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瑟的这一个请求,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只要玛瑟不会在激愤郁怒之下,亲自去找那一个被枭西厄斯占据了的卢泽对抗、战斗,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之地。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你确定吗?”林三酒小心地问道,“你还不必完全放弃希望。仅仅是一個办法行不通,不代表……”
玛瑟若是长篇大论地反驳她,或许林三酒会生出几分希望来;然而玛瑟只是稍微摇了摇头——甚至连这一下摇头也没摇完,脖子转至一半,就像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似的,定定地不动了,望着不远处的石楼出神。wWW.ΧìǔΜЬ.CǒΜ
“……玛瑟?”林三酒轻轻叫了一声。
过了一两秒,她的声音才传入了玛瑟的耳朵,终于激起了回应。玛瑟转回了头,看着林三酒,低声说:“我的请求……你愿意吗?”
在林三酒怔怔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玛瑟却好像也不需要等到她的回应了,已经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扶着自己的膝盖,好像在过去几分钟里经历了急剧的苍老,每个关节都僵硬得水泥一样,必须得撑住什么,一点点地站起身。
“算我自私吧,我就当你同意了。就当看在我的份上……我是做不到的,我……”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好像又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声音逐渐微弱下去,终于彻底消寂了。她站直了,转过身子,并没有看一看方向、找该去的地方,抬步就朝落石城深处走了出去;林三酒立刻跳了起来,叫了一声:“等等——”
玛瑟微微回过头。
“你……你去哪里?”林三酒问道。
“不知道,”玛瑟茫然地说,“不过……无所谓吧?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林三酒顿了顿,谨慎地说:“我有一艘星际飞船,可以容纳很多人……”
从表情上来看,玛瑟似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她仍然静静地听着林三酒把话说完了,这才轻轻笑了一笑。
“多好啊,”她又像是向往,又像是讽刺地说:“亲人一样重要的朋友们……都挤在一条飞船上生活,走到哪里都在一起。”
林三酒一时找不出回应的话说了。她突然想起刚才的【人生如戏】里,那个叫卢泽的少年说过,自己不论走到哪,总有玛瑟和人格陪着,一点也不孤单。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真的要归根结底,那也是我的错……绝望得要去抓救命稻草的人,当然会有意无意地犯蠢。”玛瑟以后背对着林三酒,遥遥看着落石城厚重起伏的天际线,低声说道:“即使是与魔鬼签约,也可以事先问一问合同的条款。事情走到这一步……我除了宫道一和自己,也没有其他人好怪。”
林三酒才张开口向安慰她,却听玛瑟又说道:“可是就算我什么道理都明白,我对你……仍然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啊。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总有一小部分的我,在期望你能解决问题,在恨你解决不了问题,在反复地质问你,怎么可能把卢泽忘掉?”
这一下,林三酒说不出话了。
“我没有办法去你的船上。”玛瑟说着,已经重新朝前方迈出了脚步。“希望你能理解我……再见。”
林三酒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入了远方群石耸立的阴影里,终于还是没有追上去,没有叫住她。哪怕她再希望玛瑟能回来,能从此留下来,林三酒也知道,此时的玛瑟不愿意——也不能——按她所希望的那样停住脚。
她闭了闭眼睛。
玛瑟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才会开口请求林三酒杀掉卢泽的身体。但是林三酒不一样。她没有绝望,更不认为此时能走的只剩下这一条绝路。
卢泽体内的枭西厄斯,和任何一个其他进化者体内的枭西厄斯,从本质而言,都是枭西厄斯,都是他们的敌人。
就算现在这段时间里,枭西厄斯能够彻底地将卢泽吸纳成为他的一部分,那么当他未来被林三酒一行人击败的时候,卢泽的身体照样会“空”出来——如果换成别人被枭西厄斯吸纳了、又空了出来,那还有原本人格被销蚀殆尽的风险;可是卢泽本身就是一个空人体,没有“卢泽”这个人格的存在,那还怕什么?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滚落在地的【生命重塑】。刚才玛瑟在离开的时候,连一眼也没有朝它看去,似乎完全忘了它的存在。
她与绝望的玛瑟不一样。哪怕是面临着高山深渊般不可能的任务,她也总存着一线希望,也永远在朝那一线希望所在的方向努力——枭西厄斯再可怕,再强大,也依然有被她打倒的可能。
林三酒弯下腰,捡起了【生命重塑】。
到了那一天,她如果还活着,礼包如果还活着,那么卢泽就可以回来了。
她这一番分析鼓励,明明十分合情合理,也存在实现的可能性,可是林三酒依然忍不住将头埋进了手臂里,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她并非不相信自己;她只是希望,刚才一个绝望得平静下来,头也不愿回就离开了的朋友,能够相信她的哪怕几个字也好。
她抹干净了眼泪,将【生命重塑】小心地收进了卡片库里。
刚才连续几次的情绪冲击,让林三酒一时间头脑都有点儿不清楚了;她深深呼吸了几次,缺氧的大脑里这才稍微亮堂了些。
原本来到落石城,是为了找人的……在看着玛瑟一步步走出她的视野之后,林三酒此刻正处于一种极度失衡、极度焦虑的状态里,她必须要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紧紧抓住一个知交故人,才能让自己在这个旋转的天地里稳下来,不至于像洗衣机里的一张纸巾似的,被搅成碎片。
余渊……她抹了一把脸,思绪朦胧地想。他应该是掉来这附近了,还有,礼包和清久留也在赶来的路上……再等一阵子,说不定人偶师也能到了……
她反复用着一个一个的名字安慰自己,以至于她直到好几分钟之后,才想到了一个问题。
【人生如戏】她是用过一次的,或许玛瑟对它不熟悉,林三酒却很清楚使用它时的规则和限制。比如说,有一条限制是这样的:在使用物品的当下现场里,与“想要呈现的过去”里,必须要有同等数目的人,才能成功重现过去。
乔坦斯的故友们,与林三酒一行人的数目,就是恰好相等的。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了头。
刚才玛瑟发动它时……【人生如戏】里有玛瑟,卢泽和林三酒。
也就是说,这附近还有一个人……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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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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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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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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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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