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照灯雪白的光芒下,与往日大相径庭的绿洲,到处都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组仍然要返回岗位之外,更多的人还是三三两两地共用着一支手电,在光柱巡弋的夜晚里,寻找着叛徒的踪迹。xǐυmь.℃òm
尽管距离发现堕落种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可仍然没有找到林三酒几人。
食堂、大厅、水房……每一个有喇叭的地方,都能听见不间断的广播。
此时传出来的,是一个颤抖的女声:“……我、我作为生活干事,当时发觉不对以后,就悄悄地跟了上去……但,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和堕落种联手,把它们带进绿洲杀害同胞……”
正是小雨的声音。
她作为目击证人的话结束了以后,那个威严而没有感情的男声又响了起来:“今天如果不是小雨及时报信的话,可能离开我们的还不止两百一十条生命。我们好心收留了她们,她们却狠狠地反咬了我们一口——她们必须为这种愚蠢付出代价!”
明明知道喇叭是听不见自己的回应的,仍然有许许多多的手臂扬了起来,激昂地喊道:“判她们死刑!”
“为同胞复仇!”
失去了理智的愤怒浪潮,一波接一波地,遍布了整个绿洲。
一声同样的高喊混在电源管理组的人群里,迅速地融入了音浪,变成了辨别不出的一部分。胡常在喊完了话以后,放下了手臂,有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
好在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他呼了口气。
他的能力无法分辨广播、电视内容的真假,不过或许是因为他欠着林三酒一条命,所以立场偏颇——不过不管怎么想,他也不认为林三酒真的会串通堕落种杀人。
当然,在愤怒的人潮面前,这话是绝对连露都不能露出半句的。
“今天的工作,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吧!”电源组的小组长忽然高声喊了一句,一挥手:“接下来,大家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人给找出来!”
组员们神情亢奋地应了一声,震得屋顶都在抖。小组长很快搬出了一个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手电筒和电池——组员们依序上去领手电,但轮到胡常在的时候,小组长却一把将箱子盖住了。
“我记得……你跟那个缠绷带的女人好像认识?”他斜着眼看胡常在。
胡常在只觉自己背后的衣服,几乎都被投射过来的目光给刺破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谎话,脸都憋红了:“要、要是知道的话——”
小组长瞅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胡常在平时一向本分,到底没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将箱子一推,冲他身后瞧了一眼——这一眼扫过去,一个留着中分头的男人便立刻朝前踏了一步:“组长,我跟他一起去吧。”
正是给方丹写卡片的那一位追求者。
胡常在看了他一眼。就算他是个老实人,他也知道唯独自己身边多了个人是什么意思;他强逼自己笑了笑,看着这位昔日的同事低声道:“好,好,一起走。”
小组长二话没说,就把手电交给了李实——也就是中分头;胡常在像个戴罪立功的犯人似的,沉默着跟在他的身旁,走出了门。
在外头走了一会儿,除了跟他们一样、一脸狂热的搜索队伍,两个人连林三酒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但绿洲的所有可能出入的地方,都被五个干部带着人守住了;只要有这五个干部在,就算那几个女人开着机甲也逃不出去——这几乎是绿洲所有人的共识。而包括陈今风在内的干部们,也确实拥有着无愧于这个印象的高战力。
胡常在只觉一颗心被烧着,也不搭腔与李实说话——他不相信林三酒引来了堕落种,因此不希望她被找着;但同时他又恨不得能马上见到她,好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在沉默里走了一会儿,没想到李实忽然咧嘴笑了一声。
“其实不光是你认识那两个人,我也认识。”
胡常在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摸不着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知道我和方丹的事儿吗?”李实转过目光,安慰他似的一笑:“那个系绷带的女人跟方丹是朋友,所以我也见过她一次。”
胡常在盯着他看了两眼,登时松了口气——没错,对方说的都是实话。他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立刻问道:“那你肯定也知道,小酒不能干这样的事。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听我说。”李实看起来不慌不忙,“方丹不是水井组的吗?我跟你说,你别看现在搜索队伍多,但恐怕没有几个人去过水井组的地方。”
胡常在一愣,再仔细一想,顿时有点明白了:由于绿洲每一天的运行都离不开这些工作组,所以即使是今天,组员们仍然在工作——正如同刚才的他自己和李实。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搜索队反而把这些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地方给忽视了。
刚才备用电源组工作的那几个小时里,根本就没有搜索队来打扰过。
而水井管理组,正好也是一个每天都在运转的地方……
提着一颗心,胡常在既期待又害怕地跟着来到了水井组;不过出乎意料地,水井所处的院子里一片幽静,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架在井口上方的探照灯被关掉了,又被转过了头,只有墙上几只小灯泡还亮着;平时的工作用具都背摆放好了,整齐地摞在一边。现挖出来、模样粗陋的水井,被重重隔热措施包裹着,在一片交错的昏暗影子中沉默地立着。二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举着电筒四处看了看。
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都看了,什么也没有。
在轻轻地叫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以后,胡常在伸手摸了摸一只桶,桶底还有最后一丁点未干的湿意——说明水井组今天不是没来,而是跟他们一样,提早收工了。
看来小酒确实不在这——胡常在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失望,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扑了个空,李实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瞥了胡常在一眼,一边与他一起朝外走,一边叹了口气:“你对于她们大概的藏身处,有没有什么想法?咱们作为朋友,得先一步找到她们,不能让她们落进绿洲手里啊。”
胡常在一怔,眼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泛起了反光。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只听从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空气里听起来清脆极了。
如果不是广播早已停了,这声轻响是一定不会被二人听见的——李实唰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柱投射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暗黄色的光圈在院子里急迫地扫了几圈——
水井上沉重的盖子忽然动了一下,被推了几次,随即滑落在了地上。
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了井沿上,接着又是一只,拖着一个身体从井里慢慢地爬了出来。
低垂的黑长发把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白色的衣服被水浸湿了,在她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水痕。
李实浑身一震,在被这贞子一样的人给吓得脸色一白;只是他目光也马上亮了起来——他猜的没错,人真的在这儿!然而就在他一声叫马上要冲出喉咙的时候,后脑忽然被大力砸得一痛,顿时摔倒在了地上。
胡常在举着铁桶,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他刚才用劲太大了,李实的脑后已经汩汩地漫出了鲜血来;他慌慌张张地用手一摸,见鼻息还很稳定,立刻感觉身子都软了下来。
面前的贞子愣了愣,一手把头发撩到了脑后去,露出了方丹的一张脸:“原来你不是一个人?怎么跟他跑一起去了?”
胡常在看着方丹,苦笑了一声:“别提了,要不是这家伙刚才说了一句能被我辨认的谎话,恐怕你们现在早就被抓住了。对了,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小酒她们呢?现在全绿洲都在找你们!”
“我知道,所以才躲起来——要不是刚才听见你叫,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方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冲井里叫了一声:“上来吧!真是他。”
很快,井里又爬出了两个水淋淋的贞子,其中一个还是红头发。
胡常在性子保守,此时恨不得把眼睛摘下来揣在裤兜里;他低着头不敢看人,面红耳赤地听方丹解释道:“……这两个笨蛋,以为藏在室外机上就行了。温度那么高,如果蹲一天,肯定会中暑的……多亏了我,要不是我知道下面有个能藏身的地方,她们早就被找到了。”
另外两个女人盯了她一眼,玛瑟终于没忍住:“其实说起来,今天这事都是因为你……”
方丹不为所动,表情丝毫不变。
林三酒有点头疼地转开了话头:“广播我们在井里都听见了——在底下躲着的时候,我们几个讨论过——堕落种肯定是绿洲豢养的!白天不许人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它们被发现……现在被发现了,绿洲就打算杀我们灭口。”
胡常在被吓了一跳——他当然知道这话的真假——他惊得低声说:“什么?他们为什么……这必须要公布出去啊!”
“怎么公布?一站出来,马上就会被抓住。再说,我们不知道绿洲这么做的原因,谁会相信我们啊。”方丹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块口香糖,一边嚼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三酒顿了顿,忽然轻声说:“要公布,也不是不行。白教授办公室里不是有面对全绿洲的广播吗,我们借用那个就行了——而且,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豢养堕落种,还有比直接问问头儿更好的办法么?”
大家都静了下来。
“这根本是在送死啊。”过了好半晌,方丹才喃喃地说了一句。“我们也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
林三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拳头攥得太紧,骨节都已经发了白。
“老实说,我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她的声音低低地泛着凉气,“……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养堕落种,但是肯定没怀好意。绿洲这一千几百个人,都是无辜人命,同时也一个比一个叫人生气;我偏偏不走,我要把真相砸在他们脸上,好好出一口气。”
几人互相看了看,玛瑟第一个点头说:“我同意。再说,我和陈今风还有私仇没报——”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听着挺好玩儿的,加我一个。”方丹跟着说。
胡常在更是二话没有,他站起身来低声说:“那我也来帮你们。白教授所在的那栋楼,附近有一个干部在。他叫海天青,你们听好了……”
几个人都知道耽误不得,一边轻声商议着,一边小心地走出了水井组。
几分钟后,当他们几个的身影消失了在黑暗里时,忽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个人来。
想要精准地把人砸晕过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李实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水井组;才一出来,就差点跟一个搜索队员撞个满怀。
迎着那人惊诧的目光,他嘶哑着嗓子喊:“快去通知干部们,我找到叛徒了!他们正要去白教授办公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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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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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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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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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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