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后台所有人都在看他,制片人、造型师、助理、其他演员……
一双双神情各异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发毛。
刚才在试衣间的时候,许臻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贺俊宁因为造型的事情跟剧组起了冲突。
但,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没说对自己的衣服不满意。
许臻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造型师小高。
他连忙朝小高走了过去,道:“高姐,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衣服?”
半晌,见小高完全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又道:“高姐?”
直到这时,小高才如梦初醒,一脸恍惚地道:“啊……啊?哦哦哦……”
说话间,眼神依旧有些无法聚焦。
而与此同时,制片人林惠美的眼睛则已经开始放绿光了。
——这,这他凉的……也太帅了吧!
清俊!瘦削!
仙气飘飘!
尤其是在贺俊宁的反面教材衬托之下,简直是高下立判。
江枫的这套衣服,跟花无缺那款极其相似。
二者的用料、版型基本一致,只有领口、袖口、腰带等细节处略有不同。
林惠美的眼光何其刁钻,她打眼一看,很快发现了许真的优势之处。
首先当然是瘦。
许真今年还不到20岁,身体还有些没长成。
骨架单薄,毫无赘肉,这种少年的瘦削感是成年人无论如何也没法拥有的。
另外,他不像贺俊宁那样常年健身,身上没有那种一块块凸出来的肌肉,身材匀称,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外面罩一层极其合体的白衣,看上去恰到好处。
就在小高帮他整理衣服的同时,造型指导毛凤萍也走上前去,绕着许臻走了好几圈,如获至宝地道:“哎呀,真好,效果太好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道:“腰身这里稍微有点肥,我可以给你再收一收,其他地方问题不大。”
“嗯,你跟原定的那位演员身材差不多,基本不用怎么改。等待会儿我给你量量腰围,一会儿就能改好。”
说着,她笑盈盈地抬起头来,向许臻问道:“你对这衣服有什么意见吗?”
许臻轻轻摸了摸衣服的材质,爱不释手地道:“没有意见。”
他抬起头来,一脸诚恳地道:“这衣服太好了,我特别喜欢。”
许臻不是在恭维。
他刚才刚拿到衣服的时候,几乎被这件戏服给震惊到了。
这是什么神仙布料?
又耐磨、又不起球,还不沾灰、不起静电。
而且这么薄,肯定好洗好干。
晚上洗了,第二天一早就能继续穿。
僧袍如果都是这个材质的,那岂不是一件能穿好多年?
——是的,许臻心目中的“好”就是质量好,抗造。
上能上树摘桃,下能下地插秧。
如果毛凤萍知道他想穿着“鲛绡纱”去种地,肯定会被气得血压飙升。
好在她不知道。
毛凤萍听着这个年轻人一脸真诚地说“衣服太好了”,喜出望外,心里如同是吃了蜜一般,越看他越是顺眼。
“哈哈哈……”人到中年的毛阿姨笑得合不拢嘴,拍着他的胳膊道,“哎呀,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
“阿姨跟你说,不是衣服好,是你人好。”
“你长得俊,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哈哈哈哈……”
“……”
听着许臻和毛凤萍在这里商业互吹,其余人一个个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场面,还真是喜闻乐见。
今天贺俊宁的造型翻车,如果单他一个人,还可以推说是设计师没有审美;
结果,一个平平无奇的十八线小艺人却把同一款衣服穿出了惊艳感,这特么就尴尬了。
撞衫不可怕,谁胖谁尴尬!
你看看!
你说衣服不好看,但为什么人家穿着就好看?
你还说不是你的问题?
其实,这个推理是有逻辑漏洞的。
但谁在意呢?
我们就只是想看你吃瘪而已!
这样想着,众人一个个将目光投向了试衣间的方向,期待着贺俊宁走出来的那一刻。
来吧!
我们嘲讽的目光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多时。
方才那间试衣间的门帘抖动了一下。
片刻后,贺俊宁掀开帘子,大跨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而让众人十分失望的是,他竟然没有穿戏服!
——贺俊宁此时已强行把头套摘了下来,短发杂乱无章,却有些野性的美感。
他身上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一手插兜,一手举着手机,旁若无人地朝后台外走了出去。
“嗯,好,我知道了。”
“你稍微等一下,这里人有点多,我出去跟你说。”
他边走边讲电话,大长腿迈得飞快。
林惠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他要去哪儿?
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这样想着,她略一迟疑,立即就追了出去。
谁料刚走两步,就发现许臻也随她一起追了出来。
“你出来干什么?”林惠美道,“快回去,外面冷!”
“啊,那个……”
许臻急道:“他穿的是我的羽绒服!”
林惠美:“……”
……
摄影棚外。
贺俊宁举着手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下了地下停车场。
他拉开自己的保姆车后门,一屁股坐了上去,对司机道:“回酒店!”
司机闻言一愣,扭头道:“现在就走吗?小孟还没回来啊,要不要等等她?”m.xiumb.com
小孟是贺俊宁的生活助理。
贺俊宁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让你回酒店,你要我说几遍?”
司机面色一僵。
半晌,他撇撇嘴,无所谓地发动了引擎。
不多时,保姆车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贺俊宁迅速拨打了一个号码,待电话接通后,怒道:“剑哥,这戏没法拍了,我受不了这个气!”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贺俊宁皱着眉头,满脸委屈地道:“林惠美那个老女人,她故意整我!”
说着,他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意就是:林惠美跟造型师串通好,故意做了一身奇瘦无比的“童装”来羞辱他,然后还挖空心思找自己的仇家“二狗”来做对比,故意让他出丑。
说来说去,全是阴谋。
今天这次试妆会就是个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
听完这番讲述,对面那人无奈地道:“俊宁,你听我说,今天的事应该是你误会了。”
“林惠美没必要这么做。”
那人道:“她筹拍这部剧很久了,是真的喜欢,而且她自己也入了不少股,是指望靠这部剧赚钱的。”
“哪有人会花了好几百万,就为了羞辱你?”
“林惠美不是这样的人。”
一听这话,贺俊宁登时怒气勃发,道:“她不是这样的人?那她是什么人?”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帮她说话?”
电话对面那人道:“那你想怎样?弃演?”
“合同都签了、消息都公布出去了,你现在弃演打算怎么收场?”
“你怎么跟公司交待、怎么跟粉丝交待?!”
这番话越说越是严厉,吓得贺俊宁连忙缩了缩脖子。
“我,我没说要弃演啊。”他心虚地道。
“那你想怎样?”那中年男人道,“让林惠美给你道歉?”
“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贺俊宁皱了皱眉,道:“她可以不给我道歉,但是,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交待吧?”
那人道:“什么交待?”
贺俊宁面色阴郁地道:“二狗……就是那个演江枫的,必须滚出剧组。”
“这个剧组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唉……”
半晌,中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阵子也累了。先歇两天吧,等我消息。”
说罢挂断了电话。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满面怒容的贺俊宁。
两道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明亮大气,整张脸又英气又魅惑。
司机忍不住撇了撇嘴。
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而你却端起碗来糊了老天爷一脸?
这就是了。
……
当天夜里,林惠美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呆呆出神。
这是今天上午贺俊宁走后,其他演员拍摄的试妆照。
其中放在最上面的,便是由许真饰演的玉郎江枫。
林惠美素来认为自己是个“杀伐果断”、敢打敢拼的人。
她想做什么,便会去做,从来都不介意别人的目光。
今天怎么突然优柔寡断起来了?
有一件事,从早上开始到现在,让她纠结得不行。
关于贺俊宁的那身扮相,说实话,主要责任在毛凤萍。
毛姐跟她是老交情了,这个人很有想法,也很有手艺,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固执——她设计的衣服,一向只管衣服好看,从来不在乎穿衣服的人。
以至于时而做出艺术品来,时而做出一坨鸡肋,典型的神经刀。
今天这个场合,如果放在平时,林惠美肯定会让毛凤萍推倒重做。
然而坏就坏在许真身上。
——几乎完全相同的一款衣服,他的上身效果实在太好了。
好到,林惠美觉得,无论戏服怎么改,只要“白衣少侠”这个主题不变,贺俊宁就不可能超越许真今天的扮相。
平心而论,许真的长相是不及贺俊宁的。
起码现在不及。
贺俊宁的美是浓烈的、成熟的,他像是琉璃盅里的一杯琥珀色的红酒,望之炫目,饮之迷醉;
而许真像是一盏清茶,盛放在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盏里,以山间甘泉烹煮,稍嫌青涩,却满室留香。
——花无缺恰恰就是后者。
角色与演员的契合度,有时候甚至比颜值本身更重要。
当初林惠美请来贺俊宁,图的就是他长得好。
而如今……图什么?
图他死贵的身价、面瘫的演技、又蠢又坏的性格,还是十几个替身轮番上阵的“集体演绎法”?
但是……我都已经不要脸把人请来了,难道还能再不要脸一次、把他送回去?
那坐蜡的可就是我了!
“铃铃铃……”
正在她无比纠结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惠美拿起来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剑”字。
她挑了挑眉。
贺俊宁的经纪人徐剑?
“喂,剑哥?”
“小惠,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吧?”
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今天的事情,我听俊宁说了。”
“你知道的,他性子急,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还请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包涵他一下。”
“……”
林惠美眨了眨眼,客气地跟徐剑周旋了起来。
两人没话找话地寒暄了半天,徐剑终于找机会切入了正题,道:“小惠,哥哥有个不情之请。”
林惠美态度谦和地道:“您请说。”
徐剑犹犹豫豫地道:“就是吧,咱们都是圈内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也应该明白。”
“一般情况下,一番都是全剧最帅的那个,其余的角色最好还是应该给主角让路,不要喧宾夺主。”
林惠美道:“嗯,我懂。”
“我肯定会在俊宁的造型上投入最多的精力,这个您放心。”
徐剑道:“这个吧,除了在造型上,选角方面其实也应该有所考虑。”
一听这话,林惠美不由得微微蹙眉,道:“剑哥,您的意思是?”
“咳……”徐剑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小惠,据我了解,咱们剧组里演江枫的那位年轻人似乎很不错?”
林惠美:“……”
“您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演员撤了?”
徐剑道:“这个,说撤了就过分了,我只是想稍微调整一下。”
林惠美:“……”
徐剑听她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又道:“小惠,你别误会,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你看,他在这个剧组里大概是什么番位?我以华影传媒艺人部总监的身份向你保证,我可以补偿一部剧给他。”
“一定比他在《绝代双骄》里的番位更高,戏份更多。”
林惠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剑哥,贺俊宁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俩都清楚,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我知道你也很难做,咱都不容易,我很理解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放低了音调,柔声道:“小妹先跟您赔个不是,还请你这个做哥哥的多包涵我。”
电话那头的徐剑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冷战,问道:“小惠,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道歉?”
“哎……”
林惠美一声长叹,道:“剑哥,我接下来这句话不是针对你的。”
“麻烦你帮我原话转告贺俊宁……”
说话间,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语气也从刚才的温柔和气变得森冷如刀。
她道:“爱演不演,不演滚!”
“老娘特么不伺候了!”
“啪!”
话音落,林惠美直接挂断了电话。
连片刻反应的时间也没给对方留。
“嘟嘟嘟——”
听着电话那头响起的忙音,徐剑一脸懵逼。
她,她刚才说什么?
不爱演……滚?!
……
而此时,刚刚语出惊人的林惠美已经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窗边。
“啊——!!!”
一声五音不全的嘶吼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几秒钟后,她迅速收拾好“作案现场”,关好窗户、拉起窗帘,重新坐回到了自己床上。
爱咋咋地!
老娘特么不开心,就是要炒了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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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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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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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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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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