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林三酒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区区半秒了。

  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时候,她总算及时将拳套探入了电梯门之间,几乎是刚一伸进去,两侧门就“咣当”一下,在金属拳套上沉沉地撞出了闷响。她不知道这个副本电梯门是不是也和平常电梯一样,在遇见阻拦关不上门的时候会重新打开,只能急忙叫道:“快出来!那人不是我!”

  其实乍一见门口多了个同伴,不必她喊,里面的人也肯定要出来的。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停下电梯,赶紧全部退出来,不要让电梯有一个开始运行上升的机会。

  果然,林三酒在外头的话音还没落,她就听见了前任警卫一个劲儿拼命按键时的喃喃自语:“怎么还不打开,快开快开……”伴随着他手指下的哒哒响声,电梯门总算从她的金属拳套上松开了嘴。林三酒一激灵,急忙叫道:“人偶师,你快抓住另一个我,不论如何,别让他跑——”

  这句话快要说完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张开了足够宽的空隙,紧贴在门侧的波西米亚和前任警卫赶紧一块儿挤了出来;林三酒向他们身后抬眼一看,最后一个字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的话,她现在怎么能看见……人偶师被自己死死抓住了脖子,一动也不能动的景象?

  那个顶着同样一张林三酒面孔的人,居然在刚才须臾之间,轻轻松松一伸手,就捏住了人偶师的衣领。尽管被抓住的只是衣领,但后者在他的控制之下,甚至连瘦弱单薄的身体也软软垂了下去,被“林三酒”一步一步地慢慢拖出了电梯,仿佛忽然成了一条死了很久的鱼。

  “大……大人?”波西米亚几乎带上了哭腔,随着那个“林三酒”的步子,她也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连人偶师都敌不过对方一伸手的话,他们不如干脆放弃出院还痛快点。

  “林三酒”微微地抬起了眼皮。

  在他的目光扫过几个人的时候,他双脚也已站在了电梯之外;正是在同一个瞬间,林三酒猛地一震,仿佛脑海里被一道白光打了过去。

  ……这个混进来的人,为什么要走出电梯呢?

  他的目标就是要混入电梯、离开医院,虽然在关键时刻被发现了,但是他战力如此之高,只要一把将人偶师扔出来,关门上升就行了,何必费工夫抓人再走出来?更何况,他既然能连气都不喘地一下子就制住人偶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

  “是他!”这一声喊,登时从林三酒喉咙里窜了出来,她赶忙一指被死死抓住脖子的“人偶师”,叫道:“这个人才是混进来的那个家伙,他不是人偶师!”

  那个“林三酒”闻言微微一皱眉头——奇妙的是,却只有一边脸上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的目光在几人四周扫了几下,好像找不着焦点一般:“……什么?”

  话一出口,就再也没有疑问了。

  混进来的人能制造“立体照片”般的假象放在空间里,而且看样子也能在人体表面裹上一层“照片”。但他伪装出了形象,却不能伪装说话的声音——此时林三酒听着人偶师阴鸷低沉的嗓音从自己的嘴唇里吐出来,感觉实在像是这个世界的齿轮有什么地方错位了一样。

  要解释的话,那一时半会可解释不清了,更何况她自己也需要理一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念头。好几个话头,正同时从林三酒嘴里往外冒:“你先别松手,抓着他走出来……不,我当然不是在命令你……你现在不是你,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看你是我的样子……等等,你看不见吗?你看不到自己抓到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由于一时间思绪太乱,她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顶着一脸“林三酒”的人偶师依然皱着半边眉毛,低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这里难道有光?”

  虽然谈不上多亮,但这大厅里的照明,也足以能让人看清身旁环境了。林三酒闻言一怔,后背上条件反射式地炸开了一层冷汗:人偶师的视力呢?

  “大人……您的眼睛……”波西米亚小声地说了半句,说不下去了。

  不可能。

  瞧那个混进来的人如今一副死鱼样子,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武力,能够叫人偶师在不知不觉之间丢掉视力。林三酒觉得自己像个落水的人,在茫然无望地搜寻任何一个能叫她紧紧抓住的根据——

  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波西米亚忙转头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来不及回答,林三酒几步走上去,手上已经多了一条毛巾。刚才离得远还看不大出来,直到等她站在“林三酒”面前时,才发现由于身高差异,那张“林三酒”照片被稍稍拉长了一些,这才完整地包裹住了人偶师。

  “我现在要用毛巾碰你的肩膀一下,”

  她先打了声招呼,这才匆匆在对方身上一抹;那张被裹在他身上的“林三酒”照片,果然立刻被【扁平世界】给吸了下来,露出了底下人偶师苍白消瘦、仍微微有些怔忪的面孔。

  居然连人偶师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不知不觉地就被包裹上了一层照片……身上察觉不到的话,那么想来眼珠也一样察觉不到吧?只要在眼珠上罩上一层漆黑“照片”,那么人偶师就会误以为这个地方没有光,自然也看不见身旁另一个自己。

  “你低头,”她轻声吩咐了一句,又叫出了一张小小的丝绢手帕。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因为礼包有时会用,她这一辈子都压根不会往卡片库里收。“我接下来要用手帕碰一下你的眼珠……会有点难受,但是你别乱动,而且要抓紧了这个混进来的人,行吗?”

  在她包裹着丝绢手帕的指尖下,人偶师漫无焦点的眼珠微微一转,漆黑从苍白里割了过去,仿佛能叫人听见黑白摩擦时的干涩响声。不论何时看他,总觉得他好像是个撑着躯壳行走的死魂,只是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时了。

  “……嗯。”人偶师从鼻子里微微应了一声,竟然一句话也没嘲讽回来,配合得叫人吃惊。

  看了看他手上仍旧像一条死鱼似的人,不像是有任何反抗逃脱能力的样子,林三酒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探进人偶师的上下睫毛之间时,波西米亚从她身后忽然惊叫了一声——这一叫,差点没让她把手指捅进他的眼睛里去。

  “意识力!”

  波西米亚仿佛突然被烫了屁|股一样跳起来,直直地冲了上来,一巴掌拍在林三酒肩膀上,脚下不停地朝已经合上门的电梯冲了过去:“快,快过来,意识力!”

  什么?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林三酒一愣,还是收起手帕,抬脚就跟着波西米亚冲近了电梯;后者激动慌忙之下,连气都喘不匀了,手指着那个被抓住的“人偶师”,从空中划了一道虚线,最终按在了电梯门上:“源头,意识力的源头,在电梯里!”

  几乎就像是在响应波西米亚的话一样,她的话音一落,电梯门上方的电子屏幕上,就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向上的红色箭头。

  就算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依旧没影响林三酒的行动。不管那个意识力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要做的,显然就是拦住这部电梯——在波西米亚近乎疯狂地拍击着电梯按钮时,她低低怒喝了一声,金属拳套挟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进了门缝中间。门中间顿时被她砸出了一个凹陷进去的空缺,她立即以双手死死扒住边缘,猛一发力,将已经合拢的两层电梯门都硬生生地撕开了。

  尖锐的出错示警声顿时从电梯门里响了起来,原本正要开始运行上升的电梯厢戛然而止。林三酒一步踏进电梯里去,波西米亚紧贴着门口探头进来,像松鼠啃松果似的,一张嘴巴忙得不停,字句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我在那个假人偶师身上感觉到了很多线一样的意识力,就好像吊线木偶似的,应该是靠意识力操纵着那个假人偶师的身体,我觉得奇怪,顺着线一看,发现意识力的源头在这里面……诶?里面怎么没有人?”Χiυmъ.cοΜ

  空荡荡的电梯厢内,仍旧只有四堵墙壁。

  “当然不会有人,”

  林三酒冷冷地说。她这时已经全明白了,从卡片库叫出了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收进来的长铁棍。不等空荡荡的电梯厢内有所反应,她已经拎起棍子,重重地朝四周一挥,果然感觉到铁棍打中了一个什么东西;伴随着一声吃痛的低叫,角落里的电梯图像被【扁平世界】一把撕了下来,露出了底下一个又瘦又小、满面胡茬的干瘪男人。

  直到这一刻,她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尽管能力奇异、手段油滑,连人偶师都被他给骗得团团转;但说到实打实的战力,林三酒甚至都没怎么费力气,就将那个瘦子给制住了。那瘦子在即将能够摆脱苦海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了回来,几乎像是要发狂了一样;即使被制住了,依旧在不断嘶叫扭打,满脸涕泪、满嘴脏话,仿佛恨不得要一口口咬死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你叫也没用,”波西米亚站在两人身旁几步开外,一副怕被那瘦子波及着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你不知道,你混进去的话,我们全都会被取消出院资格——”

  那瘦子猛然尖声笑起来,一口啐在了波西米亚脚边。

  “我当然知道你们会被取消出院资格,”他的声气嘶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过出院资格呀!”

  在波西米亚一怔的时候,林三酒两拳打碎了他的肩膀骨头,一把将他扔在了人偶师脚边,死死踏住了他的小腿。

  “但是……这个人是谁?”前任警卫一直躲在一旁,除了干瞪眼、干着急的份,压根插不上手,直到这时才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个假扮成大人的人……”

  “说得准确一点,是个死人。”

  林三酒一挥手,将“人偶师”的照片也给掀了下来——那个被裹上照片、吊上意识力的躯体,立即在几人目光下露出了原形。沉在他脸上的大块青红,林三酒已经开始熟悉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波西米亚喃喃问道,“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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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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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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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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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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