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娜向自己空落落的头颅内发问,回声撞散在了颅骨上,撞得脑中黑暗隐隐松散了。
还、还没有太晚吧?
她自己的头脑意识,好像都被那一股外来的冰冷给冻住了,稍微一动念,被冻伤了的灵魂都在跟着疼。
皮娜费了很大力气,想起了她绝对不能让枭西厄斯从她脑海里获得情报——绝对不能。
记忆里的大家,就好像飘散在水波上,她要是不再做点什么,他们就要被浪给拍散了。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明明是跟她一点也不相似的,换一个情景,是隔了一世可能也不会认识的人……可如今一想到他们正在往枭西厄斯手里撞,还是被自己叫来的,皮娜被冻木了的灵魂都好像要抽紧痉缩起来了一样。
“都这样了,还想要抵抗吗?”
被枭西厄斯操控的身体管家,平平淡淡地说。“你没有能抵挡得住我的力量。”
他不是在嘲讽,也不是在打击人,就是在描述一个事实;那個声音,皮娜也分不清是从耳外响起的,还是脑海深处。
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
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无甚过人之处的进化者,能怎么——
啊,有一个地方,她不太平常。
皮娜勉强撑开了一线眼皮;外面的世界竟然依然存在,天光搅得景物模模糊糊。枭西厄斯用来探知的那一种冰凉的力量,已经深入自己脑海里了,换言之,他就是想抽回去,也不是一眨眼就能完成的事。
哪怕只给她一点点时间都好。
她至少想要做一点事,逼得枭西厄斯将她放下;她想去找大巫女,她想向林三酒示警。
枭西厄斯好像还没有发现,她的“抵抗”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抵抗,所以皮娜竟也顺顺利利地发动了【追根溯源】。wWW.ΧìǔΜЬ.CǒΜ
世间万物,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了一样……她有点相信世界是运行在Karma之力上的了。
如果林三酒没有救她出副本,她就不会最终跟着一起进【医疗世界】,导致体内出现空洞;若她体内没有出现空洞,就不会吃下那个特殊物品南瓜。
她吃下那个小南瓜时,还觉得自己浪费了一个物品——可是如果她没吃下它,那么她此时手脚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就不可能在此时此刻把它发动,顺着枭西厄斯的力量,一点点“爬”回去。
“爬”给人的感觉很慢,因为皮娜感觉世间一切都放慢了速度。
但实际上,她好像没花多少工夫,甚至没有花多少精力;【追根溯源】牵引着她仅剩的一丝清明意识,重新找回了枭西厄斯本人。
……当皮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枭西厄斯的脑海里了。
不,不对,她一个激灵,就意识到了情况。
她现在所处之地,不是“枭西厄斯”的脑海——因为枭西厄斯是一个众多身体之上的存在,他没有身体,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大脑;可是在被大幅削弱了之后,枭西厄斯尽管还在,却没法继续盘恒于众多身体之上了。
他现在正栖身在一个人的头脑里,一边喘息,一边反击。
是谁?
皮娜能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小小地紧缩在这个人的脑海一角里,就好像大海底下的一丛水草,尽管看不见海的全貌,却也能从海波流荡中感知到讯息。
比如说,这个人确实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身体管家。
枭西厄斯的意识无处不在,或许是因为他暂时压制住了这个人本身的意志——皮娜能感觉到,她只要稍稍探出去一点点“触角”,就能再次感受到那一种熟悉的、疼痛的冰冷。
这种感觉太古怪了:皮娜的意识和精神,似乎被抻成了一根长长的橡皮筋。
橡皮筋一头上,挂着她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的身体,眼前一片片尽是破碎模糊的天光;橡皮筋的另一头,却扎进了一个陌生人的脑海里,感受着对方一波又一波的思绪与念头。
“你是怎么——这什么东西,【追根溯源】……?”
枭西厄斯的惊怒之意,清清楚楚地从她的意识中回荡起来。
不过是一息的工夫,他居然就察觉了皮娜的存在,还弄明白了她顺着联系爬过来的手段;然而皮娜费了这么大力气爬进了枭西厄斯的脑海里,却还什么讯息都还没有来得及拿到手呢。
如果就这样被拽出去,她的一切努力就全都要白费了,她一定要挖出点什么——
你是谁?
几乎就在皮娜喊出这一句问话的同一时间,又一波意识的海浪从她身边打了过去。
枭西厄斯所“住”的这一个人,并不是一个昏迷沉睡、无知无觉的人;他——或许是她——正在行走,他的耳朵听得见风声,皮肤感觉得到阳光的热意,鼻腔和口腔里还有轻微的干燥……以及视野中的景物。
这一波意识的海浪,正是在那个人转头扫了一眼街边破败荒弃的商店时,所产生的。
在那一刻,皮娜也看见了他所看见的:一扇脏脏旧旧、却奇迹般仍旧完好的玻璃窗上,被阳光一照,映起了那人回头看时的模糊侧影。
下一秒,皮娜的意识就中断了。
在短暂的漆黑之后,她是被一种此前从未体会过的痛苦给唤醒的;她这次可以睁开属于自己的双眼了,不再是一个模糊轻飘的念头了,可是在睁开眼睛之后,她能看见的依然只有深深浅浅、脉搏一样跳动着的黑暗。
一丝丝动物垂死似的呜鸣,从她耳边响了起来。她知道那是自己。
声音不大,似乎听着不怎么痛苦似的,好像随时都会停下来,恢复如初;可是只有皮娜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她根本叫不出多少声音了,她不会恢复如初了。
“噢,我下手重了,”枭西厄斯所操控着的身体管家高高地说,好像隐约有点后悔。
她现在……正躺在地上?
“为什么非要挣扎?”身体管家说,“你多一回事又能怎么样,倒是让我一时下了重手……我还没拿到全部讯息,你也要活不长了。”
皮娜用尽全身力气,从半张着的双唇里,吐出了几个气音。“浮……府……西罗。”
一阵窸窣响声,好像是那个身体管家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我说了,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他平淡地说,“是的,府西罗没有消失,依然存在于我的众多身体里。可是……你没法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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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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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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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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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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