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则坐着两位不同风格的美女。
车载音响里面播放的,还是那首《最后的莫西干人》。
曲调苍凉悲怆,听得马老三直皱眉:“青山,咱能不能换个别的曲子,我现在感觉,《二泉映月》都比这个要欢快一些。”
马老三刚才从镜子里都瞧见了,他女朋友小莉一直皱眉,而旁边的小旭,更是眼神发直,估计早就沉浸在音乐里面,悲伤得无法自拔。
以至于,车里的气氛有点古怪,叫马老三感觉很是不爽。
刘青山抬手朝前面一指,马老三猛点了一脚刹车,车子一顿,后面那两个没系安全带的姑娘,都猛地向前一倾。
小旭的额头,更是直接撞到了前边的座位的后背,她嘴里轻轻啊了一声,也被硬生生从伤感的音乐中给拽了回来。
其实前方的路面啥情况都没有,刘青山只是想打断他们一下,等马老三磨叽两句,车辆继续行驶,刘青山嘴里这才说道:
“你们只听到哀伤,我却听到了不甘和挣扎,那是和命运的抗争。”
“就像是茧中的蝴蝶,如果不能挣扎而出,那它的命运只剩下悲剧。”
“而如果能够通过自己的抗争,破茧而出,那它的生命就会变得绚烂。”
“我想说的是,挣脱悲伤,才会变得更美丽。”
小莉若有所悟,而小旭,则有些听得痴了。
刘青山也就不再说话,他知道,绝对不是自己短短几句话,就能改变什么,他只是先埋下一粒破茧成蝶的种子。
车子一路开到政法大学,已经快要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
一行四人下了车,刘青山向门口保卫科的一位大叔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说是要进去找人,结果未被放行。
马老三急了,就要硬闯,他就算到那些部委,也没人给他吃闭门羹啊。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政法大学!敢在这闹事?”那保卫科的人一边怒斥着马老三,一边拿出来一个哨子,作势要放到嘴里。
估计他这集合哨一吹,那还不得千军万马来相见啊。
“同志,我们不是捣乱的,真是来找人的。”
两位姑娘走上前来,那位保卫同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哨子直接掉到地上:“你,你们是黛玉和宝钗?”
“快请进,请进,我老婆最喜欢看你们演的《红楼梦》,一会说啥也要给我签个名。”
保安同志一边说着,一边把几个人让到门口的值班室。
刘青山悻悻地和马老三对视一眼:还是刷脸最管用。
值班室里烧着个大铁炉子,倒是挺暖和的,只见保卫大叔拉开一个抽屉,然后拿出来几张纸片。
背面是黄颜色的不沾胶纸,正面贴着是明星的照片,这种不粘胶的明星贴画,这两年很流行。
多数是电影明星,尤其是港台那边的特别多。
只见保卫大叔飞速从里面挑出来两张,正是《红楼梦》里,林妹妹和宝姐姐的剧照。
小旭的那张是手里拿着一卷书,斜倚栏杆;小莉那张,则是手执团扇,二人俱是眉目如画,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就这里签个名吧?”保卫大叔一个劲点头哈腰。
两个女孩也只好拿起钢笔,小旭比较调皮,不签自己那张,而是抢过另一张,帮着小莉签了名字。
看着大叔又把明星贴给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刘青山估摸着:这绝对不会是替他老婆讨要的。
乐呵了半天,保安大叔这才一拍大腿:“我都给忘了,你们找谁呀?”
几个人都望向刘青山,他们也只是听说刘青山来这找人的,马老三闲着没事,就张罗着跟来。
“哦,我们找哲学教研室的査海生老师。”刘青山脱口而出。
保安大叔摇摇头:“这好几百位老师呢,你说的我还真不认识。”
刘青山想了想:“对了,他的笔名叫海子,是个诗人。”
“是他啊,那我知道了。”保安大叔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你们来的挺是时候,他刚从外地回来,听说是去了最西面的高原。”
保卫大叔告诉了他们具体的地址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那人的脑子有点不大……反正就是跟咱们不大一样,你们可别信他的。”
这话也导致几个人在进入校园之后,两位姑娘稍稍有点紧张,听保卫大叔的意思,那人的精神只怕有点问题吧?
真不知道,刘青山找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事。
这时候也放学了,几个人边走边打听,俩姑娘都用围巾遮住大半部分的脸,也就没人认出来。
四人到办公室找了一下,没找到人,就去教工宿舍,询问了房间号码,找了过去,刘青山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刘青山推门而入,宿舍显得乱糟糟的,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正坐在一张破旧的书桌前面吃饭。
一碗汤,两个馒头,简简单单。
几个人不由打量起那人,身高看样子还不到一米七,头发挺长,而且有点乱,胡子拉碴的,也瞧不出具体的年龄。
这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就是那种扔到人堆里,都不会惹人注意的那种。
只是他望向几个人的眼睛,有点与众不同,那目光,感觉好像在看着几个人,又好像已经飘到远方。
“你们好,进来坐吧,你们是哪个大学的,是来讨论诗歌的吧,欢迎。”那人招呼一声,然后就自顾自地啃起馒头。
刘青山迈步进屋:“査老师你好,我们不是来讨论诗歌的。”
“哦,那你们就没有必要留下了。”那人嘴里嚼着馒头,目光似乎没有焦距,不知道已经神游何处。
马老三拉拉刘青山的衣角:“走吧,这人……”
他想说这人确实有病的,不过终究还是不好说出口。
倒是小旭,愣愣地瞧着那个人。
刘青山倒是一点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依旧乐呵呵地说着:“査老师,我是夹皮沟的,夹皮沟文学奖您听说过吧?”
“恭喜您,成为了第二届夹皮沟文学奖的获奖者。”
“没听说过。”那人摇摇头,继续啃着馒头。
夹皮沟文学奖是什么?两位姑娘也相视一下,然后一起摇摇头:
这个奖项名称,乡土气息倒是挺浓郁的,一听就没什么档次的样子。
去年的时候,夹皮沟文学奖还引发一场讨论,只不过她们那时候正在港岛进行宣传,所以并不知情。
红楼剧组能受邀去港岛进行宣传,可见在当时的受众程度。
刘青山也不管那人,同样自顾自地继续说:“第一届得奖的是路作家,因为《平凡的世界》而获奖。”
那人的眼神终于不再涣散,他瞄了刘青山一眼,还点点头:“我看过这书,获得任何奖项,我都不会感觉意外。”
说完他又咬了一口馒头:“我今年准备去西北走走,你们这个奖也有奖金吧,不知道你们的奖金是多少?”
刘青山轻轻地竖起手掌:“五万块。”
呀!
身后传来两位姑娘低低的惊呼声,她们俩这几年拍戏的酬劳,再加上去年参加了一些商演,小旭还和别人合出一本磁带。
俩姑娘忙活得够呛,好不容易才攒了几千块钱,听到这个夹皮沟文学奖的奖金竟然有五万块之多,当然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呃?
那人也被嘴里的馒头给噎住了,抻着脖子,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他端起汤盆喝了一口,这才把馒头慢慢顺下去,然后仔细打量着刘青山一阵,摇摇头,无奈地笑笑:
“朋友,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你们要是不讨论诗歌的话,还是走吧。”
原来人家根本就没信,这也可以理解,就像以后,有人给你打电话,说你中奖五百万,你信啊?
刘青山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査老师,难道您就不想有一座自己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说完,刘青山从携带的包里,取出来几份报纸,都是去年的,给那人递了过去。
大致浏览一番之后,那人也激动得站起来,脸颊有些潮红:“这是真的?”
“我过几天就要回夹皮沟,到时候,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领奖,五万块奖金,一分不少。”刘青山依旧慢悠悠地说着。
昨天他往村里打电话的时候,支书爷爷就跟他唠了夹皮沟文学奖的事情。
既然去年办了,那就得接着办下去。
只是村里人不知道该给谁颁奖,叫刘青山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最好直接领回去颁奖。
刘青山在斟酌一番之后,就选择了海子。
因为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在明年的三月,海子就会以卧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刘青山知道,诗人的理想绝对不是金钱,但是有了这笔钱,或许可以叫诗人能有更多的选择。
也许就可以避免这种殉道的事情发生。
在短暂的激动过后,查诗人又重新坐了回去:“为什么是我?”
要说他现在如何如何有名气,是当代第一诗人,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此刻的海子,在众多的诗人之中,名气绝对不是最大的,他的很多诗作,需要经历时间的沉淀,价值才会慢慢显现。
虽然他现在的生活,甚至可以用窘迫来形容。
工资收入不多,他还要经常往家里寄钱,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去年往家里寄了五百块,叫家人买一台电视机。
他的老家是农村,从小生活艰苦,所以就算现在啃馒头,也感觉吃得挺香。
他想不明白,这么大一张馅饼,怎么偏偏就落到他的头上?
五万块啊,往家里寄一半,就能彻底改变家里贫穷的面貌。
剩下的一半,完全可以支持自己梦寐已久的远行。
因为他最需要的,就是诗和远方,从小,他就是个以梦为马的孩子。
刘青山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人身前,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嘴里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
随后刘青山又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是一位真正的诗人,是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创作的诗人!”
海子猛地站起来,他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那团火,是如此炽烈,仿佛能将这世间的一切,统统点燃。
直到此刻,马老三和两位姑娘,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平凡的人,是那样的不平凡。
尤其是小旭的心头,更是突突颤动几下,她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读一读对方的诗集。
这间杂乱的宿舍沉静了好一会儿,海子这才恢复过来,他腼腆地朝刘青山笑笑:“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来,都坐吧。”
屋子里有几把凳子,刘青山招呼几个都坐下:“我是刘青山,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兄的。”
“哦,你也是京大毕业的,其实咱们年龄应该差不多,我今年二十四。”海子显得更加亲热一些。
还真差不多,他就比刘青山大两岁。
要说起海子,那还真不得了,在七九年的时候,十五岁就考入京大的法律系,八三年毕业就分配到政法大学,现在已经工作好几年了。m.xiumb.com
只是他的这份工作,并不是他所热爱的,再加上在诗歌方面,作品也不能得到人们的广泛认可,感情方面也受挫。
诸多的不顺,令这个敏感而脆弱的诗人,承受的压力和内心的折磨,也越来越大。
这些在他的作品里也能体现出来,海子的诗,有着炽热而又悲凉的情感,灵动飘逸却又深远悲凉。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他,最终将他带到真正的远方。
他已经渐渐有些绝望,偏偏在这个时候,夹皮沟文学奖,毫无征兆地砸在他的头上。
诗人还是很兴奋的,因为获奖代表着他的作品,得到了认可。
这仿佛就是绝望中的一道光芒,让他的生命,终于有了存在的意义。
再有就是那笔不菲的奖金,诗人也是需要钱的。
刘青山在这坐了一会,彼此留下联系方式,约好到时候一起回夹皮沟,便起身告辞。
诗人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两手:“我应该请你们吃饭的,这样,等奖金发下来,我一定请你们。”
刘青山也笑着点点头:“师兄,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到时候找个大馆子,好好吃你一顿。”
腼腆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诗人脸上。
在握手告别的时候,小旭忽然问了一句:“海子,能把你的诗集借给我读读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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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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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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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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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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