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的长姐如母。
你亲爹亲娘都还活着呢,你在这儿充什么长辈?!
你这是咒你爹娘早死早超生嘛?腾出位置来,好让你对着弟弟履行做父母的责任?!
何田氏心中又冒出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声音。
接连被吓了好几次,何田氏似乎变得心理强大了,听到这种说出来要被人唾弃的话语,居然都没有害怕。
她甚至有种隐隐的赞同。
是啊,爹娘都在,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做姐姐的像母亲般照顾弟弟?!
如果只是姐弟间相互扶持,那是应当应分的。
可问题是,田家不是这样的情况啊。
何田氏完全是单方面的付出,把自己的小家弄得几乎家破人亡,去供养弟弟以及侄子。
凭什么?
明明她只是姐姐,即便长姐如母,那也是“如同”,而不是等同啊!
退一万步讲,她给弟弟当亲娘,但弟弟会把她当成亲娘般孝顺吗?
“不能卖娘,因为娘老了没人要!”
“不能卖福贵,因为福贵是老田家的根!”
何田氏心底有了怨怼,说出的话,听着就不是那么好听。
她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的说出这两句话,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所以,应该卖谁?”
韩婆子乍一看到这样的何田氏,心里有些打鼓。
因为她本身就立身不正,她心虚啊。
但很快,韩婆子又梗直了脖子:“心虚个屁!田大妞都是我生的,就算我把她卖了,也是天经地义!”
“现如今,我也没卖她,只是让她把那个小崽子卖了,她居然还敢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
“她想干啥?难道是想造反?”
哼,真是反了她!
韩婆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一双三角眼,狠狠的看着何田氏,“大妞,你这是跟谁说话呢?还懂不懂规矩?”
哟吼,不伪装慈母了?!
演技不过关啊,耐性更是差得一塌糊涂。
当然,由此也能看出,韩婆子真心没把何田氏当回事儿,连伪装都懒得做。
“娘,您说,您到底想卖谁?”
何田氏却仿佛没有听到韩婆子的质问,继续木然的追问着。
韩婆子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抬手狠狠教训不孝女一通,却被蹲在山洞门口“发呆”的田老爹给拦住了。
“大妞她娘,你这是做啥?我知道你为了耀宗的事儿都急糊涂了,可也不能乱发脾气啊。”
田老爹素来都有老实敦厚的名声。
哪怕三个女儿都被以近乎“卖”的方式嫁出去换聘礼,田家洼以及周围村落的人,也只是暗中议论韩婆子不是个东西。
对于田老爹,顶多就是觉得他太老实,连个婆娘都制服不了。
其实,不只是外人,就是包括田大妞在内的四个女儿,也都觉得田老爹这个亲爹比亲娘更好些。
虽然不能改善她们的生长环境,不能改变她们被远嫁给或老、或丑、或瘸的男人的命运。
但亲爹对她们还是很疼惜的,只是拗不过韩婆子这个泼辣蛮横的老婆!
何田氏:……好想给田老爹鼓鼓掌啊,瞧瞧人家这白脸唱的,几个女儿还真把他当了好人呢!
是的,唱白脸!
田老爹只是嘴上慈父,他的内心跟韩婆子一样,都是重男轻女的货色。
他甚至比韩婆子更严重。
只是他懂得伪装,会用不值钱、没啥用的好话来哄骗四个女儿。
过去的何田氏意识不到这一点,跟其他三个妹妹一样,都觉得亲爹是个好的,就是性子太软,管不住韩婆子!
但今天的何田氏,却敏锐的发现:韩婆子看着张牙舞爪,其实就是田老爹推到自己面前的挡箭牌,握在手里的一杆枪!
坏事韩婆子做了,好人却是田老爹。
比如此刻,韩婆子一通叫嚷,将气氛弄得尴尬,田老爹就趁机跳出来打圆场。
人家这对夫妻啊,表面看一硬一软、一黑一白,实际上呢,骨子里都是对女儿敲骨吸髓、对儿子百般宠溺的人。
两个半斤八两,谁都不是什么慈爱长辈。
唯一的区别,约莫就是两人一个用暴力胁迫,一个用温情绑架,方法不同罢了。
韩婆子摆出了冷脸,田老爹就来柔声抚慰了。
果然,就见田老爹来到何田氏身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又怜惜的说道:“大妞啊,你别怪你娘,她素来都是这个脾气,但她心里是疼你的!”
“主要还是耀宗病了,你娘急坏了,这才乱出主意。”
“不卖人,咱们谁都不卖。我知道女婿走了,你只有小宝一个孩子,肯定舍不得!”
“不过,闺女啊,你娘想把小宝卖了,也不全是为了给你弟治病。”
“一来,你还年轻,女婿不知死活,你不能总这么守着,早晚要改嫁。可你要是嫁人,身边带个孩子也不像话!”
“二来,咱们是在逃荒啊,一家老小吃喝嚼用,我们出门时带的那点粮食、那点铜钱全都没了。就算今天不卖小宝,等断了粮,也要卖!”
“三来呢,咱们也是给小宝求一条生路。人家贵人肯花两贯钱买人,就表明人家富足,把小宝卖给人家,总过好孩子跟着咱挨饿受罪!”
田老爹人老实,嘴巴却十分利索。
听听人家这番话,有理有据、层层递进,先退让,再进击。
如果换成曾经的何田氏兴许就被糊弄过去了。
“粮食都吃完了?当初我回娘家的时候,可是带了一百斤杂合面、二百斤地瓜啊!”
何田氏冷静的提醒道。
田老爹:……粮食当然没吃完,都在驴车里堆着呢。
可问题是,他们逃荒这才刚开始,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够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路上老老小小好几口人,如果不多算计着点儿,早晚会断粮。
田老爹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至于何小宝,确实是他的外孙子,但、这不带着一个“外”字嘛。
连姓儿都不是一家的,凭啥吃他家的粮食?
田老爹早就忘了,那辆拉人运货的驴车,以及三分之二的粮食,原本都姓何。
田老爹只认准一点,何家的东西现在是他大女儿的,而他大女儿的就是他们老田家的。
四舍五入,那些东西都姓田!
“哎呀,咱们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那点儿粮食哪儿够?”
田老爹不自然的摆摆手,含混着将何田氏的问题糊弄过去。
何田氏却没有就此被打发掉,而是步步紧逼,“那就把驴车卖了,爹,您也说了,咱们现在是在逃荒,驴车更值钱!”
“不行!卖了驴车,咱们拿啥装行李,你弟走累了,坐哪儿?!”
这次都不用韩婆子跳出来扮黑脸,田老爹就先一口否决了!
“没关系,爹,我力气大,行李我背!耀宗要是走累了,我也可以扶着他!”
何田氏到底不死心,不愿承认对自己还不错的亲爹,其实也是个极品。
她认真的说道,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冷漠,多了几分哀求。
“那也不行!”韩婆子跳起来反对。
粮食肯定不能交给闺女啊,哪怕是把她当成壮劳力也不成。
田老爹没说话,但表情非常明显,他跟韩婆子一个意思。
至于田耀宗,呵呵,人家这会儿已经懒得装病,直接躺在铺了厚厚褥子的地上,一边看戏,一边偷偷的啃饼子!
“这不行,那也不行!只有卖掉我家小宝才是唯一的办法?”
何田氏颤抖着嘴唇,整个人仿佛都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么拧啊。道理爹都跟你说了,你咋就听不明白!”
“爹娘都是为了你好!我们是你的亲爹亲娘,耀宗更是你的亲弟弟,难道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田老爹见气氛又凝滞起来,赶忙又故作“恨铁不成钢”的打圆场。
“就是啊,大姐,你就听咱爹的吧。我现在可还病着呢!”
看戏看得差不多了,田耀宗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劝道。
他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张嘴,倒是提醒了何田氏。
何田氏没有追究田耀宗是不是在装病,她忽的想到了一件事,猛不丁的问了一句:“小弟,我问你,去年你说要八贯钱去买考题,你到底买了没有?”
“咳!咳咳!”
田耀宗正卖力咀嚼着,忽然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一惊,竟直接给噎到了。
得!
不用田耀宗回答,只他这见鬼、心虚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根本就没有什么买考题,也不是为了考秀才、光耀田家门楣,田耀宗就是随口找了个理由向何田氏要钱。
可笑何田氏居然就信了,把家里仅剩的那点儿钱都给了他,最终害了何二牛一条性命!
“哎呀,我的宝儿,你咋被呛到了?赶紧喝口水!”韩婆子赶忙跑去给儿子拍背顺气儿。
“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翻来覆去的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看把你弟急得?”田老爹也顾不得伪装慈父,冲着何田氏就是一通骂。
何田氏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一在韩婆子、田老爹、田耀宗身上掠过,心底最后一丝幻想、最后一点温情彻底被湮灭。
忽的,身体里似乎有个本就微弱的意识消散了,何田氏眼神变得坚毅、冷静起来!
“急得?我看是吓得吧,因为他随口扯了个谎言,却害得我家二牛不得不去服劳役。”
“二牛如果不是去服劳役,如今也不会下落不明!”www.xiumb.com
“害了我的丈夫,如今还要卖我的儿子!”
何田氏控诉着,一声高过一声,“爹!娘!你们到底还是不是我的亲爹亲娘?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亲生骨肉?!”
“田大妞,你个不孝女,居然敢对着爹娘大喊大叫?”
韩婆子好不容易给儿子顺好了气,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何田氏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还问有没有把你当亲骨肉?你要不是我生的,我会把你养这么大?”
“真是丧了良心,居然敢对自己的亲爹亲娘大呼小叫!”
“不孝顺的白眼狼,没用的赔钱货……”
韩婆子骂起闺女来还真是业务纯熟,只是过去她骂的最多的是其他三个女儿。
何田氏没嫁人之前,能干又听话。
嫁人后,不但能像过去一样继续给家里干活,还给钱给粮。
俨然就是韩婆子最满意的闺女。
所以,韩婆子对何田氏还算和气,尤其是最近几年,张口闭口都是“我家大妞最孝顺”、“大妞最懂事”的称赞。
似此刻这般,指着何田氏的鼻子骂不孝,还百般嫌弃对方是个赔钱货的情况,绝对是头一遭。
但,此刻的韩婆子,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何田氏本该愤怒、委屈、悲凉,但识海深处那抹脆弱的意识消散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坚韧、强大起来。
“我不孝?我是赔钱货?”
何田氏猛地站起身,冷声说道,“好啊,那我就当个不孝女,省得凭白被你骂着一场!”
何田氏发现了,跟这样一群娘家人讲理,绝对是对牛弹琴。
她就不该跟他们有任何瓜葛,直接撕破脸,彼此各不相干。
田老爹却敏锐的察觉道何田氏的愤怒,赶忙缓和了表情。
他先斥责了韩婆子一句,“行了,老婆子,大妞心疼孩子,你不说体谅还骂她!”
“她不知道咱们是为了她好,你慢慢把道理说给她听啊,说这些气话做什么?”
“谁说我家大妞不孝?我家大妞最是孝顺,也最是友爱弟弟!”
说到这里,田老爹还不忘给儿子使个眼色。
田耀宗接收到信号,暗自不耐烦,嘴上却还是说了句,“怪我,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的病,娘也不会这么着急!”
“不过,我刚才急了这一场,倒是出了些汗,身体也没有那么沉了。”
韩婆子也明白了田老爹的意思,故意做出“刀子嘴豆腐心”的别扭模样,“行了行了,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个恶人!”
“哼,这一天天的,我到底是为了谁?没一个省心的!”
“……我去做饭,做贴饼子!”
韩婆子装模作样的跑去做饭,再也不提什么卖小宝的事儿。
“大妞,你看看你娘,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你,心里却还记着你,这不,她去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贴饼子了——”
田老爹拼命为老伴儿的行为贴金。
何田氏却幽幽的说了句:“爹,其实我最喜欢吃肉!”
还特娘的最喜欢吃贴饼子,要是有肉、有白面馒头,谁愿意吃那种拉嗓子的杂面饼?!
田老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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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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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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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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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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