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尖的高喝,在林三酒奋力冲向最高神的时候传遍了海面。她一向都知道灵魂女王嗓门很大,但没有想到竟然可以这么大,离得老远依然震得人耳朵发麻:“你再不过来,我们就要死啦!”
它不知何时已经游向了人偶师的身边,一次又一次从水中往半空中跃,也不知道是在试图攻击最高神,还是在借此阻拦他。那情景,不由叫人想起小孩子玩的溜溜球——球总是在线的牵引下不断腾空而起。
林三酒又焦虑又害怕,刨的每一下都使足了劲儿;但游泳这件事,和你用的力气多大是没有关系的。她急得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来,距离却没有拉近多少——正焦急无奈的时候,最高神脚下猛地扑起了一片浪花,紧接着,林三酒只觉身下闪电般袭来了一股湍急暗流。
与暗流一起到来的,是木辛挣扎着从水中抬起脸、拼命发出的短促喊声:“进去!”
进……进暗流里去吗?
她一怔之下,想扭身躲避的动作就缓了一缓。那股海流像有生命一般,在她脚下瞬间绽放出庞大的吸力;她毫无抵抗之下,眼前一黑,就被吸入了漩涡中央。一时间天旋地转,直到失重感忽然攥住心脏的时候,林三酒才发现自己正被高高地扔进了半空,正朝最高神、人偶师所在的海蓝波涛上直直落了下去。
“来了?倒省得我去找你了。”
最高神咧嘴一笑,一歪头,轻轻避开了灵魂女王突然冲他大张开的、几层***似的嘴巴——尽管它喷出的生物激素无色无味,显然却还是被对方先一步躲了过去。
从半空中掉进水里,就像是击穿了一堆小山似的石块一样,即使有了【意识力防护】,还是打得人浑身皮肤、骨头、内脏都在疼痛中震荡起来。林三酒刚一落水,漆黑视野中仍是一片银色水泡时,她猛一扭身,用意识力将自己急急从落水处推远了——
几乎是她才一冲出去,一个什么东西就重重砸进了她刚才落水之处,登时激起了一股冲天的雪白水柱。
在纷纷扬扬洒下来的漫天水花里,林三酒一抹脸,在起伏不平的海浪上发现了人偶师的身影。他像一个生病了的小孩,在一摇一晃的摇篮中浑身发抖,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像海水一样泛着一层层雪似的波浪。
林三酒的一颗心猛然落回了肚子里,嗓子眼儿里甚至发出了一道像风吹进隧道时的声音,像呜咽又像叹息。
“没、没事,”一只手略略发颤地伸向空中,迟疑地不敢落下去。当它终于轻轻挨上了一片凉凉的皮革时,林三酒不由自主地长吐了一口气。“升级了,他是在升级……”
她游近了一些,紧紧攥住了人偶师的胳膊,以免他被海浪推走。然而她刚刚吐出了这么半句话,一低头,神色就僵在了脸上。
人偶师的确是在升级不假,但他远远称不上“没事”。
他胸腹间的伤口太深了,翻开的皮肉像蜡一样惨白而没有人色;他没有及时包扎处理,深及内脏的裂缝间早就红红黑黑地凝结成了一片。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因为进化带来的波动而剧烈颤抖着,从内脏、骨骼开始,一直蔓延到皮肤,全都在一次次被震开、被扯断,林三酒几乎错觉自己能听见他血肉层层撕裂的声音。
血在海水里漫漫荡漾开,一片一片地扩散、逐渐变淡;但更多暗红的血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进海里,叫人吃惊他瘦弱的身体里怎么竟能藏下这么大量的鲜血。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等人偶师升级完了,人也完了。
“女王!”
林三酒的脸色难看了下去,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一个逐渐扩大的伤口,不敢去想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不是内脏;她刚才的声音似乎还不够响亮,没能透过海浪和战斗传到灵魂女王那儿去。她猛一抬头,正要再叫一声“女王”的时候,那一声喊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了。
从她落水以后,最高神一直没追上来,全是因为灵魂女王纠缠住了他。然而大肉虫的一切手段都对最高神没有半点效果,单靠着一股子执拗撑到了现在;要不是最高神嫌它丑、也忌讳着被它钻进皮里,再加上受制于人的木辛仍然在时不时地反抗骚|扰,灵魂女王只怕早就成了历史。
别说退回来了,那一人一虫此时连自保都难。现在能帮得上人偶师的,只有林三酒自己了——她浸在寒凉刺骨的海水中,隐约感到不断有一阵阵暖意扑上她的皮肤,每一次都激得她浑身一颤。那是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各人情况不同,人偶师能力升级所花的时间远远比她长;林三酒不敢耽搁时间,忙从卡片库里叫出了两条浴巾扯成了碎长条,在对方胸腹间紧紧地包扎了几圈,眼看着白浴巾马上就染开了血红——但是老实说,面对这么严重的伤,她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帮倒忙。万一浴巾反而压迫了内脏呢?
“谁让你不把我朋友还给我?”林三酒低声嘀咕一句,见他已经被浴巾缠成了一个有四肢的粽子,这才松了手。“要是猫医生在这儿,你肯定没有性命危险!你说你活不活该。”
人偶师雪白的脸上,睫毛仍然在不住颤抖。
不解决掉最高神的话,不止他救不回来,只怕他们几个也落不到更好的下场。林三酒顾不得人偶师会不会顺着海浪飘走了,一扭头游向了最高神——他似乎很不耐烦不断捣乱的木辛,正好在这个时候一甩胳膊,喊了声“你的眷顾用完了”,随即竟一把将一个身高与他差不多的修长青年给凌空扔了出去。
最高神立即眯起一只眼睛,伸出食指,比成枪的样子,对准了半空中越来越远的人影;他刚刚抿起嘴唇,好像马上要脱口而出一声“砰”的时候,一团意识力也急急赶到,正好撞上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将他的手指撞歪了焦点。
“砰!”——与此同时,最高神口中也吐出了这个字。
当木辛的影子遥遥地朝天边飞出去时,紧追着林三酒从远方跑来的另外几个“林三酒”,却正好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正冲在最高神被撞歪的手指方向上。随着“手指枪”一响,那几个“林三酒”猛然从原地化为肉泥,直直冲上天空,衣服、骨头、头发,全绞在这一股股肉喷泉里,星星点点地落在附近半里之遥的海面上。
林三酒差点忘了,她还有一个【无巧不成书】。
最高神收回手指,慢慢抹了一把脸。他一点点拧过头,一眼也没有看飘在水里、气喘吁吁的大肉虫,只是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林三酒,仿佛一条被猎物惊醒了的眼镜蛇。
自从他现身以来,头一次面无表情。
要糟糕——在意老师往【意识力防护】中注入更多力量的同时,林三酒动作飞快地朝灵魂女王的方向一扑,扬声朝它喊道:“女王,帮我!项圈,说句话!”
匆忙仓促之间,林三酒连说一个完整句子的机会也没有,不过要是换成礼包之类的别人,一定第一时间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只可惜,偏偏她面对的是灵魂女王。
大肉虫被海水泡得越发膨胀,浮在水面上老大一个儿,却一点用都没有,只是一个大号的茫然:“说啥?”
林三酒急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尖,但脑后的风响却正在告诉她,她没有时间解释了。她勉强翻身一倒,半边身子沉进海里,连鼻子里也咕嘟咕嘟地灌进了海水;但最高神的手却仍然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她的面门直击而下,破开空气时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唿哨声。
怪不得先把木辛扔了出去,因为有他在,海水对自己的阻碍就没有那么大了……这一个念头不等转完,在意老师的高声示警中,林三酒下意识地一闭眼,猛地抬起一只手。
半秒以后,海浪仍然无知无觉地击打着,风声静了下来。
“你们俩在干嘛呢?”灵魂女王的声音,叫林三酒立刻睁开了眼,自己不由也傻了。
她刚才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但是此时睁眼一看,她也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一个动作来了——
属于最高神和林三酒的两只手正停各自半空中,一只成剪刀状,一只成布状。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自己大张着五指的手掌,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最高神也有进化能力。他不是进化者,但他不知道已经在奥林匹克解析了多少进化者;既然他像数据体一样会解析,那很有可能也会“编写”。xǐυmь.℃òm
“诶哟,你输了哦,”年轻神祗终于重新高兴了起来,一张俊美的脸上像是朝日初升一样,亮起了灿烂耀眼的笑容。“啊哦,接下来一分钟内,你都要不断被剪了。”
不断被剪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脑中才浮起这个念头,对方就用行动解答了她的疑问。随着最高神两根手指一开一合,她猛然感觉到身下的海、与头顶的天,撕裂一般剧烈摇晃着分开了——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她身旁的大海和天空原本是组成一把剪子的两条刀片,由于太久没有使用而有些锈住了;此时重新被叫醒了以后,又以千斤之势合拢起来,试图将中间夹着的一只小蚂蚁剪碎。
林三酒一颗心都几乎沉进了胃里,剩下的大半意识力像开闸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全力以赴地击打在身后海浪上,这才好不容易将她勉强从剪刀之间推了出去。但是剪刀刚才那一次的开合,只花了五六秒的时间,看样子还会越来越快;但她的意识力已经迅速地见了底,根本不足以再支撑她抵抗一分钟。想到这儿,她不得不急忙高喊道:“女王!我可以模仿那个,你还记得吗!只要你说一句,我就——”
“模仿什么?”
这句话不是灵魂女王说的,出自紧跟着走过来的最高神之口。他随即露出雪白牙齿一笑:“噢,但我是不会把它说出口的。你还不如像那个男人一样默默等死呢。”
林三酒又急又恨,怎么也想不通己方几个进化者,加上一条灵魂,竟然对他连一点儿制衡也没有。她对灵魂女王尤其升起了一腔怒火,想把话挑明了说却又不敢——一旦被最高神知道了她的打算,她还能剩下几分成功的可能性就不好说了。毕竟,【皮格马利翁项圈】能实现多大程度的能力,是受到潜力值制约的。
“剪,”
最高神张开了手指。
“子。”
两根手指合上了。
这一次,连林三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甚至觉得自己逃脱得完全没有道理——生死关头,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希望过礼包就在身边。
身后,最高神又一次跟了上来。剪子显然是有长度限制的,他必须在林三酒身旁范围之内才能剪她。
“啊!”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叫,叫林三酒浑身皮肤都激动得酥麻了起来。灵魂女王尖尖地喊道:“我明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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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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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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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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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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