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从一个趔趄中急忙稳住步子,眼见对面两个黑影也慌慌张张地抓住了桌沿——显然他们也懵了。整间屋子都在嗡嗡震颤,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尘、泥垢从头顶各个缝隙里扑扑洒洒地落下来,呛得几人直咳嗽,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怎么回事?”波西米亚捂着嘴喝了一声。
她的疑问,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回答。
一下重重的撞击,“咚”地打在头顶天花板上,闷响迅速化作沉重而响亮的破碎声——石砖、水泥的巨大碎块纷纷地砸了下来,惊得那对双胞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就在几人忙忙乱乱地躲避碎石时,一束强光从天花板的洞口里射了下来。头顶上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嗓音,以及不知多少个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找到了,那两只老鼠的窝果然在这儿!”
“是种族联盟!”不知是左是右的双胞胎之一叫道。
即使波西米亚也清楚,这对双胞胎一直是十二组织中“得不到就除掉”的目标名单前十名——俩人只占一个名额。
“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不知道他们来抓人了?”
她一边喊,一边抬手向天花板上扔去了那张银色大网——乍然亮起的星光顿时遮掩住了天花板上的大洞,同时也拦住了上面跃跃欲试要往下跳的几个人影。
很快就有一个什么东西重重地打在了银网上,银网剧烈地抖了一抖,一时间星光四溅;好在波西米亚一咬牙,总算撑住了它。
在灯光、银光的照耀下,那一对双胞胎都露出了真容。不,说是真容也不太恰当,因为没有人能从那一团荆棘般缠绕杂乱的头发、眉毛和胡须里看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们头上、脸上所有的毛发尖儿都长长地往外支棱着,像是打了发胶似的立在空气里。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都知道……不对呀,难道我们漏掉了什么先兆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双胞胎竟然被波西米亚的一句话给吸引得分神了。二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两条仿佛毛茸茸海参似的眉头:“有什么事件、细节或数据是我们遗漏了的吗?不可能的啊,根据相关性——”
波西米亚又急又气,恨不得能揪住他们胡子把他们脑仁儿晃出来,立刻扬声怒喝道:“你们再不走,我就收网了!”
她当然不能收网,不过她也不是出于好心才替他们拦住了追兵的。信息的抓取与分析,在十二界里本来就是必须要得到许可才能做的事,更何况这兄弟俩把触角伸得无处不在,所作所为早就远远超过了十二组织能够容忍的范围。身为他们的顾客,一旦头上人跳了下来,她也脱不了关系——要不然她早就收网跑了。
“我知道了,”穿着一块绿色破布的双胞胎之一回过神,扬声宣布道:“他们是跟着你来的。”
“他们是跟着你妈来的,”在另一个穿红色破布的毛人匆匆忙忙席卷东西往背包里塞的时候,波西米亚反口骂道:“我肯定没有被人跟踪,你瞧不起你姑奶奶?”
绿破布毛人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银网,随即转头也加入了自己兄弟——他们似乎不敢让这房间里的东西落入十二组织手上,能塞进包里带走的就塞,塞不进的就又砸又踩地全破坏了。
波西米亚一边独力支撑着银网,一边眯眼往上扫了一遍。除了那几个围住破洞、正在想办法击破银网的男人之外,她一时之间什么也没看见——直到一阵耳熟的扑棱棱声传来,她这才慢慢张大了嘴。
不、不会吧!
她眼看着那个小小的灰白色影子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离银网越来越近,被银光染得越发雪亮了,却拿它丝毫也没有办法。她在心里拼命祈祷了不知多少遍,依然没法阻止那只雪白的纸鹤轻轻落在了银网上——它没有攻击性,所以银网对它也毫无反应。
别说,求你了,千万别在此时此刻——
“波西米亚,”林三酒的声音从纸鹤里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把她名字中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干净利落:“你到了没有?你路上没有四处乱跑吧?”
这两句话听在她耳里,仿佛比永恒还漫长。琇書蛧
波西米亚什么都明白了。
她身在一个封闭的地下室里,那只纸鹤进不来,想必一直在头顶上打转;就算是一个傻子,也能一眼看出地底下有人。如果种族联盟的人早就对这个地方起疑了的话,那么说是她把人给引来的,就一点儿也没错了……
“下面是波西米亚!”十二组织成员中猛地有人叫了起来,“这真是巧了,顺便把她也抓住!”
全都怪林三酒这个大扫把精!
“我们走了哦!”
两个毛人的声音齐齐响起,波西米亚急忙扭头一看,只见他们一人背了个巨大的长旅行包,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房间角落里,离她远远的至少有几十米——一扇原本还不存在的门,正在他们脚边徐徐打开了一条缝隙。她恨得简直牙痒,立即喝道:“带上我一个!”
“啊,”绿衣毛人的胡子里张开了一张嘴,“这个嘛,恐怕不太……”
“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把你们的暗道告诉他们?”
“快点来吧,”绿衣毛人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银网能支撑多久?”
波西米亚飞快地冲了过去,银网仍然留在天花板上,一震一震地抛洒着受击时飞溅的银光。她一把推开双胞胎,将地板上那门狠狠踹了一脚:“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分析一下好了!”
那扇不慌不忙的门被她一踹,竟然真的立时张大了不少。波西米亚看也不看,纵身就跃了进去;只听身后两个双胞胎也着了急,“诶哟”“等一下”之声不绝于耳,也接连跳了下来。
能够在危急时刻当机立断的人,往往也有更大机会能活下来;这一点波西米亚比谁都清楚。所以尽管她肉痛得眼泪都想往下掉,还是咬着牙喝道:“关门!”
“网……”
“再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皮!”
头上那个井盖大的小门迅速合拢了,比打开时速度完全不一样。门一关,光芒顿时全暗了,三人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小道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波西米亚只觉这条小道又窄又矮,几乎跑不开步子,更别提老是撞上身边双胞胎的背包了——她立刻叫出了几条游鱼,低声斥道:“你们自己的地道,怎么也不安个灯?”
“太麻烦了。”不知是哪个双胞胎理直气壮地说。
这两个毛人真是讨厌死了,仅次于林三酒。
小道显然只有紧急避险这一个功能,似乎也是刚被挖开不久的,到处还残留着泥土的新鲜痕迹。波西米亚带着游鱼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几人没命似的狂奔了一会儿以后,四周空气渐渐湿润沉重起来了,黏黏地贴在人的皮肤上。
地下水流的声音不知从哪儿遥远地、持续地回荡着;脚步踏在土地上时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啪嗒”、“啪嗒”的响声,老像是含着一包水似的——总叫人觉得哪里不对。
波西米亚忍了又忍,终于猛地止住了脚步:“这条小道是通向哪儿的?”
“河底下。”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
波西米亚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哈?”
“再往前就是地下河道,我们跳进水里以后,顺流直下就能够进入莫多川。莫多川流域分布极广,支流脉络像一张密网似的纵横交错,让我们给你讲一下它途径的地域和我们定好的逃亡地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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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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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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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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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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