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口,林三酒突然感觉精神轻松了不少。开口向它倾诉,是这么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以至于当她有意压制自己倾诉速度的时候,甚至浑身都好像不舒服起来了。
她咬住舌尖,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不要将脑中所有的想法都一口气倾泻而出。
先说一点儿拖延住时间,再想办法……
“很好。然后呢?”门后的那个声音充满兴味地鼓励道。
林三酒回忆了一下。
一切开那只温泉蛋,澄黄浓厚的流心就从蛋白中滑进了盘子——这一幕她依然记得很清楚;酱油炒面的油润棕亮和浓郁香气,回想起来也历历在目。她虽然向这只洞眼怪物“倾诉”了自己的晚餐,但却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异状。
她的记忆依然好端端地存留在脑海里。
怎么回事,难道她猜错了?
“那个……”她挑来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也尽量语言简略:“然后我喝了一杯果汁,去花园里散了个步。”
门后那人闻言顿了顿。
“……想不到你还是个有钱人。”他听上去似乎突然浮起了几分妒忌:“你连果蔬鸡蛋和花园都有,还和堕落种混什么?”
林三酒刚要张口,猛地回过神,再次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比起倾诉来说,这种不知不觉开始的对话,恐怕会泄露更多的信息——她假装自己正在思考,目光悄悄转了一圈。
门后那人说得没错,长足一直在与之厮打搏斗的,除了空气别无他物。那只曾装成过林三酒声音的生物,正隐没在黑暗中的某处,像一个编剧也像一个导演似的,正在创造指导着长足的每一步活动:“……对,你往右一闪,没想到却发现右边早就有一个大家伙在等着你了!你差点把自己直直送进了它的手里。”
长足果然往右一闪,随即又像触电一般弹了起来,差点没把自己给绊一个跟头。它口中“嗬”了一声,猛地将右臂骨朝身旁一扫——却不知道自己做的全是无用功。
“继续说。”门后的声音正在此时催促道。
那黑幽幽的无数个洞眼,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吸引力,能把人的情绪、感受和思维都吸引进去——吸引进那深深、漆黑的,却安全温暖的洞里去。m.xiumb.com
如果能就这样放弃挣扎,一定轻松得多了吧。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洞眼,使劲攥紧了拳头,却依然低声开了口:“我希望今夜自己能从这里全身而退……”
“噢,对,多说说你的欲望。”门后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
“我只是打算从保护园借个道而已,毕竟这是一条我走过的路,再走一次更保险。”她喃喃地说,“我是真没想到,夜里的保护园会变得这么危险,竟连这种非人也非堕落种的生物都有……”
脚边卡片仍静静躺在地上。她万万没想到,她今晚竟会像这样连抵抗也做不到了——现在,她最多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倾诉”速度,尽量地拖时间而已。
慢着,倒回去一点。
林三酒忽然一愣,顺着自己刚才的思绪回溯着想了一会儿。
按理来说,她现在是不能抵抗的……但是“控制速度、只挑无用信息说”这样的办法,不也是一种变相的、消极的抵抗吗?
为什么这样的抵抗就可以?
是什么决定了她“不能捡起卡片”,但“可以压制速度”?
她隐隐感觉到,一旦找到了这个关键答案,她很有可能也就找到了摆脱眼下处境的钥匙。
“是啊,我们的研究一直是在地下进行的。”门后那人一笑,打断了她的思绪:“毕竟在明面上,我们只是产出堕落种的基地。”
林三酒蓦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长足。后者依然在与想象中的敌人挣扎搏斗,伴随着一句“你的腿被划了一刀”,它也果然痛呼出声,从小腿上飞溅起了一片布料和血花。
“它……是你们这里产出的?”她指着长足问道。
“当然,看它年纪就知道了,”大概是为了引诱林三酒多说话,门后的声音耐着性子答道:“碧落黄泉刚末日时产生的堕落种,到现在早就不剩几个了。”
林三酒想了想,斟酌着挑选了一句话,望着眼前布满空洞的漆黑生物慢慢张开了嘴。
“长足是来复仇的,它会把你们都杀掉。”
这句话说得十分顺畅,一点阻碍都没有——尽管这也是她“对抗意识”的形式之一。
当门后那人猛地笑起来时,林三酒垂下了眼睛。
“凭那个堕落种?”门后的人扬声道,“我的孩子像遛狗一样遛着那只堕落种,它的生死都在一句话里呢!”
“我会帮助它活下来。”她试着轻声说道。没问题,这句话也说出来了。
“是吗?”那人又笑了,“但你不想倾诉了吗?”
“想。”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铁门,答道:“特别想。但是——”
“但是什么?”
“我只想对它说,不想让你听见。”
那人嗤笑了一声:“请尽管随意。小孔,保证她一定要和你倾诉。”
那只名叫“小孔”的庞大生物,再次朝林三酒慢慢低下了脸——那张漆黑的平面上,竟又逐渐张开了更多的洞眼。
要在这么多洞眼之下,保持一句话不说的状态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此时林三酒压根也没有打算要与自己的倾诉欲望战斗,她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洞眼,用极低的气声说道:“我明白了。”
“小孔”一动不动地对着她,可能没有听懂。
“我明白你对我的影响,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规则。”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一出口,就被不远处长足发出来的杂音给淹没了。“其实很简单……如果说你是A点,我是B点的话,那么我们之间任何直接的对抗都不被允许。我不能拿起卡片对付你,那就等于是从B点画了一条直线连接到了A点;但我可以控制我自己倾诉的内容和速度,因为‘控制’这个行为的最终对象不是你。所以我也可以帮助长足活下来,那种情况下,它是最终对象,A点与B点之间依然没有直接对抗的连线。”
林三酒停了下来,慢慢浮起了一个微笑。
“终于找到它了,”她低声自言自语道,“那个堕落种,最好一会儿得和我道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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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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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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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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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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