚一丁点儿,她的前胸就也会被炸透、成为一片肉渣;但是现在,她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精确地在身上画了一条线,再小心计量着,把她的后背用炸药给削薄了一层,正好避开了要害——白生生的脊椎骨露在血红纤维里,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居然还能说话,真不愧是受到了上天眷顾的人格。
“你、你只是想杀掉我……”她的脸大半都浸在水里,声音咕嘟嘟、污混混地,叫人难以听个明白。“但你说得……说得对。”
林三酒低头望着她,手中滑下了【龙卷风鞭子】。
“我……今天就是死了,也不要……不要再回到那里去。”麓盐吃力而艰难地扭过头,在湖泥和血污中,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杀了我吧。反正……反正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在乎我……我以为爱我的人,都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你们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们。”
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她呢喃一般地说,“……但至少是我自己选择走的。”
“也许还有下一世。”林三酒真心诚意地说,举起了鞭子:“希望你那时自由。”
这一鞭没等落下去,眼前的湖水、绿树、以及蓝天都像是信号不好似的花了一下;她心中一惊,只见眼前一切都急速融化消失了——泛着金属色泽、遍布着操作台与屏幕的控制室,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回事?”林三酒明白了,转头望向那个长方形脸人偶:“为什么收回副——”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那个人偶此刻软软地倒在地上,虽然一双眼睛仍然睁着,却灰暗着没有光泽,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具玩具。
人偶师本来就是被Bliss强行叫醒的,恐怕他刚才终于支撑不住了。
林三酒一拧头,发现麓盐仍旧维持着原状倒在地上,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已经被甩出了副本——但是这并不是吸引住她目光的东西。
另一个“林三酒”,此时正站在控制室门口,紧张得脸色时青时白。
从公园副本中被甩出来的人格,彼此间距离都很接近;唯有这一个“林三酒”,却独自站得远远的,一眼即知“她”刚才压根没有进过副本。
这么说来,在林三酒扔下波西米亚、赶来控制室的时候,并非所有人格都回到了“大本营”;有一个被变形成了林三酒的人格,自始至终一直躲在外头!
这么做的原因只会有一个——
“林三酒!你疯了吗,大洪水就要追上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波西米亚急切的声音远远地从外头响了起来:“快点走啊,你刚才他妈停船干什么!诶,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莎莱斯,重启加速!”
林三酒急忙吼了一声,引擎嗡嗡的沉闷声音又一次蜂鸣着从脚下响了起来。波西米亚一头冲进控制室的时候,头发里、身上都还挂着碎木屑和金属片,显然是用了暴力手段才从她房间里脱身的——毕竟斯巴安加固的只有医疗室一个地方。
她甚至来不及朝人格们看一眼,就把【交叉小径的花园】扔到了林三酒头上——那一瞬间,从飞船外界乍然亮起的温柔色彩,几乎是紧贴着Exodus闪烁起来的,差点叫后者的心脏都顿住了。
“让我们走,”那个小男孩人格叫道,“她就是你的了!”
他话音一落,立即扬起一脚,将麓盐从地板上踹飞了。小姑娘横跨过房间骨碌碌地翻滚过来,没有一点反抗;她双眼紧闭,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连肋上挨了这么猛的一脚也没睁眼。
林三酒一愣,不由想弯下腰将她拽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从地板上空矮矮地激射来了一个什么东西,仿佛无视了空气阻力,直直钻入麓盐的喉咙里。小姑娘“咯”地一声,从嘴角里流出了一线血;她连眼睛也没最后睁开一次,仍然在一片黑暗中死去了。
直到死,她也没用出她的第五个能力。
“你不是想报仇吗?”
那个小男孩急切地叫道,“现在你杀了她,这事结束了!让我们走,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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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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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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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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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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