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晏终归没有对陆林下手。
陆锦行抓蛇抓七寸,这一次,他抓得很准。
颜雪怀就是柴晏的七寸。
柴晏去刑部点卯,最近他很低调,这个月他已经被御史参了两次,还有十天就到下个月了,这十天里他不能再被人抓到把柄。
没想到坐下不到一个时辰,玛瑙就来衙门找他。
“七爷,珍珠的信,给我的,六百里加急。”
柴晏向门口张望,还好门口没有人路过,否则让人知道,他的随从都能用六百里加急,御史们又有题材了。
“去把门关上。”柴晏沉声说道。
“珍珠找你有事?”柴晏嘴里说着珍珠,心里想到的却是颜雪怀,珍珠手里有七皇子府的腰牌,凭着腰牌可以使用六百里加急,但是柴晏相信珍珠是拎得清的,若是他和玛瑙小兄弟之间的普通信件,绝不会动用腰牌。
所以,是为了颜雪怀。
玛瑙把信呈上去,柴晏一目十行,看完他就明白了,嘴角上扬,他家香菜咋就能这么可爱呢。
“嗯,你家七爷无官无职,连个爵位也没有,可怜啊!”
柴晏感慨。
玛瑙抽抽嘴角,昧着良心说道:“七爷不必自责,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嗯,你去找邹老三,他看在你曾经救过他的份上,说不定能帮忙。”柴晏善意提醒。
玛瑙不忍再多想了,邹老三是驸马爷的弟弟,公主的小叔子,现在在吏部任职。
玛瑙的确救过邹老三。
那一年,皇后娘娘在府里招待各府的女眷,饭后一起登画舫游湖,七爷和邹老三就在画舫上打起来了,邹老三被打落水中,玛瑙跳下水把邹老三救了上来。
清水县。
颜昭石身为主簿,身边不能没有长随,他去人牙子那里挑人,没想到,竟然在一堆蓬头垢面的人里,看到了自己的侄子颜景光!
原来,当日颜大老爷把小儿子颜景文卖了十五两银子,颜景光追出去,想把弟弟要回来,可他腿有残疾,身子又弱,哪里是人牙子的对手,不但没能抢回颜景文,自己也被人牙子绑了。
颜家已经穷到卖孩子的地步了,那天的事人牙子也听说了,颜家之所以分家,就是因为颜景光回去,颜家人觉得他是个拖累,所以人牙子清楚,颜景光丢了,颜家不会找,还会庆幸少了一个吃闲饭。
但是颜景光毕竟没有卖身契,人牙子不敢把他留在平城,次日就塞到船上,一路南下,中间又倒了一手,最近才到了清水县。
颜昭石这才知道颜家已经分家了。
颜景光虽然腿上有残疾,但是不影响走路,原本身体虚弱,这三个月来,人牙子担心他太瘦卖不出去,并没有亏待他,颜景光非但没瘦,身体看上去还健康了许多。m.χIùmЬ.CǒM
颜昭石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主簿,但却是朝廷命官,而颜景光却并非是家人卖给人牙子的,而是人牙子硬绑来的,颜昭石叫来了两个衙役,人牙子连忙赔礼道歉,说他也是上当受骗,他是第二手,并不知道上一手的事,请主簿大人开恩,从轻发落。
颜景光是个实诚人,他甚至还觉得这个人牙子,比上一个人牙子要好,对他也很好,而且他也证实,这个人牙子确实是第二手,与在平城绑了他的不是同一个人。
因此,人牙子老老实实交出了颜景光,又半卖半送,把一个叫乐福的给了颜昭石。
乐福是自卖自身,他爹病重,无钱医治,他把自己卖了,把银子交给大哥和三弟去给老爹治病。
颜昭石听说了乐福的身世,感同身受,他也是家里的老二,也同样是上有兄长下有幼弟。
颜景光虽然不是读书种子,但也识文断字,张秀才帮忙,给颜景光找了个书铺伙计的差事,管一顿饭,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工钱,颜景光也能养活自己。
张秀才便是田珍珍的姐夫,颜昭石和他一见如故,两人已是很好的朋友。
张秀才家境殷实,张家在县城有铺子,在乡下有田地,张秀才早就无心科举,便在县学里教书打发时间。
张秀才经常请颜昭石来家中小酌,张秀才有一妻一通房,妻子田氏容貌姣好,生了三个儿子,通房年方十六,也已有了身孕。
颜昭石每次看到张秀才的三个儿子,便是羡慕不已,张秀才察言观色,问起颜昭石家中之事,颜昭石想起自己是签了文书被家里轰出来的,自是不想多提,只说父亲早逝,时逢战乱,老母和兄长远在千里之外。
张秀才问起他的妻儿,颜昭石只说妻子早亡,儿子夭折,至于女儿......颜昭石想起颜雪怀踹向他的那一脚,他忍了忍,没提。
他就是一个死了老婆死了儿子的男人,他没有女儿,从来就没有。
张秀才安慰他,这时,有人端了酒菜进来,来的不是丫鬟,却是张秀才的小姨子田珍珍。
田珍珍冲着颜昭石莞尔一笑,便转身出去了。
看着田珍珍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张秀才对颜昭石说:“我那位岳母生了四子二女,不瞒你说,我家里人丁单薄,当年家母之所以会为我迎娶拙荆,就是看中田家儿子多,都说女儿肖母,十有八、九也是个好生养的。你看,还真让家母给说对了,田氏嫁进张家七年,为了生育三子,而且自从她进门,我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就连我那通房,你也看到了,也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张秀才用眼睛睨着颜昭石,说道:“颜兄,我那妻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
田珍珍对他有意思,颜昭石当然知道。
田珍珍偷偷去核桃巷找过他,红着脸儿,放下两双鞋子就跑了。
那两双鞋子大小合适,是他这三年来穿得最舒服的鞋子。
“不瞒张兄,如今我身无长物,就连房子都是租来的,唉,想娶妻生子,难啊。”
颜昭石说的是真话,他确实想过田珍珍,可是看着自己租来的小房子,再看看张家屋里精致的摆设,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娶不起媳妇。
从张家回来后,颜昭石失眠了。
谷</span>颜昭石还记得,那一年,他第一次来李食记洗碗,洗完碗,他又去倒泔水,当他提着泔水桶走进后巷时,看到一个满身锦绣,戴着宝石簪子的小姑娘正从轿子里下来,那轿夫看到他,老远就喊:“把泔水桶提远一点,别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那位衣著精致的小姑娘,便是李食记的东家小姐,颜昭石听东家叫她阿绮。
阿绮小姐常来后厨,有时还趁老东家不在时,接了客人的菜单偷偷炒菜,老东家看到了,便会数落她:“学会就行了,不要自己动手,把手弄粗了,当心嫁不出去。”
阿绮小姐每次都会笑着说:“嫁不出去才好,我就留在家里侍候爹爹。”
闲来无事,后厨的人也会议论东家的事,有个大婶便说:“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阿绮小姐,老东家说了,他的家业一分为二,一半给大爷,一半给小姐,你们说说,阿绮小姐养在李家,也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直到这时颜昭石才知道,原来阿绮小姐不是老东家亲生的,她是养女。
另一个叫阿三的便说:“不管是谁,总之不会是咱们这样的穷小子,人家就是肯嫁,咱也要娶得起才行,总不能连办喜事的银子也要岳父给出吧。”
大家又是一阵说笑,是啊,阿绮小姐嫁给谁,这都是离他们很远的事,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颜昭石已经不太记得阿绮的模样了,只记得是个身材高挑的明媚女子。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高瘦妇人,妇人高高卷起衣袖,露出一双粗糙的手。
颜昭石有一瞬间的恍惚,阿绮和李绮娘是同一个人吗?或许那个衣著精致明艳动人的阿绮只是他想像出来的,从未曾出现过。
一定是这样的,李绮娘一直就是粗俗不堪的,成亲前是这样,成亲后也是这样。
颜昭石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的心,安了。
次日一早,颜昭石还没去上衙,院子里便传来说话的声音,他以为是房东大娘过来了,仔细一听,声音婉转悦耳,这是田珍珍。
颜昭石掀开门帘,便看到田珍珍娇艳可人的容颜。
“......颜大哥,我做了糯米莲藕,给颜大哥尝尝。”
田珍珍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乐福,转身便向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冲着颜昭石嫣然一笑。
张家,田氏冷着脸,对张秀才说道:“姓颜的不答应?我看是你舍不得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不要脸的心思。”
张秀才讪笑,搂住田氏的娇躯:“我那点不要脸的心思,全都用在你身上了,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啥是舍不得的。”
田氏冷哼一声,白他一眼,道:“我娘家那边怕是不会再给她嫁妆了,你添点吧。”
张秀才一怔,有点舍不得,道:“珍珍毕竟是田家的闺女,总不能什么嫁妆也没有吧。”
田氏瞪着他,道:“你是舍不得嫁妆,还是舍不得人?你若是自己不知道,那我就到张家族老那里去问问,若是族老也不知道,我就再去县学里问。”
张秀才吓了一跳,他知道田氏不是善茬,他是真怕田氏会去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他是读书人,名声上不能有任何瑕疵。
唉,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疏忽大意,那天他的手刚刚伸进田珍珍的衣裳里,田氏便走了进来。
田珍珍被田氏打了一顿,他心疼得不成,可也不敢护着,田氏说了,他若是敢护着田珍珍,她就把那个通房拉过来一起打。
通房怀着身孕,当然不能挨打。
张秀才知道田氏说得出便做得出,现在也只好顺着田氏的意思,给田珍珍找个人家嫁出去。
听到田氏说要去族老和县学里去,张秀才连忙求饶:“我的好娘子,我哪里说舍不得嫁妆了,让我想想,看看给点啥。”
田氏斜睨着他:“你在柳庄买的三十亩水田,我看就挺好的,不多不少,用来做嫁妆正合适。”
张秀才惊得差点坐到地上,这三十亩水田,是他给通房准备的。
他在被窝里答应了通房,若是一举得男,便奖励给她三十亩上好的水田。
通房这一胎怀相很好,先后让两个稳婆给看过,都是说是男胎。
前几日他禁不住通房撒娇,便托人买了这三十亩水田,现在地契还没有送到他手上,为何田氏却已经知道了。
田氏这是一石二鸟啊。
“怎么,你舍不得?”田氏问道。
张秀才咬着牙:“舍得,我舍得!”
有啥舍不得的,舍去三十亩水田,却捞了个主簿做连襟,他们张家,也有了一门官亲。
张秀才再次邀了颜昭石来家中小酌,颜昭石知道张秀才想要撮和他和田珍珍,他想了想,还是来了。
今天的酒很烈,喝了几杯,颜昭石便醉倒了。
睡到半夜,他口渴醒来,却见田珍珍身无寸缕蜷缩在他的怀里。
颜昭石残存的醉意全都给吓没了,他推开田珍珍,想要起身,田珍珍已经醒了,抱着他的腰苦苦哀求:“颜大哥,你千万不要声张啊,若是被姐夫和姐姐知道,他们会把奴家送回娘家,娘家人一直嫌弃奴家,若是奴家这样被送回去,会把奴家送到庵堂里做尼姑的,颜大哥,你忍心让奴家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吗?”
“可你为何......唉,你连名节都不顾了吗?”
若说颜昭石不动心那是假的,自从搬出锣鼓巷,他就没有碰过女人.
那时虽然还有秀竹,可是秀竹挺着大肚子,他也没有心情.
田珍珍只有十九岁,虽然不是大美人,但却年轻娇媚,颜昭石被她抱着,心早就软下来了.
田珍珍眼中含泪,脉脉含情:“奴家钦佩颜大哥的才情和人品,此生此世,若是不能侍候颜大哥,奴家还要名节做甚,索性去当姑子算了......颜大哥,奴家已经说服了姐姐,姐姐说只要颜大哥是真心对待奴家,她会把她在水芹巷的那套宅子借给咱们做新房,咱们买房子之前,便能一直住着。对了,颜大哥的侄儿,也能搬过去一起住,以后那就是咱们的家,颜大哥,你愿意给奴家一个家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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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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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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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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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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