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母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上午,抽空跑来看闺女,却发现这孩子居然还穿着平时的衣裳。
一身灰扑扑,膝盖和手肘上还有明显的补丁。
头发倒是梳得整整齐齐,可脸上却没有抹胭脂。
哎呀呀,这孩子,到底是咋回事儿?
新衣服不穿,胭脂也不用?
她到底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人家霍家的人中午就来提亲了,虽然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xiumb.com
但,闺女若是太不讲究,让人家婆家不高兴了。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家孩子啊。
邱母嘴里絮叨着,手上却不停,直接在邱谷雨的炕柜里翻出了一件新做的大红褂子,和一条黑色的裤子。
“换上!赶紧的!待会儿人家就来了!”
邱母把衣服丢到床上,然后又开始捣鼓胭脂。
啧啧,就这么一小盒,花了她将近一块钱,这年头,一斤猪肉也才八毛钱呢。
这点儿胭脂,够买一斤多猪肉的!
邱母脑海里回忆县里百货大楼售货员的妆容,小心翼翼的用面扑沾着胭脂,伸手就要给邱谷雨画上两个大红脸蛋。
邱谷雨赶忙闪过。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回忆那个梦。
撇开梦中有关自己人生的不好记忆不提,整个社会的发展,以及丰富的物质享受,真是让她无比新奇,有十分的渴望。
原来,三十年后的华国,是那样的繁荣啊。
百姓们不再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了粮票、肉票,只要肯劳动,就能吃饱穿暖,还能顿顿有肉。
还有那些功能齐全的家电家器,以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化妆品!
不知不觉间,邱谷雨已经信了梦里的种种,并开始接受那些新鲜的事物。
不是她不够坚定,实在是梦境太真实。
她回想起来,种种细节依然清晰。
她不像是做了一场梦,更像是经历了一个人生,然后重新来过!
重生!
这是她在梦里知道的一个词儿。
她的那场梦,就仿佛让她重生了一般。
有了这些经历,邱谷雨对于现在的一切就有些不太适应了。
比如亲妈给她做的那件红褂子,颜色是俗气的正红,款式也非常老旧。
穿在身上,非但不会有多少喜庆,反而看着十分的土。
还有那个胭脂!
啧,县里的百货大楼,她也去了。
众人称赞为洋气、好看的售货员妆容,在邱谷雨看来,简直就是辣眼睛。
胭脂涂满整个脸蛋儿,突兀,醒目,就跟猴子屁股似的。
还有那红到令人发指的口红,仿佛吃了死孩子一般。
哦,对了,还有用烧黑的火柴棒涂成毛毛虫的眉毛,真真是一言难尽。
如果没有那场梦,出于乡下人对于城里人的憧憬与敬畏,她也会跟亲妈一样,觉得那些售货员特别洋气。
偏偏她做了一场“未来”的梦,那些服饰、那些妆容,邱谷雨真的无法接受!
“你个死丫头,你躲什么啊!赶紧把胭脂涂上!”
“……这么贵的东西,我好不容易买了,你还嫌弃?你这丫头,你到底想干啥?”
邱母终于发现闺女的不对劲了。
她拿着胭脂盒,折腾了好一会儿,硬是没能给亲闺女抹上。
她忍不住听了手,上下打量邱谷雨,忽然,她灵光一闪,脱口问道:“谷雨,你是不是不乐意霍家的亲事?”
当初,她问过闺女的。
闺女虽然没有点头,可也没有拒绝啊。
邱母知道,过门就给三个孩子当后妈,确实委屈了些。
但,霍家的条件好啊。
二十多岁的副营长,家里还有门路。
将来肯定能往上升。
闺女跟着去随军,海岛虽然苦了些,但有霍远征的工资和津贴,闺女只要照看好家里就行。
不用下地干活,不用风吹雨淋,多好啊!
即便将来霍远征转业了,也能回京城,还能安排工作。
到那时候,她家谷雨就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
不比在农村土里刨食儿强百倍?!
跟这些比起来,后妈什么的,反倒不算什么!
不就是三个孩子吗,最大的也才六岁,养着养着就养熟了。
就算养不熟,霍远征也不大,闺女自己生上几个孩子,将来也是依靠。
邱母和邱父不知暗地里商量了多少回。
他们算来算去,都觉得嫁给霍远征最好。
亲事都应了下来,霍家今天来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女方应有的体面。
这个时候,谷雨却一脸的抗拒,她、她到底都在想什么?!
“妈,我、我不想当后娘!”
邱谷雨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跟梦中一样的场景——
霍家提亲!
亲妈也给她做了一件土得掉渣的红褂子。
邱谷雨哪怕再抗拒梦里的一切,也不得不考虑一二。
或许,真的是祖宗怜悯她可怜,特意求了菩萨,给她来了个梦中示警。
而且,撇开这场梦不提,原本的邱谷雨,对于给人当后妈也是有些抗拒的。
只是曾经的她,太懂事、太听话,习惯了让长辈安排一切。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之类的封建糟粕,早就被破除了。
而这种观念还是深深的镌刻在土著邱谷雨的骨子里。
她就是个温驯的传统华国女性!
但,梦中的一切太真实,也太惨烈。
让本就不太乐意的邱谷雨,终于有了反对的理由。
“我、我自己还没有生过孩子,过了门,就要给三个孩子当娘!”
“妈,我怕!我心里没底!俗话也说了,后母难当。不是自己亲生的,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邱谷雨回想着梦中的场景,悲戚的说道:“我肯定没有坏心眼儿,可外头的人并不这么认为!”
“不说外人了,就是霍远征的亲妈,我未来的婆婆,估计也防着我呢!”
“他们已经认定,我是后妈,我肯定会虐待三个孩子。”
“孩子犯了错,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我不管做什么,他们都能挑出毛病!”
“妈,我、我今年也才十九岁啊,如果去了海岛,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军嫂,她们、我——”
邱谷雨越想越难过,更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不想!
她真的不想十几年的付出,却养出三个白眼狼,最后更是落个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下场。
“……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咋还哭起来了?”
邱母虽然稀罕霍家的条件,却也不是不疼女儿的人。
邱谷雨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对于他们夫妻来说,这个大女儿还是有些地位的。
看到女儿满脸悲戚,泪珠儿跟断线的珠子般落个不停,邱母也有些心疼。
“霍家,应该不会这样!你爷爷跟霍老爷子可是老交情!”
邱母心乱了,胡乱找着借口安慰。
刚说完这些话,邱母自己就暗自摇头。
邱爷爷跟霍老爷子说是老朋友,但两人的身份太不对等。
这些年,霍家更是没少帮扶邱家。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邱爷爷以及整个邱家,在霍家人面前真的很难挺直腰杆子。
唉,没办法,人穷志短呀。
这次的亲事也是如此。
按理说,霍远征的条件,算不得多好。
即便没有邱家这个“世交”,他拖着三个孩子,想要再找个媳妇,也只能在乡下找。
邱谷雨的条件,绝对配得上霍远征。
但霍母来邱家的时候,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看邱谷雨的目光,也是俯视中带着挑剔。
仿佛嫁给自家那个有三个拖油瓶的二婚头儿子,是邱谷雨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邱谷雨就该感恩戴德,就该乖乖的为霍家当牛做马!
霍母倒没有把话说到明面儿上,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这里,需要起码的矜持。
然而,霍母那种从眼睛里透漏出来的轻蔑,还是十分明显的。
不说邱谷雨这个当事人了,就是邱父、邱母也都觉察到了。
邱家夫妻心里虽然别扭,可、可现实就是这样——
人家霍家条件好,他们邱家以后还要指望人家霍家!
在霍母跟前,他们自然是没有底气的。
再者,霍母傲慢归傲慢,却也没有明说,好歹给了邱家体面。
邱家也就忍了下来。
这会儿,邱谷雨一哭,还故意提起霍母。
邱母心里也跟着不得劲儿。
是啊,霍母本来就瞧不上他们家谷雨。
等谷雨过了门,中间夹着三个孩子,就不是单纯的婆媳矛盾!
邱母同样是做人儿媳妇的人,将来也会娶儿媳妇,婆媳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她门儿清!
所以,只是想一想,她就能预料到自家闺女嫁去霍家所能遭受的一切。
“可、可婚事都定了,人家中午就带着媒人来正式定亲——”
邱母犹豫的说着。
她其实也有些动摇了。
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继续劝说闺女。
邱谷雨差点儿脱口喊出“不是还有小雪”的话。
但,她的理智和三观,最后还是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邱谷雨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英雄,却也不是故意坑人的坏蛋。
她觉得霍家是个火坑,自己都不愿意跳。
凭什么让别人替她?
“来定亲,也就是还没有定亲!”
就算定了亲,没办酒席、没领证,那也是可以反悔的。
邱谷雨下定了决心:“妈,我不要给人当后娘,我、我不想嫁给霍远征!”
她没有说什么狠话。
邱母却了解自家闺女,平时看着懂事、听话,可若是犯了拧劲儿,也是死倔死倔的!
若是逼得急了,闺女寻不寻死另说,今天的定亲,她肯定要闹起来。
到那时,可就是真的得罪人家霍家了!
“……你这孩子!你、你,唉!”
邱母看到女儿沉静却执拗的模样,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她丢下胭脂盒,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去地里把邱父喊了回来。
两口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讨论了半天。
邱父脸色十分难看,扭头看了看邱谷雨紧闭的房门,想冲过去叱骂一番。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唉!儿女都是债!都是债啊!”
邱父长叹一声,缩肩塌背的跑去找邱老爷子。
邱小雪躲在后院,状似剁鸡食,实则竖着两个耳朵偷听。
前院的动静,她都听到了。
邱父回来又出去,随后,连邱爷爷也被叫了回来,院子里就传出了邱爷爷的骂声。
“成了!”
邱小雪握了握拳头。
她敢断定,邱谷雨一定是被那个梦给吓到了,不肯再嫁给霍远征。
兴许,她的这位便宜堂姐,还想跟她来个交换——
毕竟在邱小雪给邱谷雨构建的梦境里,苏传贵可是当了省城首富的人。
没人会拒绝在能够预知未来后,去积极的抱大佬的大金腿。
邱谷雨是女主又怎么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正常的人。
而人嘛,不分男女,骨子里其实都贪慕虚荣。
明知道有个人将来会成为首富,有着挥霍不尽的财富,还有极高的社会地位,世人都会心动。
与人品无关,而是人性使然。
邱小雪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她就是故意在梦中设置了这么一个情节。
她想测试一下,高贵的女主,面对金钱诱惑的时候,能不能扛得住。
邱小雪满心期待,等着新一轮好戏的上演。
邱谷雨那边,哪怕是面对邱爷爷的黑脸,她也是十分的坚持——
“爷爷,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想让我过好日子,这才特意把霍家的亲事留给我!”
“可我真的不想给人当后娘,费力不讨好,掏心掏肺也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我宁肯不嫁人,也不要嫁给霍远征!”
邱谷雨梗着脖子,还是没有说什么要挟的狠话,但她的态度非常坚决。
邱爷爷死死的盯着邱谷雨好半晌,才冷笑一声,“好!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
“你只要将来别后悔就行!”
他们老邱家,可不是只有一个孙女儿。
他还有小雪呢,还是个高中生,比谷雨的条件更好!
霍家只是想找个照顾孩子、伺候男人的媳妇,并不是认准了邱谷雨!
“不后悔!爷爷,我自己做的选择,错了,我也不后悔!”
邱谷雨见爷爷终于松了口,紧绷的神经有了缓和。
邱小雪那边,看到了自己的任务进度条——
嘿嘿,前进了百分之十!
看来,男主和女主的天定姻缘,被她给成功扯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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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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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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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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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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