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三酒还以为他也捡了不少特殊物品,但在看见空荡荡的木台子时,她的侥幸心理就被一盆凉水泼醒了。除了木台尽头的画架,什么也没有。
她勉强撑起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画师的背影;希望与害怕同时在心中翻涌着,让她忍不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由于精疲力尽、距离又远,她看了好几眼,也没反应过来画师到底让她看什么;这好像把哑巴画师给急得够呛,在空气里来回比划了半天——见她始终一脸懵懂,画师一跺脚,捞起地上的笔刷桶,蹬蹬走向了画架。不得已,林三酒只好也拖着脚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画架上,正铺着一张尚未完成的油画。
当画师完成作品时,他会把笔收好;直到那一刻,没有被画进去的物件才会呼啸着扑向画中,填满空白部分。现在这张画上,木台、树林、天空都画好了,几道浅绿色颜料泼洒般地划过中央,很显然将会成为一片绿湖。
画师似乎很得意似的,在画布前像介绍般地一扬手——林三酒刚一怔,只见他拿起画笔,蘸了一点儿调好的颜色,又唰唰地画了起来。
……什么意思?
她目光在画布上一扫,忽然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灰白的东西;她急忙走近几步,眯眼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明白了。
这幅画,是在湖水涨起来之前开始画的!
仔细一看,木台下方还能隐隐看见一点支柱的影子;在木台附近的湖底,散落了许多搁浅大鱼般的肿胀尸体,也都被容纳进去了。林三酒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自己——一个背影正弯着腰,在尸体之间的湖泥中摸索着。
但是在湖底远方——也就是她来不及搜索的地方——很显然画师什么都没画。如今湖水重新涨起来了,他就干脆在空白的地方涂抹了几道颜料;但在绿色那一层颜料下方,却是空白的!
林三酒紧紧攥紧拳头,免得自己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她直起身,目光正好撞上了画师的眼睛;见她明白了,后者似乎总算松了一口气,再次用颜料唰唰地涂抹过了空白。
“真……真的可以吗?”林三酒兀自不敢相信,惊喜过后又浮起了怀疑:“如果你一开始就画湖水,不也是在空白画布上直接抹绿颜料……噢我明白了。”
油画的确是讲究“层”的;假如最初在空白画布上画湖水,那么湖水的绿颜料就是第一层——但画师却是从湖底沉没物开始画的,也就是说,湖底是第一层,后来加的湖水才是第二层。
这么一来,第一层的湖底不就少东西了吗?
画师的动作快极了,迅速几笔,就在木台下方的湖底尸体上加过了一层绿颜料。几乎转瞬之间,一幅完整的绿湖图就已经活灵活现了——就在他要收起画笔的时候,林三酒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让我先把画布取下来。”她只觉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把接下来她要干的事情飞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我让你收笔,你再收笔。”
画师近乎温顺地点了点头。
她一手抓着油画上端,一手抓着下端,将它背对着自己,紧张得整张画布都颤得娑娑作响。
“收笔!”
那一瞬间,连天空都暗了。
这个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副本中,死了不知多少人,掉了不知多少东西;在画笔落回笔筒的刹那间,所有被遗落在这里的物件和性命都重新冲出了水面,如同大片乌云或虫群,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日;它们扬起的水幕高高地、一波波地冲入半空,落下的湖水如同暴风雨一样打湿了一切。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林三酒手中的画。
林三酒双手举着画,眼前一片昏暗,其实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她只来得及在猛烈的气流与水声中朝画师吼了一声“退后!”——目光就捕捉到了划过天空的一个庞然大物。那影子太大也太熟悉了,在风暴之中也让她的脑海里立刻鸣了警笛;下一秒,她猛地一折画布,急急地朝后退了出去。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成百上千的尸体像冰雹一样从天空中倾倒下来的景象。
画布被卷起来以后,吸引力顿时消失无踪了;被引力吸到了木台前方的无数尸体,纷纷砸落在木台上,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地砰砰作响,木板也被砸得不住跳跃颤抖,像是即将脱开支架、跃进空气里似的。
直到那个庞然重物的影子重重地跌进了湖水里,掀起了一阵高高的水墙,彻底将岸边一切都给淋了个透湿,这一场尸体风暴才总算到达了尾声。
画师早不知道何时被震得跌坐在了地上,此时趴在一地尸体之中,一脸苍白,仿佛不敢相信耳边的寂静似的。过了几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来回看了几圈——一具尸体忽然一动,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将画师惊得一张嘴,好像叫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叫。
“是我,”林三酒被层层叠叠的巨人观尸体压在下头,感觉自己可能不如死了更痛快:“……拉、拉我一把,我要出去。”
幸亏尸体掉落的高度不高,否则她挣扎末日近十年,最终却被尸体给压死了,可真是够人偶师笑一辈子的了。
一身腥臭地钻出尸体堆,林三酒稍微缓了口气,随即展目朝木台子上望了出去。
……这个比方不太恰当,但她确实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个满心丰收喜悦的农夫。
由于木台长度有限,大多数被吸引而来的尸体,其实都还是落回了湖水里;不过仅仅在这条木台上,就堆积了……堆积了多少?都泡得不成人样了,看不太准确,但数十具是最起码的了吧?
她犹豫地想道。
不止是尸体,散落在湖底的物资和特殊物品也都被一起卷过来了,像是人肉沙滩上的贝壳一般到处都是;那个最后掀起了“海啸”的庞然大物,正是她一开始扔在出发点的集装箱——好在她反应快,不等集装箱靠近木台就折起了画;否则它一砸在这条木台子上,她就什么也不剩了。wWW.ΧìǔΜЬ.CǒΜ
“给你,”林三酒将卷得紧紧的画还给了画师,“千万别打开,能不能销毁?”
画师一脸受到了冒犯的样子,把画卷插进了一只小筒里。
“副本,我还剩多少分钟,就必须还船了?”她回头朝退船点小屋扬声问道。
“你还有四十分钟。”
足够了!
林三酒长长地松了口气,没有先去翻尸体,反而咕咚一声坐在了空地上。她拖着普通人身体所经历的八十分钟,简直比过去几年加在一起还要人精疲力尽;在原地足足休息了五分钟,她才总算靠着意志力,逼着自己走进了尸堆之间。
农夫也该开始收割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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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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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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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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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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