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的人眼里看来,季山青此刻不过是把手放在了墙上,又闭上了眼睛罢了。
即使那个能力主人出于直觉想要阻止他,现在也为时已晚了,他总不能把墙撤掉吧?
话是这么说,清久留依然提高了警戒,用身体护住了礼包,为他提防着随时可能被投入石墙之间的物品或攻击——在他不知第几次回头扫视了一眼的时候,清久留忽然意识到,石墙上那一道细细长长的空白,就像一根逐渐被吞噬的绳子一样,正在迅速缩短、消失。
是能力主人见状不对,将他的时间感又改回去了吗?
假如他的时间感在这个关头上再一次变慢了的话,或许意味着能力主人就要——
他这个念头甚至没来得及走完,一道黑影就突然破开了前方的夜空,在身后甩出了一道弧线,急速朝二人冲了过来;清久留明明眼看着它来了,可是等他急急一举阳伞的时候,却意识到那东西早就越过了他,直奔季山青的脑后而去。
连被激碎、破开的空气也一起发出尖声大笑,好像知道他们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声令人肉酸的“扑哧”湿响,那黑影几乎不费力地扎进了季山青的后脑里,停住了。那是一根笔直的金属箭头,另一段从他的眉心中间探了出来,在夜色里泛着湿润的、近黑的反光。
“礼包!”
清久留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浑身乍然而起了一层冷汗,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念头都万马奔腾地冲过了脑海——礼包这一具身体竟然死了;他的时间感果然变慢了,所以才拦不住攻击;那个能力主人之前没有拿出过如此致命的武器,现在却有了,说明他可能与枭西厄斯的手下接上了头;等等,他记得季山青编写的这一具身体只是一个外壳……
“啊,”季山青睁开眼睛,朝清久留转过了脑袋,眉心之间湿漉漉的金属箭头也跟着一起转过来,对准了他。“怎么回事,我脸上好像有个东西?”
清久留一手仍紧紧举着阳伞,在伞下瞪了他几秒。
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头上摸索两下,手指尖落到了箭尖上。他瞪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手指尖,又慢慢伸到脑后——好像终于等到百分之百地确定了,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你怕什么了,还能啊就是没事。”清久留提醒道,“原来你的脑袋被扎穿了都不会死吗?”
夸季山青一句胆小如鼠不算过分;他又尽职尽责地啊了几秒钟,才总算缓过了神,说:“不,不会……这只是我套上的一层躯壳,伤害不了我用于操控身体的数据本身……”
“别给能力主人提示了,”清久留打断他,朝石墙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样?”
“你的办法不错,”季山青点点头,金属箭头一晃一晃,“相比之下,我需要耗费的能量果然大大减少了——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清久留已经迅速收回手,看了一眼被血染湿的金属箭,自己也觉有点瘆人,赶紧扬手给它扔了出去。被拔了箭,季山青此刻的样子更不好看了,脑门上一个汩汩流血的血洞,兀自还不忘了志得意满地笑一笑,说:“我抓住了他的马脚。”
“什么?”
就算能力主人此刻正在全神贯注地听他们的对话,他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够对付数据体的手段了——枭西厄斯这么想要季山青的本体,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一次调整改变时间感,都是一个新的指令。而具体实施这个指令,让它发挥出效果的途径,正是这些石墙。当石墙的一部分受指令A操控,另一部分受指令B操控时,这二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中断,以作区分……”季山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包纸巾,一边抹脸上的血,一边说:“你知道这个区分的性质是什么吗?”
“你在这儿给我上课呢啊,”清久留催促道:“快说重点。”
季山青不急不忙把血擦干净了,还又抹了抹手,这才将一只手再次放在了石墙上。“光说不够,我示范给你看吧。”
清久留的目光,随着他五个白白的指尖,一起落在了大片大片的石画上。
下一秒,就好像倍速播放的植物生长镜头一样,一道狭窄的空白从季山青的指尖下冒了头,急速穿破了密密麻麻的石画,在墙上硬生生地撕裂出了一道什么图桉也没有的沟渠。
“在解读了那一道空白之后,我意识到了……那个‘区分’不是别的,正是石墙能力初始的、本质的状态。”季山青看着自己手下生发出的空白裂痕,说:“不管你要做花瓶也好,凋塑也好,你最初都是需要一团陶泥的……我解读的正是原始的‘陶泥’。”“这么说来……”
清久留往后退了几步,阳伞柄落在了肩上;他仰起头,看着一条又一条的空白,好像藤蔓一样攀爬上墙,在须臾之间就将石画给分割切碎成了七零八落的小块。
空白涌现得越多,二人的时间感就恢复得越快;季山青行动的速度快了,从他手下涌现出来的空白就越多——很快就不能再说是空白切割了石画了,因为石墙上已经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几乎看不见多少画面线条了。
“有了原始状态的能力数据作为标准,接下来就好办了。”季山青点点头,说:“我把这团数据以外的所有东西,统统删除掉就行了。”
停了停,他转过头,面对着石墙说:“如果那个能力者再给我一点时间继续下去的话,我甚至可以把这个能力都变相从他身上删掉——”
在这一句话上,那个能力主人似乎终于接受了失败。
就像进入陷阱时一样突然而毫无征兆,清久留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再往四周望去的时候,包围着他们的石墙就消失了。
夜幕低低地垂下来,小巷来到了尽头,展开成了一条宽敞的石板路。路边两侧是一栋栋的矮矮石楼;此刻在离他们最近一栋的顶楼天台上,站着一个人影,双手紧紧抓在石头边缘上,仿佛刚刚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们怎么能够……”那人咬着牙,低低的声音被夜风给吹散了。
“刚才藏头露尾的就是你啊?”清久留扬声叫道,“实话实说,你没有能开个展的艺术天赋,你还是——”
话才说了一半,那个人影已经高高地扬起了手臂,清久留顿时后悔了——中远距离的战斗可说是他的弱项了,而季山青只有比他更不行的份。
然而就在他急急一举阳伞,准备要硬着头皮迎战的时候,一道弯月型的弧光却蓦然切破了夜色,急速旋转回荡成了一张薄薄平平的圆月;它洒下了一条细细银河似的亮光,好像才刚刚照亮清久留的视野,可是下一个瞬间里,却已经切入了那个人影的脖子里,在黑夜的天台上,扬起了一片血雾。
“……诶?”季山青呆呆地说。
清久留迅速一回头,朝弯月弧光飞来的方向定睛一看,顿时一巴掌拍在了季山青的肩膀上,叫了一声:“余渊?是余渊,真是他!”
此刻从远处一道石墙上跳下来的人,在返回的弯月弧光下,浑身墨色纹身若隐若现,果然正是余渊——他似乎身上有伤,跳落地上时还趔趄了一下、吸了口凉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连季山青好像也生出了几分意外的喜悦,一迭连声地问道:“姐姐知道吗?你怎么回来的?是不是我的办法起效了?”
他的这一串问题还来不及等到答桉,只见从石墙后头又伸出了一个脑袋;那脑袋先看看余渊,见他没事,这才使劲朝清久留二人挥起了手:“喂!我也回来了!你们都挺好的呀?”
“元向西?”清久留一愣,下意识地就往他身后看,找第三个人——毕竟元向西回来了,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也回来了。“太好了,现在我们这个情况,就缺人偶师这样的……”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却顿住了。
在元向西也跟着跳下石墙后,墙上确实又出现了第三个人影——但是人偶师怎么可能亲自手攀脚爬地从一堵墙上露头?
清久留定定看了那人一会儿,在他们走近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这是谁?”
余渊确实受伤了,隔着墨色刺青也能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元向西双手托着他的手肘,与其说有什么实际作用,不如说他是在做个样子,意思意思。
那一个陌生人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不知是有所戒备保留,还是仍有顾虑疑惑,在离清久留二人好几步之外的地方,就先一步停住了。
“噢,你们不认识,”
余渊缓了一口气,这才直起了腰,低声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位名叫屋一柳,是枭西厄斯手下组织内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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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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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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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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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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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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