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虎贲营的部分军队前往金军大营周边探索,顺着军队前行的痕迹寻找那些金军施暴的村落,想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了。
抵达第一个被毁掉的村落之后,苏咏霖就愣住了。
时值盛夏,气候炎热,人的尸体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并且散发出难以言表的恶臭。
大量蚊虫和不知名蛆虫在上扭来扭去,恶臭裹挟着腐烂尸体的惨状呈现在苏咏霖和虎贲营士兵们的面前。
尽管经历了血战,心理素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可此时此刻,依然有不少士兵忍不住翻滚的胃部,不由自主的呕吐了。
连素来悍勇的铁憨憨苏勇都捂住了口鼻,满眼都是震惊。
苏咏霖没有呕吐,强烈的臭气和腐败的破碎尸体在他看来只有悲哀,没有恶心。
被火焰摧毁之后的村落只有残垣断木,被烧得黑黢黢的半拉房屋之下,躺着黑色的焦尸,有的尸体是单独出现的,有的尸体则是两三具抱在了一起。
从他们扭曲的姿态之中,苏咏霖能看出他们生前的痛苦。
蚊虫的嗡鸣之声在耳边不断的响起,可苏咏霖却从中听到了他们临死之前绝望的呼喊。
他咬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握拳,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带队退出了村庄,以避免瘟疫侵袭。ωωω.χΙυΜЬ.Cǒm
“阿勇,你带人穿戴整齐,用布巾捂住口鼻,带引火之物,举火把,把可以看到的腐败尸体全部点燃,烧掉,一具尸体都不要留。”
“啊?”
苏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就是因为尸体没有及时处理,眼下盛夏时节,尸体腐败很快,蚊虫滋生,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出现疫病,必须要用火把尸体全部烧掉,才能确保不发生疫病。”
闻言,苏勇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样就可以了吗阿郎?不用再做点其他的?”
“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如何?”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去吧,尽快把事情办完,把尸体全部处理掉,然后回营,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做,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喏。”
苏勇带队去办事了,苏咏霖没忍心往下继续看。
因为他觉得接下来的村落只可能比这更惨,不会更好。
一个幸存者都找不到,整个村落全被杀光,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男人女人悉数死绝,甚至连年迈的老者和年幼的娃娃都无一幸存,死状极惨……
就他来说,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已经不是人了,已经脱离人这个范畴了,最凶恶的野兽也不过如此。
但是可悲的是,这个时代,有无数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不算人的人。
更可悲的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社会看来反而是正常的,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最多为之唏嘘,而不会觉得这是咄咄怪事,更不会为此感到一丝一毫的愤怒。
最多感慨一下,然后就开始祈祷自己不要遇上军队,自己的家人和亲戚朋友也不要遇上军队,永远都不要遇上军队过境。
烧杀抢掠是正常的军队。
不烧杀抢掠反而保护民众的军队是神话。
民众是军队天然的猎物。
这才是这个社会的普遍观念。
苏咏霖觉得心里有一团火,一团正在熊熊燃烧愈演愈烈的大火。
他想做点什么,也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回到金军军营,苏咏霖思考一番,下令召集全军用布巾捂住口鼻,跟着他一起前往各受灾村落巡视,并且为遇难者处理尸体。
土葬是很难了,火葬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把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起,点燃柴火和燃料,用熊熊烈火送他们最后一程,祈祷他们能有来生,祈祷他们的来生不用生在那么残酷的世界。
不管这些尸体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重度腐败的还是轻度腐败的,男人的还是女人的,老人的还是孩子的。
整个过程中没人说话,大家都很安静,默默的跟在苏咏霖身后为这些遇难者献上最后的哀思。
过程中有人呕吐,有人偷偷的抹眼泪。
在胜捷军这样一支讲究共情的军队里,没有什么比这残酷的地狱景观更能教育士兵了。
如果胜捷军足够强大,就能在更大的范围内推行新农村政策,就能更多的组织这些农民快速的逃难,就和那些幸存的新农村一样。
可是胜捷军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弱小到了只能护住自己,护不住别人的地步,甚至连护住自己都不是很容易,面对强大的敌人也是险象环生。
胜捷军还没有变得更强。
胜捷军还需要变得更强。
稍晚些时候,苏咏霖回到金军废弃大营听取最新的清理报告,基本上断定逃跑的金军不太可能重新形成有威胁的战斗力,更可能的是作鸟兽散,回家去了。
死去的军官太多,失去那么多军官的军队不可能继续维持建制,他们也得不到足够的粮食维持军队建制,所以溃兵纷纷逃回家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苏咏霖感到稍稍有些放松,堵得相当难受的情绪也稍微得到了舒缓。
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去处理尸体的士兵们纷纷返回,然后纷纷到小河边洗手洗脸,仿佛是要用冰凉的清水洗掉心中苦闷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赵开山来了。
赵开山本来在军营那边等着苏咏霖来见他。
虽然他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见苏咏霖。
因为他被打脸了。
事实证明金军的确是崩溃了,战败了,昨天的火是货真价实的大火,不是疑兵之计,赵开山自己被金军吓破了胆,不敢出战,不敢扩大战果,结果战斗被苏咏霖终结了。
苏咏霖带领他麾下的胜捷军战胜了数万金军,三战三捷,真正打出了名将风采,打出了赫赫军威。
这下好了,苏咏霖这【光复军第一名将】的名号是根本拿不掉了。
完了,他是光复军的战神了。
而自己……
是什么呢?
所以赵开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早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可真的得知的时候,脑袋还是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然后很快的,巨大的尴尬感觉席卷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挖个洞钻到地里。
丢人丢大发了。
身为领帅,自己手握几万军队不敢出击,而苏咏霖带着几千军队就敢和金军死磕,死磕就算了,还取得了最后胜利,这让他以后还怎么继续做领帅、引领光复军反金呢?
知道这一切的军官们、士兵们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领帅呢?
会觉得他是一个无能之辈,从而不再听从他的指挥,转而投入苏咏霖麾下吗?
这一切真的不好说。
赵开山正在尴尬着,赵作良来了。
“开山,咱们一起去迎接苏雨亭吧。”
赵开山神色复杂地看着赵作良。
“叔叔,我……我可以不去吗?”
赵作良摇了摇头。
“开山,我知道你内心所想,但是眼下,苏雨亭是光复军最大的功臣,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他,褒奖他,给他加官进爵,把他高高捧起,以示你和他的和睦,以此稳定军心。”
赵作良这一说,赵开山就不愿意了。
“加官进爵?我还要怎么给他加官进爵?叔叔,他是骠骑将军,我以下光复军第一人,比孙子义的位次还要高,还要怎么封?
我自己也就是个领帅,我还没有爵位,我怎么给他封?封什么?再给他封,我还不如直接退位让贤,把领帅的位置让给他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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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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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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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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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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