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夺情一说,但能令皇帝下旨夺情的,也只有身居重位的肱骨之臣。
如颜昭石这种情况,当务之急,便是立刻上书,请求丁忧。
知县又派了自己家中有经验的管事过来,帮忙操办丧事。
一来颜昭石在自己手下任职,二来,这位郭老太太虽然生前没有贤名,可她却有一位做王妃的孙女。
睿王府可以不予理会,当地父母官却不能。
地方官员的丁忧折子不用层层审批,只要上司批了,便可履行,之后再递送吏部备案即可。
因此,折子送进县衙的当天,颜昭石便不用再去衙门了。
接二连三的事,让颜昭石心灰意冷,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嘲笑他,这时丰县,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他准备过了头七,便扶棺返乡。
当年颜昭山和孙氏离开村子时,把家里的田地全都卖了,颜家在村里虽然不是大姓,可也有几家亲戚,只是郭老太太为人泼辣,把亲戚们全都得罪光了,后来一家人搬去县城时,郭老太太又在村里狠狠显摆了一番,拉了不少仇恨。
那时她只带了三房一家连同颜景修一起进城,颜昭山和孙氏被留在村里种田,这夫妻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在村里惹出不少事非,离开村子之前,算是把仇恨彻底拉满了。
颜昭石还在清水县的时候,让乐福去过老家。因为离京城不太远,在迁都的时候,军队没有进村,村子却被流匪祸害得不轻,颜家的祖屋被拆了,檩条和好一点的砖瓦全都被人偷走了,好在颜家还有亲戚住在村子里,祖坟好好的,没有被马蹄子踩踏。
因此,过了头七,颜昭石便准备扶灵返乡,落叶归根。
即使丁忧,颜昭石也是朝廷命官,除却俸禄,还有一笔相对丰厚的抚恤银子,村子的人也不会低看了他。
颜昭石做出决定,便准备动身,可是乐福却仍然不见踪影。
丫鬟的卖身契在他手里,是要跟着一起走,路上还能照顾景贤。
可是没有乐福,这一路上他连个能使唤的人也没有了。
这几天有衙门的人帮忙,颜昭石倒也没有觉得不便,现在过了头七,衙门的人要回去了,他这才发现,乐福不在身边,他是真的不方便。
想起乐福,颜昭石便想起田珍珍光着身子被乐福抱在怀里的情景,颜昭石瞬间便又觉得,乐福不回来也好,与主母做出这等不堪之事,即使回来也不能留了,不打死也要卖掉。
其实不用颜昭石操心,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乐福,这会儿已经改了名字,谎称前几年因为战乱家园被毁,现在南下投亲,却没有找到亲戚,盘缠没有了,想要自卖自身。
一个过路的商队正缺搬搬抬抬的力夫,见他身强体壮,看着也本分老实,就让他签了卖身契。
此时此刻,乐福已经在三百里外了。
乐福不敢回去,他跟了颜昭石这么久,乐福知道颜二老爷是什么人,颜二老爷不会放过他。
只是可怜了丫鬟,她的一颗芳心全都系在乐福身上,眼瞅着乐福七八天没有回来,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转眼到了要走的日子,知县派了师爷过来,把一份文书交给颜昭石,等他到了原籍,朝廷的抚恤银子也该发到了,凭着这份文书,颜昭石可以到当地县衙报备,抚恤银以及今后三年的俸禄,也都由当地县衙代发。Χiυmъ.cοΜ
师爷还带来了知县大人送的五十两程仪,并说知县大人恐离别感伤,就不来为他送行了。
送走师爷,颜昭石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宝贝儿子,百感交集。
田珍珍不在,又找不到合适的乳娘,这些日子,景贤只靠米汤渡日,小小婴儿似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少哭闹,即使饿了也不哭,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老父亲。
颜昭石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丫鬟说道:“以后你好好照顾少爷,等到孝期满了,我抬你做通房。”
丫鬟一怔,通房?
她想起了被轻而易举打发掉的田珍珍,脑袋嗡的一声,田珍珍是明媒正娶在衙门立了婚书的正室,还不是说休就休了?
即使抬她做通房,难道下场还能好过正妻?
再说,她心里早就有人了,即使乐福不回来了,她才十五,长得也不丑,她有多想不开,去给一个比自己老子都大的人当通房?
通房是啥?主子宠你时睡你,不宠你时转手再卖掉。
姨娘也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通房连玩意儿也比不上。
下午的时候,丫鬟向颜昭石要了银子,说是去买路上要带的东西,便提着篮子出门了,篮子上盖着花布,花布下面藏着她的换洗衣裳和几件田珍珍没来得及带走的首饰。
丫鬟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月后,丫鬟来到距离时丰县四十多里的镇子里,给一位卖米糕米粉的老太太当帮工,她干活勤快,人也机灵,老太太很喜欢她,收她做了干孙女,并且托人以流民投亲的名义给她上了户籍,而此时颜昭石早已离开了时丰县,这辈子也不可能回来抓逃奴了。
两年后,丫鬟嫁给了隔壁膏药铺东家的儿子,夫妻俩一个卖膏药,一个卖米糕,没有大富大贵,但却生活安稳,他们生了几个儿女,又给老太太侍奉终老。
至于自己还有一张卖身契在颜昭石手中的事,丫鬟早就想不起来了。
相比乐福和丫鬟,郝婆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那日她离开了颜家,第二天早上从家里出来,可是没走多远,后颈处便挨了一记,等她醒来时,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三十上下,个子高挑,长得不错,但是眉宇间透着狠意,似是随时都会扑上来揍人一样。
“说吧,谁让你帮吴员外和田氏牵线的?”女人冷冷地问道。
郝婆子长在市井间,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世面,这会儿心神微定,便大着胆子说道:“我一个帮佣婆子,哪敢给人家牵什么线啊,我和吴家的婆子认识,帮她送了几次信罢了。”
女人点点头,似是相信了,郝婆子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女人便抓住她的一根手根,咔嚓一声,剧痛传来,手指被硬生生掰断了!
“我不想听谎话!”
“说一句谎话,掰一根手指,手指掰完再掰脚趾,你的掰完了,再掰你儿子你孙子的。”
女人的声音并不严厉,可是听在郝婆子耳中,却背脊生寒。
郝婆子说了实话,的确是吴家的婆子让她帮忙牵线的,可是后来有一位姓杨的商户娘子找到了她,向她打听颜家的事,她总共在私底下见过那位商户女子三次,每次得五两银子,总计十五两。
昨天颜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郝婆子一早出门便是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位商户娘子,没想到刚出门就被掳了。
“你都和她说过什么?”女人沉声问道。
郝婆子哪敢瞒着,便把田珍珍与吴员外相识的前前后后,以及月子里商户娘子来家里说了王妃和国公夫人的事,连同后来田珍珍得知消息后的反应,郝婆子全都说了。
“太太,不,田氏早就不给小少爷喂奶了,她急着调理身子,我问她怎么这么着急,她说要给王妃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兴许是察觉自己说漏嘴了,便又改口说自己说笑的,怀孕的事哪是说怀就能怀上的。我还奇怪,老爷整日都在乡下办差,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田氏这般着急做什么。”
那个女子当然就是周扫尘,她的眉头动了动,难怪睿王妃一定要让他们尽快过来,看看吧,如果晚些时候过来,说不定田氏就怀上了,这回怀上的,没准儿就是吴员外的种。
“还有呢?”周扫尘问道。
郝婆子搜肠刮肚,她是怕死了眼前这位,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终于,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杨娘子让我想办法打听睿王妃的生辰八字,还说若是能把这事打听出来,一次给我五十两。”
生辰八字?
周扫尘一怔,生辰八字可不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大户人家讲究,孩子出生以后也会晚上几个时辰才打发人出门报喜,就是防止有人推算出孩子的生辰八字。
颜雪怀的生辰八字,除了亲生父母,也只有皇后娘娘和钦天监监正知晓。
“她让你打听,就不怕你随便编一个来骗银子?”周扫尘说道。
郝婆子摇头:“杨娘子自是不会随便相信,她要的是颜大人亲笔所写的生辰八字,她让我教给田氏,去庙里给王妃求个平安符,再托人把平安符带去京城送给王妃,那种平安符需要用到生辰八字,就趁着这个机会,让颜大人亲笔将王妃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我胆子小,没敢把这事说给田氏,上次颜大人从乡下回来时,杨娘子还曾催过我,让我趁着这个时候催田氏去问,我,我,我知道事关重大,便没敢去说。”
“你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没说,是真的吗?”
周扫尘目光下移,落到郝婆子的手上。
郝婆子一阵哆嗦,连忙改口:“我说了,田氏说不用上赶着讨好王妃,只要有小少爷在,王妃就不敢不认她这个继母,我担心再劝下去田氏会起疑,便没敢再提。”
“嗯,这才像是你会办的事。”周扫尘嘲讽地说道。
郝婆子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把那位姓杨的商户娘子卖得干干净净,周扫尘想了想,道:“我看你的嘴巴不够牢够,担心你对别人也是有问必答,所以决定了,派个人留在这里监视你,只要你敢胡说八道,便把你家里的人杀个精光。”
直到几天之后,郝婆子才被放回去,一到家便听说,杨娘子的亲娘病了,杨娘子和丈夫急急忙忙动身出城,半路上骡子惊了,连人带车掉下悬崖,有路过的人报了官,县衙派人去找到了两人的尸身。
郝婆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骡子惊了,这分明是被杀人灭口了。
郝婆子吓得大病一场,几个月后便咽气了。
吴员外听到那对商户夫妻竟然死了,也是吃了一惊。
时丰虽穷,但四周山里却产药材,杨娘子的丈夫姓杜,杜老爷便是做药材生意的,为了方便,便将家也安在了时丰,杨娘子是几年前来的,儿女留在老家读书,时丰县里只有夫妻二人。
吴员外家里没有药材生意,他原本并不认识杜老爷,可就在他和田珍珍好上不久,杜老爷忽然让人给他送了帖子,请客的地方就在他的酒楼里,见是自家地方,吴员外便没有推辞。
那日酒席之上,除了杜老爷,还有杜老爷的内弟,从京城来的杨舅爷。
原来,这两位是要拉他一起做生意,边关需要一批药材,这批药材由杭城霍家承办,霍家是皇商,一直做着药材生意。
但是这次的品种比较单一,数量却又很大,霍家自己合作的药庄里凑不出这么多的数量,便将这次的生意分了出去,杨舅爷托关系搭上了霍家的人,可是采购药材便要先垫付银子,他和杜老爷二人财力有限,便想拉吴员外入股。
虽说这次的药材是给边关的,利润很薄,但是却能借着这个机会搭上霍家。
吴员外自是心动,三人一拍即合,不久之后杨舅爷回了京城,给霍家的药材也送去了杭城,正如杨舅爷所说,这单生意虽然没能赚到多少钱,可却由此搭上了霍家。
从那以后,吴员外和杜老爷便时有接触,虽然不是至交,可也时常小聚。
可是杜老爷夫妻离开时丰,却连个招呼也没打,听说是赶在晚上城门关闭之前出城的,行色匆匆,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
果然就是去投胎的,不知道能不能投个好胎。
吴员外深吸了一口气,他刚刚出事,杜老爷就带着老婆跑了,而且还死在半路上。
若说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吴员外是不相信的。
“去打听,杜老爷和他太太,与颜家有没有来往,快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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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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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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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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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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