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说的”这话,也是何甜甜的随口一说。
何甜甜就是在“欺负”死去的人无法开口说话,所以,才把某些事推到了原主的亲娘身上。
刚才她编造这个谎言的时候,还不忘在心里祈祷——
“郑氏阿娘,还请您勿怪小女子的信口开河。我也是为你的大郎鸣不平!”
“我相信,如果您还活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公孙雷这小人拿着您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去博美名、挣前程!”
都说为母则刚,对于孩子,母亲往往更赤诚。
男人或许会为了孝道、仁义、恩情等等原因而牺牲儿女,而绝大多数的女人却不会。
何甜甜虽然没有见过原主的生母郑氏,也不了解她的为人、性格。
但何甜甜相信一个母亲的本能。
另外,在公孙雷的话语间,何甜甜也略略听出了些许门道——
郑翠珠在临死前,已经病得虚弱不堪,却还是殚精竭虑的为儿子筹谋。
她似乎狠狠的坑了公孙雷一把,公孙雷会这般忽视、嫌弃公孙大郎,未尝没有迁怒的原因。m.χIùmЬ.CǒM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能够把公孙雷这样沽名钓誉的小人坑的一脸血的郑翠珠,也绝对不是什么以夫为天、唯唯诺诺的小妇人。
所以,何甜甜才会笃信,郑翠珠一定能体谅她利用一個死人的苦衷!
“唉,算了,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侯夫人嘴里感叹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不过,因着翠珠当年的事儿,她对于翠珠知道真相却隐而不告,反倒更相信了几分。
还是那句话,性本恶。
自私才是人的天性。
翠珠在侯夫人身边的时候,确实老实、能干,还非常忠心。
但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儿子,也就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若是再有个“往日旧怨”,翠珠连心理负担都没有——我不是忘恩负义,我是在报仇!
侯夫人以己度人,也就非常能够理解翠珠。
消息的来源,有了几分可信度。
紧接着,侯夫人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阿娘去世的时候,你才三岁,如何能记得这件事?”
三岁的孩子,记性会这般好?
唔,自己的家翁,英年早逝的虞老侯爷似乎就是个英才。
据说过目不忘!
难道这孩子是得到了祖父的遗传?
天生就记性好?
啧,不愧是她生的孩子,虞家的血脉,果然非比寻常。
“不瞒您说,我从小记性就好!”
“再者,阿娘所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我便牢牢记住了。”
何甜甜故意做出一副“我天命不凡”的模样。
虽然今天才跟侯夫人有了短暂的接触,但她隐约已经摸准了这位贵人的脉搏——
自诩高贵,阶级意识非常强;
自信、张扬,又利益为上。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血缘什么的,反倒不是最要紧的。
何甜甜了解了侯夫人的性情,又知道目前虞家的困境,自然也就乐得展现自己的“实力”。
果然,看到何甜甜这幅自信、骄傲的模样,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与欣慰。
好啊,好孩子!
只是,侯夫人欣赏归欣赏,心底的疑问还是要问清楚。
只听她继续问道:“你阿娘去世后,你也曾数次去侯府,我还见过你!”
说到这里,侯夫人定定的看着何甜甜:“你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孩子不是天生孺慕自己的亲生父母嘛?
再者,据侯夫人所知,公孙大郎在公孙家过得并不好。
都不用刻意打听,只看他常年穿着旧衣服,生得瘦弱的模样,就知道他的处境。
受了委屈,还知道自己本该是贵人家的孩子,不是更想着认祖归宗吗?
何甜甜坦然的回视侯夫人,目光澄澈如水。
她用还显稚嫩的童音说道,“其实,我对阿娘的话,还是有些不信的。”
“侯府是什么地方?又没有遭遇乱世,或是有什么意外,岂会轻易被人调换孩子?”
“再者,我阿爹是侯府的武功教习,深受侯府大恩,他为何会这么做?”
公孙雷:……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做?
就算贪图侯府富贵,我也是有脑子的,好不好?
偷梁换柱?
哈,这种事儿一旦被揭穿,轻则蹲大牢,重则被流放、被砍头!
他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咋滴?
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公孙雷与妻子翠珠的感情并不好。
恨屋及乌,连带着他对公孙礼这个长子也并不亲近。
似公孙雷这样自私凉薄的人,断不会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子,而牺牲自己!
公孙雷根本不会犯傻。
但,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
忘恩负义、贪恋富贵等骂名,算是死死的焊在他的头上。
公孙雷是纯粹的委屈,大理寺少卿、侯夫人等人却觉得公孙雷就是利令智昏、卑鄙无耻!
再次唾弃的看了公孙雷一眼,侯夫人接着问了一句:“这次,公孙雷要把你跟虞衍交换过来,所以你才相信了当初你阿娘的话?”
侯府要被流放,十岁的半大孩子,很难熬过三千里的苦难。
公孙雷这是心疼自家亲骨肉,或者觉得侯府败落,无需再算计,便想把亲生儿子换回来。
更可恶的是,公孙雷明知道“真相”,也存着自私、龌龊的心思。
却还跑到侯夫人面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侠肝义胆的模样。
明明是他要救回自己的亲骨肉,却还一副“我为侯府牺牲”的恶心嘴脸,试图要当侯府的恩人。
他、他这是生生把侯府、把她杨锦华当成傻子,当成冤大头呀!
“……对!”
何甜甜用力点头,条理清晰的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阿爹的种种做法!”
是啊,正常的父母,哪有愿意用自己的亲骨肉去救别人家的孩子。
别说什么忠仆、义士。
这样的例子太少,所以才会被世人传颂。
现实中,更多的是,忠诚了十几年的奴仆,因为自己的亲人而背叛恩主。
或者是曾经义薄云天、肝胆相照的侠客,因为赏金足够多,却对着自己的恩人、兄弟举起屠刀。
人性本恶,自私才是人之常情。
公孙雷:……我不是,我没有,我、我冤枉啊。
他就是太自私,才会想着用一个自己并不喜欢、也不稀罕的儿子去博个美名。
可事到如今,别说什么美名了,他直接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
公孙雷自己都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弄到这一步了?
明明之前不是挺顺利的嘛。
公孙雷整个人都颓然的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满脸灰败。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跟着侯夫人一起上公堂的虞衍,在听到所谓的“身世之谜”之后,整个人也陷入了呆滞状态。
什么?
我、我居然不是虞家的孩子?
莪是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江湖草莽公孙雷和奴婢翠珠的亲骨肉?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我阿娘是一品侯爵夫人,身负皇家血脉;
我阿爹是永安侯,堂堂一品大将军,东海虞氏的子孙!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换子这种荒唐的事儿。
还有那个公孙大郎,他原本就是个卑微的贱民,是一个只能用来给他当替死鬼的小可怜!
怎么忽然之间,他与公孙大郎就身份互换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是世子,而是那个被他瞧不起的公孙大郎?!
虞衍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刚刚经历了侯府的巨变,从天堂跌落地狱,还在牢里待了半个月,他的心态原本就有些崩。
这会儿又听到这么一个让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真相”,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虞衍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又在哪里?!
公孙雷和虞衍都是一副如遭雷击,木楞呆滞的样子。
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相似。
侯夫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心里愈发相信了“换子”之说。
不过,侯夫人也没有彻底相信。
且,她到底养育了虞衍十年。
十年啊,不是一天两天,养个猫儿狗儿都能生出感情,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用力闭了闭眼睛,侯夫人决定认回公孙礼,但对于虞衍,她也不想一棍子打死。
所以,当“案情”审理清楚,大理寺少卿询问苦主侯夫人是否想要向公孙雷讨要公道的时候,侯夫人忍着满腔的恨意,大度的说道:
“公孙教习在侯府十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对侯爷也十分敬重。”
“当年,他估计就是一时糊涂、头脑发昏,这才做了错事!”
“……算了,到底没有造成恶果,且侯府也已经败了,我、我便不再追究。”
说到这里,侯夫人扭头看向公孙雷。
见公孙雷还是一副呆愣浑噩的模样,侯夫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大喝一声,“公孙雷!”
公孙雷被这陡然响起的喝声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也惊醒过来。
他赶忙回味刚才依稀听到的话,眼底迸发出惊喜之色:侯夫人要放过我?!
想想也是,侯夫人到底放心不下虞衍。
而虞衍才十岁,若是“各归各位”,就该回归公孙家。
若公孙雷有个万一,谁来照顾虞衍?
虞衍毕竟顶着侯府世子的名头过了十年,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他还是虞家的人。
就算不是亲骨肉,也可以认个义子。
侯夫人定然不会让自己养大的孩子落入尘埃人,任人欺辱!
而他公孙雷,便是最好的“托孤”人选。
咳咳,事情绕了一个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毕竟原本侯夫人就是要把虞衍托付给公孙雷。
只是现在的情况,跟原本的计划略有出入。
侯夫人:……是“略有”吗?分明就是天差地别。
公孙雷意识到侯夫人的打算,立刻有了底气。
他赶忙跪直身子,重新摆出那副公孙大侠的磊落侠义,朗声道,“夫人请吩咐!”
侯夫人忍着恶心,故作宽容的说道,“公孙雷,过去种种,我不再计较,也请你看在将军、看在我的情分上,好好照顾承嗣!”
公孙雷赶忙应了一声,“是!小人遵命!”
说完这话,公孙雷还是一脸期盼的看着侯夫人。
他仿佛在无声的询问:夫人,然后呢?
侯府的后手,那些隐匿的财产,是不是也该交给我了?
毕竟我可是守护“少主公”的托孤重臣啊。
侯夫人当然读懂的公孙雷的眼神,但她却没有入公孙雷的愿。
开什么玩笑?
虞衍极有可能不是侯府的血脉,她岂能轻易把侯府最后的底牌告诉他?
还有这个公孙雷,一脸的野心、市侩,根本就不是能够委以重任的人。
即便虞衍真是自己的亲儿子,侯夫人见到这么一个公孙雷,也不放心把那些交给公孙雷。
就这样的小人,监守自盗是常态,一个弄不好,还会图财害命,反客为主。
那些财货、暗卫,可是侯府仅剩的财富,侯夫人断不会便宜了外人。
当然,她也不会轻易交给公孙大郎。
【该杀的公孙雷,真真可恶。让他这般一弄,我竟不知道该相信谁!】
侯夫人现在的心情绝对苦逼。
她对公孙大郎和虞衍,都有相信,可又都有质疑。
一个“换子”疑云,弄得亲母子再无信任、亲近可言。
何甜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嘛,不是人为自己有权利主宰别人的人生嘛,那就自己也体验一下被算计、被控制的感觉。
侯夫人作为苦主,没有追究混淆侯府血脉的元凶公孙雷,大理寺少卿也就懒得多管闲事。
顶多就是出于不齿,随便找了个由头,命差役打了公孙雷二十大板。
然后,大理寺少卿将“真正”的侯府世子公孙礼收押,与侯夫人一起送回大牢关押。
路上,侯夫人故作心疼的喟叹了一句,“孩子,你不该承认的。”
“若你不说出当年的真相,只要你不同意,公孙雷那厮也不能强行把你塞进大牢!”
“现在好了,你恢复了身份,却要跟着为娘一起流放西北!”
“可怜你小小年纪,身体又是如此孱弱,如何受到了三千里的流放之苦?”
何甜甜挺起小身板,傲然说道,“我既是虞家的血脉,自当要有虞家人的傲气,岂可背弃祖宗、苟且偷活?”
侯夫人&虞衍:……又被内涵到。
何甜甜继续说,“再者,流放虽苦,能够苦过养于卑鄙之人之手?”
侯夫人愣愣的看着何甜甜,她仿佛看到了战死边疆的夫君,又仿佛看到了英年早逝的长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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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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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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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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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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