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脚灰白灰白,没有一丝血色,皮肤像是干皱枯老的皮革。
银光越过脚腕,照亮了那双枯萎干瘦的腿,落在了那个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从那个深深折成九十度的脖颈里,渐渐响起了“喀哒喀哒”的声音,像是颈骨一节节地想要直立起来一样。
林三酒迅速收起镜子,急速一转身,手中握着的已经变成了【龙卷风鞭子】。
“什么人?”她厉喝一声,扬起鞭子:“说话!”
埋进前胸的脑袋顿了顿,颈骨安静了下来。随即那人再度从身侧抬起一条腿,慢慢抬高,无声无息地落了下去——那人,或是那东西,又朝林三酒侧行了一步。
“玩家发现死者,”
副本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在昏蒙蒙的幽黑里传荡开来:“……死者尸身重现。”
什么?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放出一阵意识力,用它按住了【能力打磨剂】,眯眼端详了一会儿那脖颈折成了九十度的人。
脏兮兮的白色背心上,被一大片深黑色的污渍染透了,现在仔细看来,有些像是陈年的血迹。这个曾经是人的东西,此时身上只有内衣和四角裤,没有穿外套和裤子。支撑身体的货架没有了,他却依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歪歪扭扭地立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钢丝线把一具倒毙的尸体重新拉了起来一样。
脑海中光芒一亮,林三酒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这是那个仓库保管员?”
“是的。”副本平静地答道。
“为……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
“在玩家发觉‘保管员之死’这一事件以后,受害者尸体将会重现于密室中。你是受害者多年以来唯一希望,在你挖掘出事件真相以前,尸体会被死前的渴望所驱使,一步步地朝你靠近。”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她猜对了,所以才“引”出了不知多少年前死在这里的人……的尸体?
林三酒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具灰白尸体又抬起了脚——她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彻底退进了【能力打磨剂】光芒以外的黑暗里,扬声问道:“然后呢?如果它靠近了我,会怎么样?”
“我只能建议你最好不要让它发生。”
或许是侧行的原因,那具蜷曲的尸体尽管走得十分诡异,但速度不快,要与它保持距离,倒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林三酒缓了一口气,任它朝自己又走近了两步,趁机仔细打量了尸体几眼。
在她的推测中,只有一点错了:遗骨和衣物显然属于同一个人——看看这个仓库保管员只穿着内衣裤的尸体就知道了,他分明是在死后被人脱下了外衣和裤子的。
为什么要脱下死者的衣服呢……
等等,“挖掘出事件真相”?
“副本!”林三酒立即喊了一声:“你刚才说,挖掘出事件真相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要破解了杀人案才能出去?这不是一个密室逃脱游戏么?”
偏偏在这个时候,副本又不作声了。
“喂!”她又叫了一声,心里却清楚,副本恐怕是不会给她一个明确答案了。等了几秒,她在一片死寂中低声骂了一句,赶紧又朝旁边退开了几步。
出现在这儿的杀人案件,当然和逃脱副本有关。
真正的问题在于,她要怎么才能解开杀人案真相?就算是福尔摩斯,也必须得靠着分析蛛丝马迹才能还原案情吧?但是眼下别提线索了,就连抛尸现场——或谋杀现场,都已经随着世界毁灭而一起变成废墟了!
从哪儿下手才好?
在她沉思的时候,“沙、沙”的声音仍旧阴魂不散地缭绕在耳旁。
那具行尸侧着身子朝她慢慢走近,朝胸腔内蜷曲佝偻的姿态,在【能力打磨剂】的模糊银光中成了一片摇摇摆摆的黑影。它缓慢而执着,不管什么时候,林三酒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尸体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朝她挪过来。
“真他妈叫人不舒服,”她绕了一个圈子,从最后一列还没有消失的货架后走向了【能力打磨剂】。那尸体刚刚出现时,在抬脚落脚之际碰上了小银瓶;【能力打磨剂】被这一下踢得滚出了仓库,从没有墙的那一面落进了草丛里。
被它染亮的数枝细长野草,在幽暗里仿佛一根根尖锐的白色长矛。既然它没有滚回仓库里,说明这儿还是副本区域内。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尸体才刚朝她缓缓转过方向,仍在几十步开外,这才弯下腰,抓起了【能力打磨剂】。
银光晃得她眼睛里一片白亮,当她直起腰时,一时之间视觉还没有适应亮光与黑暗的反差;直到意老师突然惊叫了一声“有人!”,她才猛地意识到眼前银光中正浮着一张脸——光由下至上地映亮了它,森幽幽的阴影中,竟难以看出这脸是否属于一个人了。
“谁?”短短时间经历了两次惊吓,几乎是出于本能,林三酒一鞭子就甩了过去。
那张脸仿佛也吃了一惊,从银光中一晃而退;庞大猛烈的风势呼地冲了上去,然而不等碰着那张脸,却轰隆一声砸进了她身后的仓库里——那一堆杂物和垃圾顿时被风卷得漫天飞扬,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竟连她甩出的风也冲不出副本吗?
林三酒急急往后一跃,没忘记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那尸体浑然不觉,侧身迈出的一脚正好踩上几块玻璃碎片,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当她再次转过头、搜寻起刚才那张人脸时,不由愣住了。
“是……是你?”远处草丛上方浮现出一张男人面孔,好像是刚才吃了一惊摔在了地上,模样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你,你怎么……这儿是怎么回事?”
惊讶冲淡了他声音里的死气沉沉之感;他的目光一落在那具尸体身上,登时把后半句话给忘了——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林三酒身后,原本老是沮丧而没有生机的眼睛都瞪圆了。
“龙二?”
林三酒比他更吃惊:“你怎么会来?”
龙二从草丛里爬起身,又看了尸体几眼,将脸上面具揭掉了。他在惊魂稍定之下,一张脸又慢慢地垂了下去,生无可恋的神色重新一点点爬上了眉梢眼角。
“我也没办法……那个旅馆老板把我赶出来了,她非说我和她旅馆的损坏有关系,让我把所有的钱都赔给她,也不让我继续住了。我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过夜,想着到荒郊野外里呆一个晚上算了……这儿难道是副本吗?”
对了,她曾经和达丽说过是去看朋友的。m.xiumb.com
“是,你别往前走了,当心进得来出不去。”林三酒嘱咐了他一声,示意他在外面绕一圈,绕到仓库另一头去;她不仅要避开那具一直朝她走来的尸体,还得回去收拾一下被风吹散了的垃圾和杂物——还有,如果再不补上描述的话,整个仓库都要消失了。
龙二一边走,一边看着仓库慢慢歪过头,皱起了眉毛,那模样仿佛一条上了年纪的狗闻见了新物事:“副本?这儿?不对呀。”
“怎么?”
“我在木鱼论坛工作这么长时间,各种各样的消息咨询都看过,我了解得很清楚。”他有气无力地说,“这附近几个小时路程里都没有副本,真的,一个也没有。要不然我也不敢大晚上往野地里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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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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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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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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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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