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用肉眼难以区分,哪怕是黑泽忌教她的感知技巧、皮娜的观察力,甚至是大巫女的意识力,都无法从周围环境中把【单向通行】给找出来——他们站在海岩之间的一大片野草地上,海浪击打着远方礁岩沙滩;云层沉沉泛乌的淡青天空下,各人目光来回扫过空旷天地,脸脸茫然,竟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单向通道】的痕迹。
要不是在激活之前,皮娜叫了一声“等等”,然后赶紧拿出一桶不知道为什么存在容纳包里的油漆,在地上泼了一滩作为记号,恐怕林三酒现在连做实验都不安心了。
“这也算是生物吧?”林三酒抬起手,手中是她刚刚连根带泥一起挖出来的一团野草。“我扔进去看看。”
“手别越过油漆啊,”皮娜颇为担心地提醒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团平平无奇的野草上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说上来,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在半空中,再也没有落到地上的。
看起来,哪怕是“不会自己往前走”的野草,只要一进入【单向通道】,也依然会被强制性送入次空间里去。
“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啊,”林三酒叹了口气,“那怎么看结果?”
“等等,”清久留忽然说道,“根据描述,次空间里除了力场乱流,什么都没有,对吧?”
毛斯应了一声:“对啊。”
“那我有個办法,或许可以用上。”清久留冲他点了点头,随即大步走到林三酒身边,掏出了一根蜡烛来。
“你记得这个吧?”他看着林三酒,说:“我们望进【单向通道】时,看见的草地,天空,岩石,当然都是【单向通道】的伪装。那么只要点燃这根【真相之蜡】,我们或许就能看清楚对面次空间的原貌了。”
林三酒想了半天,才回忆起了当年在看见维度裂缝之前用过的【真相之蜡】,顿时精神一振,使劲在清久留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清久留推测得不错,【单向通道】尽管十分隐蔽,但它的伪装效果在【真相之蜡】的光芒下也依然像融化了一样渐渐消退了。就像被什么黑洞给侵蚀吞噬了一样,一团翻搅浮腾的黑暗逐渐出现在了天地之间——一点草绿色从那团黑渊里一闪而没,再也看不见了。
那团野草好像在刚才的一两分钟里,被力场乱流给撕扯成了碎屑。
众人盯着那一团异界入口似的黑渊,一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把人本送进去吧?”林三酒想了一会儿,倒是有了个主意。“它或许不算是生物……如果用根绳子什么的系上它,把它送进次空间里去找余渊的话……”
“人本是什么?”毛斯问道。
“是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见过呢,喏,就是这家伙。”林三酒说着,已经将人本从“种子”里又掏了出来。
一同被装在“种子”里的老太婆,焦躁不安地扭来扭去,好像打算要让自己挤进林三酒手里,让她不小心把自己拽住去似的;林三酒使劲“推”了她两把,才算把她按了回去。
林三酒的意识力所剩无几了,只好请大巫女抽出一点,当成一根杆子,推着人本往【单向通道】里走;然而人本那一颗空白平整的头颅,才一转过去,刚对上不远处的黑渊,就登时像是发了狂一样,使劲挣扎扭打起来,仿佛恐惧得连靠近也不愿意——假如能叫出声的话,或许连人耳膜都要刺破了。
“算了,回来吧,”林三酒叹了口气。
若是以强制手段,人本躲不过被推进去的命运;可是瞧它怕成那样,恐怕就算推进去了,它也支撑不住多久,到头来丢了人本,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道它也算是一种生物?”大巫女皱着眉头,意识力往回一拽,将它重新推给了林三酒。“长得这么难看,要我说,不妨就推进去试试。”
“你不知道,它可好用了,没了它还真怪不方便的。”林三酒十分珍惜地将人本收了回去;众人又一次面临束手无策的状态了。
在短暂的沉默中,人偶师忽然转头看了元向西一眼——后者激灵一下,登时跳了起来,赶紧往林三酒身边走了几步。
大概是怕人偶师未出口的主意在众人之间传染开,元向西想了想,抢先提出了一个建议:“生物不能存活,那么非生物可以存在吗?我们如果扔进去一个……比方说,一个呼叫器之类的东西,它会被力场乱流搅碎,还是会维持完整,在次空间内继续发出呼叫音?”
林三酒眼睛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余渊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果他用上什么办法,暂时保住了性命,那么他听见呼叫声的话,说不定会循声找回出口呢?”
她也知道,这个想法里九成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希望;但是再离谱的办法,也总比束手无策强。
“我可以用意识力将呼叫器保护起来,”大巫女也主动提议道,“看看意识力会不会被乱流耗损,同时也不耽误向次空间里发出呼叫。”
虽然她和余渊之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交情,却好像也在短短数天的相处里,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几分欣赏喜爱。
一旦有了计划,众人的动作相当之快;他们没有呼叫器,没过半分钟,大巫女已经用意识力将一只不断尖利鸣叫的闹钟包裹起来,投入了【单向通道】里——饶是东西一丢进去,她就迅速切断了意识力联系,也依然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就像被什么给咬了一口手指似的。
“如果没有及时切断的话,恐怕我整个意识力之海都会一起被拽进去,”当皮娜问起来的时候,她轻声解释了这么一句。
有了意识力保护,那闹钟被卷在翻滚的黑渊里,时隐时现,沉沉浮浮,始终在持续不懈地铃声大作;哪怕隔着【单向通道】,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物品描述中只说次空间中没有氧气,如今看起来,能让声音传递的气体,似乎还是有的。
林三酒等了一会儿,心脏都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被蛛丝样细的一线希望提拎着,另一半在控制不住地身体深处里沉。她眼睛都睁得酸了,可是闹钟后方乱流汹汹的黑暗里,继续涌来的,却只有更深浓的黑暗;别说余渊了,甚至见不到一点点黑暗以外的杂物。
“那一层意识力果然正在被不断蚕食,”大巫女淡淡地说。“看样子,最多再坚持个两三分钟,闹钟本身就要开始遭受销蚀了。”
大巫女的意识力自然是普通物件所远远不能比的,假如她的意识力也只能坚持个几分钟……林三酒闭上眼睛,微微吸了口气。余渊身上有什么防护类的道具吗?她想不起来了。只不过就算是把特殊物品扔进去,又能坚持多久?
在无数股力场乱流的推搡波荡之下,众人甚至没有等到意识力彻底被销蚀,那只闹钟就被推入了黑渊深处,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一开始,闹钟的尖利鸣叫还能隐约被捕捉到;但是没过一会儿,次空间再次恢复成了一片缓缓翻滚的沉重黑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林三酒茫然地站了几秒,几乎是木然地,从卡片库里找出了一件很寻常的防护道具,激活以后,扔进了黑渊里。
她其实压根没抱多大的希望——【单向通道】所连接的次空间,如果连防护道具也无法破坏的话,那也不会得了“单向通道”这么一个名称了。
果然正如她所预感的一样,那件泛着一圈淡淡白光的防护道具,才刚一跌进黑渊中,白光霎时就暗了下去,摇摇晃晃,闪烁不定,仿佛时日无多了;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防护道具就被一波一波汹涌的力场乱流给吞没入了黑暗深处。
“怎么办?”林三酒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咕咚一下坐在地上。“扔什么进去都不行……余渊难道也……他不会的吧?他头脑机敏,反应也快,不会呆呆任那黑渊蚕食他的,对吧?”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她,大概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才好。
明明只不过是次空间而已;不论是她的“空间跨越”,还是跟在母王身后穿行宇宙时,她都是见识经历过不少——
等等。
林三酒腾地一下抬起了头,动作大得让她颈骨“咔嚓”一响。
“次空间……”她喃喃地说,“母王……洋葱宇宙……”
“失心疯?”人偶师和善地补上了第四个词。
“不,不,”林三酒急急地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跟着斯巴安——诶呀你们当时都不在场,所以不知道。宇宙空间不是一大块的,它是一张一张叠合起来,好像洋葱一样的!大洪水之所以能将人从此处传送到彼处,正是因为大洪水就相当于宇宙空间上的一个破洞……”
她被众人或疑惑或狐疑的目光看得不耐烦,干脆使劲甩甩手,说:“总而言之,我有个办法试试!”
如果这一个办法还不行的话,她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当画师被叫出来的时候,林三酒简直像给小孩解释数学一样,巨细无遗地讲解了一遍。“你看见这张空白卡了吗?”她举着一张【扁平世界】所产出的空白卡,问道:“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在卡上画过一个巧克力蛋糕?”
画师点了点头。
“你画在卡上的巧克力蛋糕,会出现在另一个次空间里。”林三酒尽量明白地说道,“你看看那团黑渊……看见了吧?我现在需要你在卡片上画出一个裂洞,那个黑渊的裂洞。”
画师脸上刚才的了然,变成了惘然。
“我需要那个次空间裂个洞!”林三酒急急地说,“只要它有了裂缝,那么按逻辑来说,次空间里的人或物,都应该像遭受了大洪水一样,掉入另一层宇宙空间里去——假如余渊仍然活着,那他就能从黑渊里脱身了!”m.xiumb.com
“也就是你,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毛斯赞叹地说,“总是会跳出盒子看问题。”
理论上,林三酒的办法或许可行,但是现实却很快就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在深深浅浅的黑暗里画出裂洞,这倒是不难,画师很快就画好了;但是众人等了一会儿,卡片上透出了白光的裂洞画面,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不远处的黑渊次空间里。
“你也没办法选择,让画出来的东西出现在哪个次空间里,对吧,”清久留很快就看出了问题症结所在,轻声问道。
林三酒使劲抹了一把眼睛,以鼻音“嗯”了一声。
“【真相之蜡】就快要烧完了,”毛斯沉吟着说,“让我试试吧。我以前抓到过一种动物,最喜欢在空间上打洞,叫‘南归雁’……我操控着它,把它逼进去试试。只要在保护罩被销蚀完毕之前,打出一个洞来,就算大功告成,对不对?”
“你有南归雁?”林三酒这一下可以说是惊喜过望,甚至都有点结巴了:“那、那大巫女……快,保护……”
“你支使谁呢,”大巫女斜了她一眼,走了近来。“多亏你走到哪儿就要把朋友交到哪儿,才撞上了一个毛斯。”
林三酒小声笑了一笑,赶紧催促毛斯:“好了吗?南归雁放进去了吗?”
毛斯艺高人胆大,双脚踩在油漆记号上,几乎都快越过去了;林三酒赶紧拽着他的衣角,看着他慢慢向油漆记号后方推过去了那一只无形无色,完全透明的南归雁——或者说,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它很害怕这个环境,”毛斯头也不回地报告道,声音都喜悦了几分:“所以在拼命地撞击着次空间……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把它撞裂了!”
太好了,林三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算是救下余渊的第一步……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不经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凤欢颜不知何时也悄悄从船上下来了,站得远远的,正小心地看着众人在做一件她肯定看不懂的事。在船上的时候,她已经得知了母亲的死讯,自那以后,凤欢颜的眼眶总是红红的……
但是此刻的凤欢颜,脸上神色却不是悲伤无措了。
她一直遥遥盯着毛斯,满面陌生和茫然,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似的。
怎么了?没有人把毛斯介绍给她认识吗?
毛斯都已经上船这么久了……
林三酒顿了顿。
她转过头,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抓着的衣角。
等等,毛斯是……是谁来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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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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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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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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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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