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很大,掌心还有明显的茧子,被这般用力握着,她的手一阵疼痛。
何甜甜的目光落到那只大手上,正巧也看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一部分模样。
小、嫩……只看这不算粗壮的胳膊,以及比那只大手小了N号的手,何甜甜就能判断——
这次穿越的身体,还是个半大孩子。
约莫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还是個男孩儿。
因为她刚才听得仔细,那个男人口口声声的喊“大郎”。
何甜甜并不认为,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名字叫大郎。
大郎只是个排行,表明是家里第一个男孩儿。
所以,这次又是女穿男?
何甜甜下意识的低头看看下半身。
唔,有些旧的蓝色长袍,遮盖至膝盖。
何甜甜只能看到两个土黄色的裤管,以及一双穿着有两个破洞的布鞋的脚。
鞋子很旧、很破,两个大脚趾都顶了出来。
何甜甜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刚才听得仔细,男人嘴里又是什么永安侯世子,又是什么大将军。
还说自家深受大恩,很显然是跟权贵有些关系。
且身边男人的穿着就考究了很多。
宝蓝色缎面的长袍,腰间还系着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
裤子是细密的棉绸布,脚上还穿着黑色的官靴。
官靴,即便不严格抠字眼儿,那也是普通百姓所不能穿,也穿不起的。
何甜甜完全有理由相信,握着她手的这个疑似长辈的男人,即便不是官府中人,也是有些富贵。
很快,男人的话,也印证了何甜甜的某些猜测——
“你爹我原本只是个落魄的游侠,若不是遇到了虞大将军,早就死在了江湖仇杀之中,哪里还有今天的好日子?”
“还有你,要不是你爹我在侯府当武功教习,你能吃饱饭,能读书习武?”
男人还在絮叨,言语间满都是对虞大将军以及永安侯府的感激。
何甜甜却玩味的勾了勾唇角。
有点意思哈!
这个男人,居然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亲爹穿着绫罗绸缎,还一副油光水滑的富态模样。
怎么自己的儿子却一身破衣烂衫,人也格外瘦弱,仿佛长期吃不饱饭一般。
不,不对,不是仿佛,而是应该。
因为何甜甜刚刚想到“吃不饱饭”几个字,她的肚子就是一阵轰鸣。
咕噜!咕噜噜!
饿啊,这具身体好饿。
胃里没有半点存粮,如同火烧火燎般的难受。
麻蛋,做父亲的吃得高高壮壮,做儿子的却饿得直泛酸水。
何甜甜哪怕没有原主的记忆,也并不认为自己跟这个所谓的父亲有什么亲密的父子情。www.xiumb.com
偏偏身边这个大男人还在卖弄功劳,“你小子就知足吧,也就是投生到了我家,否则,哪里还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大郎,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能吃饱穿暖,是因为有我这个爹。”
“你爹我能有今天的安稳日子,全靠大将军提携。”
“人家大将军被奸人陷害,明明是以身殉国,却还要背负‘昏聩误国’的骂名。”
“偌大的永安侯府也被查抄,所有亲眷都要被流放三千里。”
“……世子多么尊贵的人啊,又是大将军仅剩的唯一嫡子,是侯府的继承人,断不能被流放边城。”
“巧的是,世子与你相同年纪,你便代替世子吧……”
何甜甜:……
麻蛋,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嘛。
世子尊贵,吃不了流放的苦,所以就让亲儿子代替?
啧,真当你在上演《赵氏孤儿》的大戏啊。
如果真要报恩,真要宣扬你的侠义,大可自己去牺牲。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性命去成就你的美名?
当然,在父权盛行的古代,儿女都是父母的私有财产,别说送儿子去死了,就是直接打死儿子,也不会被惩罚。
再说了,用这位侠义的父亲的想法来评判整件事,兴许父亲还觉得并没有太过亏待儿子——
“大郎,你就放心吧,顶多就是被流放,不会被杀头!”
呵呵,好个“顶多”。
既然这么无所谓,为什么不让永安侯世子自己去?!
男人这话,也就骗骗无知的孩童。
流放三千里啊,不是踏青旅行。
要带着枷锁、镣铐,一步一挨的走往流放地。
风吹日晒,爬山涉水,得了病还不一定能够得到医治,只能硬抗。
这样的磋磨,许多青壮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够熬得住。
更不用说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了。
何甜甜严重怀疑,就自己穿越的这具小身体,别说三千里了,估计三百里都撑不下来。
还有,就算勉强抵达的流放地,就能好好的活着嘛?
做梦!
且不说边城是西北边关的最外侧的城镇,常年被北戎劫掠。
单单是被流放的犯人身份,就注定无法安稳。
没有战事的时候,要做苦役。
有了战事,估计要被当做炮灰赶上战场。
反正吧,在边城,被流放的人基本上就没有人权。
如果真是永安侯世子被流放,兴许还有永安侯,也就是那位虞大将军的故交旧部暗中照应。
更有甚者,人家虞家还有什么暗卫、部曲之类的暗中势力。
不说别的,就是身边这个男人,不就是游侠出身的武功教习嘛。
嘴里心里更是把虞大将军当成了恩主,为了报恩,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牺牲。
这些人,或许不能劫囚,却能暗中保护。
总不会让永安侯府仅剩的独苗苗半路夭折,兴许还能帮助“少主”在边城开辟一份事业,来个东山再起!
可换成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就未必有这样的好处了。
因为包括侯府在内,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个西贝货。
是专门用来替永安侯府世子挡灾的工具人。
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无需浪费侯府的资源。
侯府仅剩的人脉,还要用来让隐匿身份的真世子好好生活呢!
何甜甜在最短的时间内,梳理出了这些想法。
她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与愤懑。
何甜甜知道,这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在作祟。
是呀,就算是个孩子,也不想被牺牲、被践踏。
再一个,何甜甜还能猜到原主的某些怨念——
如果“他”跟父亲果然父子情深,“他”在家里果然享受到了恩主赐予的好日子,他被推出来当替罪羊,还不会这般愤懑。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何甜甜都不用参照原主的记忆,只看“他”的这幅小身板,以及一身的打扮,何甜甜就敢断定:
原主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没有被刻意虐待,也被常年忽视。
没有得到“家族”的便利,却要让他为“家族”牺牲,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大郎!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就在何甜甜兀自想着的时候,只觉得手掌一阵剧痛。
原来,是男人见儿子一直都不吭声,不免有些羞恼,便加大了钳制小手的力度。
疼!好疼!
何甜甜甚至都听到了小手关节响动的声音。
“记住了!”
何甜甜赶忙回了一句,用稚嫩的原主声音说道,“我是虞衍,永安侯府的世子。”
“虞大将军对你有大恩,你要报恩!”
何甜甜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实在没忍住,语气里略有几分嘲讽。
呵呵,还真是“有恩必报”啊。
只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男人,也就是永安侯府的武功教习公孙雷,听到何甜甜的话,先是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畜生,是不是有怨气?
想想也是,凭白让他代替世子去流放,他确实会不乐意。
但,这种事儿,岂能容他一个小孩子胡闹?
“大郎,我知道,你不愿离开家,不愿被流放,但——”
公孙雷为了保证今天的事儿能够顺利,忍着怒火,没有直接冲着自己根本不看重的大儿子挥巴掌,而是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虞大将军是你的恩人,慢说只是被流放了,就算是被砍头,你也要让我去代替世子爷。”
何甜甜木着一张小脸,认命又哀怨的说着。
“你个臭小子,这般阴阳怪气的做什么?哼,真跟你那个死鬼娘一个德行,没良心、不知感恩,性子还别扭!”
公孙雷实在忍不住了,脱口骂了一句,“要不是你二弟三弟年纪小,哪里还轮得到你?”
何甜甜心中冷笑——
果然!
这个男人愿意牺牲亲儿子,一来是把儿女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
二来也是因为他不止一个儿子。
而且,这个“大郎”,还是前妻留下来的不得自己喜欢的逆子。
人家还有娇妻,还有两个更喜欢的小儿子!
既然不缺儿子,当然不吝啬于拿逆子为自己讨个好名声咯。
兴许,还能借此成为侯府的恩人。
破船还有三千钉,虞大将军虽然死了,永安侯府虽然败了,但这样的豪门,总归还是会有几门姻亲,或是几个旧部。
总好过普通的草民。
不说别的,单单是侯府众人只是被流放,而不是被族诛,就能证明,侯府还是有些底牌。
而虞家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公孙雷估计就是把所有的利弊都衡量清楚,才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决定。
何甜甜:……好个懂得感恩的大侠,分明就是个投机客。
公孙雷骂完了儿子,又觉得有些失态。
不行、不行,今天还有这个小崽子配合呢。
如果他真的堵了气,到了大人面前胡说八道,那、那整个计划就都要泡汤了。
“大郎,我知道你从小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也特别的孝顺。”
“其实,不只是我,就是你的亲娘郑氏,也与侯府有着莫大的渊源。”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娘曾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唉,侯夫人对你娘有大恩,侯爷更是我的恩主,我们一家欠虞家太多太多了!”
“这次你就算不看我,只看你死去的亲娘,也该帮虞家这一回。世子可是侯夫人仅剩的唯一儿子啊!”
公孙雷努力煽情。
奈何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哪怕努力做出可怜的模样,让人看着也是那般的扭曲、可怖。
关键是他对长子呼来喝去的惯了,实在做不来柔声细气、伏低做小的模样。
他自己别扭,何甜甜看着还辣眼睛。
不过,公孙雷倒是又给她透露了一些消息。
何甜甜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嘿,她的计划进一步完善了。
“大郎!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自己卖力煽情了好半晌,却得不到儿子的回应。
出身草莽、脾气不怎么好的公孙雷便有些急躁。
他看向何甜甜的目光都开始变得凶狠起来。
何甜甜背脊一阵发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知道,公孙雷对她生出了恶念。
如果自己再不表态,这人会直接把自己打晕,然后往牢房里一送。
虽然不能让“儿子”自己承认身份,但有他这个亲爹,以及侯府众女眷作证,“李代桃僵”的计划还是能够完成的。
何甜甜:……
不能让公孙雷动手。
她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思及此,何甜甜用不甘不愿的声音回了一句,“我听到了!”
“爹,你放心,我、我会按照你的话去做的!”
“就当、就当——”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甜甜的语气变得十分低落。
她半是难过半是狠绝的说道,“就当我报答了您的养育之恩。自此之后,咱们父子的缘分便尽了!”
公孙雷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从“儿子”的话语里听出了“认命”的意思。
你个小崽子,还算识趣!
公孙雷放弃了直接动手,而是按照原计划,把何甜甜领去了大理寺。
“大人,这才是虞衍,永安侯世子。在牢房里的那人,是小人的儿子——”
进了大理寺,公孙雷便直奔主题。
只是,还不等他把提前想好的说辞说完,何甜甜就抢过话头,“没错,大人,我才是虞衍。”
“当年莪母亲生我的时候,公孙家贪图侯府富贵,便利用我养母曾是侯夫人大丫鬟的便利,偷偷把我与公孙家的孩子偷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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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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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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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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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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