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青云观,安乐大长公主最是随意、轻松。
比如此刻,她在场中观看仪式,她的护卫、侍女们大部分都留在外面。
身边只有两三个贴身侍奉的侍婢。
青云观观主一口大火喷得有些失控,惊扰了坐在前排的女眷们。
大家纷纷惊呼、闪躲,有胆子小的人,竟还是四处奔逃。
贵宾席上一片混乱,大长公主身边的侍婢一时也被惊到了,竟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她。
大长公主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在古代,已经算是高寿。
她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见过这样慌乱的景象?
忽然,大长公主被奔逃的一个女眷撞到,哎吆一声竟向着地面扑倒而去。
关键时刻,一个年轻的姑娘,一边嘴里喊着“殿下小心”,一边冲上来伸手扶住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抓住姑娘的胳膊,总算稳住了身形,她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气。
抬起头,正要说点什么,就看到了一张让她无比熟悉的面容——
“阿湘?!”
大长公主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女儿。
她的女儿,平康郡主,闺名阿湘。
及笄后,嫁给了齐王,成为了只比皇后差一点儿的齐王妃。
但,很快,大长公主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可能是她的阿湘。
因为就在刚才,她还与阿湘一起来到了青云观。
只是永平那丫头不耐烦呆在会场参加冗长的祈福仪式,便跑去后山玩耍去了。
平康不放心,便也跟了去。
大长公主与女儿分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再老迈,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记混了。
只是——
眼前这个姑娘,跟她的女儿长得太像了,简直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大长公主知道这世上有长得相似的人,可是相似成这样,宛若双生女,这、这就有些——
大长公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或许荒唐,但她就是有这种想法。
她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袖子,正欲仔细询问。
原本守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两三个侍婢,此刻也都反应过来。
她们推开身边骚乱的人群,冲到大长公主身边。
“殿下!”
其中一个看着比较精明、强悍的侍婢,看到了大长公主跟前的那个姑娘。
她又是嫉妒、又是暗恨,觉得这人就是故意跑到主子面前露脸,是个居心叵测的心机女。
她借着奔过来的动作,一拧腰身,用力一顶,直接将人撞开了。
刺啦!
姑娘确实被一股大力撞到了一边,但她的袖子被大长公主死死的抓在了手里。
两股力量相互作用之下,明明厚实的加棉袍服,居然被扯坏了一根袖子。
衣服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一根臂膀。
而在女孩儿纤细莹白的手臂上,赫然有一朵花朵状的胎记!
大长公主本就紧紧盯着这个姑娘,自己竟“扯破”了人家的衣服,更让大长公主惊疑。
她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自然没有错过对方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那朵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胎记!
“天哪!”
“这印记看着好眼熟!”
别说大长公主看傻了眼,就是她的那两个侍婢也都呆若木鸡。
她们都在大长公主跟前贴身服侍,伺候主子穿衣,伺候主子沐浴,自然见过大长公主的那枚胎记。
其实,不只是这些近身服侍的人,就是京中一些贵妇,也都见过大长公主的胎记。
毕竟大长公主的这枚花朵状胎记,是长在手臂上,而是其他隐蔽的位置。
夏日炎炎,大家都换了轻薄的纱裙,透过薄纱,自然能够看到手臂上的印记。
另外,大长公主年轻时,还喜欢打马球、泡温泉,与她亲近的贵女、贵妇,也都隐约看到过。
而大长公主也非常以自己的胎记为美,从不避讳,兴致来了,还会命人用彩色颜料将胎记的花型描绘出来。
所以,时间久了,花朵状胎记,俨然成了大长公主的标志。
但,众人熟知归熟知,确实第一次在大长公主之外的人身上看到同样的胎记。
“姑娘,你、你——”
不说众人的惊诧,直说大长公主,看看女孩儿胳膊上的胎记,再看看对方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十分亲近,让她莫名的心生好感。
就、就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呼唤。
“民女无状,惊扰了殿下,民女该死!”
那姑娘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大长公主火热的目光,她慌忙拉住衣袖,遮住了裸露的胳膊。
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谢罪。
大长公主是皇家贵女,代表着皇家的体面。
而这人却在大长公主面前袒露胳膊,虽然是无意的,却也有“不敬”的嫌疑。
所以,她这一跪,倒也不是小题大做,而是知规矩、懂礼仪!
见她这般,大长公主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你方才救了本宫,本宫还没有谢你呢!”
没有提什么“不敬”,大长公主伸手示意对方起身。
“不敢!殿下是贵人,民女能够帮到你,自感荣幸之至!哪里担得起您的谢意?”
姑娘恭敬却不显卑微,大长公主见了愈发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是那家的姑娘?”
大长公主细致的询问。
“民女叫京娘,万年县人士,家里只是普通农户,听闻下元节青云观有修斋戒,观中的道爷会布施药汤,特意来给家中长辈求药!”
京娘虽然带着民间女子的拘谨,说话倒也条理清晰。
大长公主暗暗点头。
“阿娘!阿娘,您没事吧?”
“外祖母,外祖母~~”
大长公主还想问些什么,听到这边有喧闹的齐王妃带着女儿永平郡主赶了来。
母女俩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赶到大长公主近前,顾不得别人,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见自己的爱女和外孙女来了,也就暂时将京娘丢开。
不过,当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外孙女永平郡主的脸上时,竟有一丝的别扭。
谷處</span>这孩子,真是跟女儿、女婿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宫中的老人倒是提过一句,说是有些像早逝的齐王生母淑妃。
但,大长公主早年见过淑妃,记忆中的淑妃与永平郡主也没有太相似的地方。
顶多就是眉眼有点儿相似。
但这种相似,并不十分明显。
如果不是有人说这对“祖孙”相似,大长公主都想不起来。
不像刚才那个叫京娘的女孩儿,那张脸,仿佛从齐王妃身上扒下来的一般。
还有那朵胎记——
大长公主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有相似的人,应该也是她的女儿或是孙辈。
而他们,都是继承自自己。
如今,忽然冒出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却拥有花朵胎记的人。
大长公主内心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我没事!”
原本大长公主还想把京娘这个“救命恩人”推荐给女儿,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大长公主又咽了回去。
她扫了眼娇蛮任性的外孙女,呃,过去把永平郡主这个外孙女当成宝贝,自然觉得她是天真、耿直,顶多就是脾气火爆了些。
然而此刻,大长公主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再度去看永平郡主的所作所为,就觉得她太过跋扈、太过狠辣。
还是先别让永平知道京娘吧,这孩子心太狠、手太黑,万一嫉妒人家京娘长得像齐王妃,再对京娘做出不好的事情来,那可就不好了。
这些年,京中没少有人议论,说永平郡主长得不像齐王、齐王妃。
永平郡主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长相。
有人多看她几眼,她都会不高兴,然后找借口去收拾人家。
现在有人长得这般像齐王妃……大长公主太了解自己这个嚣张跋扈的外孙女了。
在没有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大长公主不希望京娘受到伤害!
就这样,大长公主仿佛遗忘了京娘,一手扶着齐王妃,一手拉着永平郡主,祖孙三代人,齐齐前往青云观的客舍休息。
闹了刚才这么一场,好好的祈福仪式彻底毁了。
想要明天继续,或是另有安排,也需要让受惊的女宾们好好歇息。
大长公主在青云观身份特殊,在道观里,她有专属的院落。
来到院落,找了个借口将永平郡主打发出去,大长公主拉着齐王妃的手,小声询问:“阿湘,我记得当年你生永平的时候,没有在王府,而是在城郊的一个破庙?”
齐王妃愣了一下,“对啊,阿娘,这件事我早就跟您说过了呀!好好的,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来了?!”
“……”大长公主犹豫了片刻,似是在组织措辞。
良久,她才所答非问的说了一句:“就在刚才,我险些被人撞到,是个叫京娘的姑娘救了我!”
一边说着,大长公主一边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自家女儿,“那个京娘,长得几乎与你一模一样。”
齐王妃又是一阵愣怔,然后强自镇定的笑道:“阿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得相似的人,也是有的。”
都说女肖其母,但也不能说,长得相似的人就一定有血缘关系,对也不对?!
齐王妃嘴上这么说,心里何尝没有过怀疑。
毕竟,就像大长公主一上来问的那句话,她生产的时候不在王府,而是在兵荒马乱、人来人往的破庙。
期间齐王妃还昏睡过一段时间,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齐王妃直到现在都不确定。
偏偏女儿长得既不像她、也不像夫君,齐王妃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呀。
“世间确实有容貌相似的人,但胎记呢?”
大长公主继续直视女儿的眼睛,缓缓说道,“京娘的右手手臂上,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胎记!”m.xiumb.com
齐王妃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胎记?她有胎记,还跟您的一模一样?”
“没错!而且我看她的年纪,跟永平相仿,约莫也是十六岁的样子!”
大长公主继续说道。
齐王妃这下真的很难淡定了。
一个是巧合,两个、三个难道都是巧合?!
作为宗室贵女,又嫁入了皇家,齐王妃绝对不是什么傻白甜。
她从来不信巧合。
看到齐王妃眸光闪烁的模样,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还是查一查吧!”
永平郡主虽然是个女子,但到底是皇家血脉,容不得被混淆。
尊贵了一辈子的大长公主,断不许自家被人蒙蔽、欺瞒!
“……是!阿娘!”齐王妃答应了一声,眼底也染上了一层肃杀!
她要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那个京娘,又是怎么个情况!
……
何甜甜躲在角落里,亲眼目睹了京娘与大长公主接触的一幕。
她再次给马氏这个野生撰稿人点了个大大的赞:厉害!
不但自身演技精湛,还是个非常好的导演。
看看人家这分寸拿捏得多到位?
还有那道具——
啧啧,现在可是农历十月,是冬天呀。
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衣。
棉衣之下,还有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可京娘却轻易被人扯掉了袖子……呵呵,说这衣服没有动过手脚,何甜甜是不信的!
还有这节奏,掌控得也非常好。
没有过于急躁,而是循序渐进,只丢出了一个线头,让大长公主、齐王妃自己去调查。
如此,这对尊贵的母女才会更加相信京娘的“身世”。
即便过程中,或许还有疑点,她们也会选择忽略。
何甜甜不知道大长公主离开后,是如何与齐王妃商谈的。
但何甜甜敢打赌,她们一定会暗中调查。
而马氏早已布局,留下了诸多“证据”。
用不了多久,齐王府的“真假千金”戏码将会隆重上演呀。
何甜甜知道结局,也猜到了大概的过程,对这件事,也就没有太多的兴趣。
管它什么真的假千金还是假的真千金呢,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看看青云观的“药汤”。
在青云观待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布施药汤的这一天。
何甜甜挤在人群中,领到了一碗味道不太好闻的药汤,她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抿在舌尖,她眼睛一亮——
嘿!我果然没有猜错!
就是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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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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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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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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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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