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日,族里事务繁多,不但言雨抽不开身,就连言干都被族人拉去帮忙。
在这种情况下,言干只好依依不舍地把言落月打包好,亲手交到桑戟手上。
“你这趟带她去如意城,可要看好我妹妹,别把她给弄丢了。”
“我妹妹,这也是我妹妹。放心,不会把咱妹妹弄丢的。”
言干摸摸言落月柔软的头发,望着眼前这么大的一个宝贝妹妹,仍旧感觉十分牵挂。
“真的吗,你发誓,你立字据。”
桑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的真的,我发——发你个头啊。你要实在不放心,干脆去我家里随便领走一个弟弟,押在手里当鱼质好了。”
“咳,不至于,不至于。”言干连连摆手。
眼看着桑戟要抱着言落月走了,他想了想,又迟疑着唤停了桑戟的脚步。
“那个,嗯,那什么……兄弟,你家大门往哪边儿开?还有,你家一共几个弟弟来着?”
桑戟屏住呼吸,气沉丹田:“……滚!”
终于撵走了烦人精言干,桑戟高高兴兴地一把抱起言落月,又把一个小口袋挂在她的脖子上。
言落月扯开袋口翻了翻,发现里面居然是满满一袋水果干。
桑戟露齿一笑:“路上无聊了就吃点东西,看上什么东西想买了,就和你戟哥说,千万别客气,知道吗?”
言落月乖乖点头。
桑戟看了,只觉心情大好:“好,咱们这就走喽!”
……
这一路上,言落月先是由桑戟抱着,一连走出几十里地。
紧接着,桑戟到了专门的车马行,交过押金以后,花费两枚灵石租了只白鹤。
白鹤轻展翼膀,腾空而起。随着这美丽的生灵越飞越高,微冷的清风拂面而来,地上那些房屋田埂,也化成积木般的几粒。
从白鹤背上往下望去,无数条湿地水泽,都化成横贯大地的动人眼波。
言落月一眨不眨地往下看,一对大眼睛亮闪闪的。
从古到今,飞行都是人类幻想中的终极浪漫。
而且好酷啊,她还坐着鹤!
小手珍惜地抚摸过白鹤修长优美的曲颈,爱不释手地连连摩挲。
白鹤的翎羽细腻中带着硬挺的质感,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脖子,白鹤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拍打翅膀飞得更高了些。
这是只多么高傲、优雅、美丽的生灵。
言落月下定决心,等她再赚一点钱,一定要养只白鹤做坐骑。
云宁大泽距离如意城路程不短,即使租到了速度最快的飞行灵宠,也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不过这一趟走得非常值当,刚刚跳下鹤背,扑面而来的热闹人气就糊了言落月满脸。
白鹤落足的地点,正是一处张幡结彩的热闹坊市。
凤箫声动,剑影翩转,左边的酒楼有人推杯换盏,窗纸上映出歌女的舞姿,右边的茶馆里小老儿正说书,响木一拍说到兴处,换来看客满堂彩。
言落月身边,一个小贩正跨着竹篮路过,篮子里堆满花花绿绿的胭脂、香露、针线包,一边走一边吆喝,腔调拿捏得相当得劲儿。
桑戟家里虽然有钱,却也是第一次来到人族城镇。
他眼睛都看得发直了一瞬,唯独顾及着自己做哥哥的面子,镇定地咳嗽两声,把言落月好好地抱了起来。
“走,先去买你要的东西。等采购完了以后,咱们今天逛个够!”
“嗯嗯,戟哥真好。”言落月眼尖,四周扫了一圈就看到了路牌,“喏,戟哥,咱们走那边。”
街道中心耸起两座显眼建筑,均是门庭若市,而且不知是巧合还是在打擂台,这两家店的门脸正好相对。
左边的那座“招鑫居”牌匾略旧,格局气派,伙计热情地在门口招揽客人。
右边的商铺“鲁氏楼”招牌崭新,门口没有招揽客人的伙计,“鲁半城”三字红章落款印在牌匾上,显得狂气横生。
显然,这两家店铺,一家是老牌产业,一家是新起之秀。
言落月想了想,先指了指左边那家,让桑戟抱她进去。
还没等走上门口,伙计见到少年人抱着个雪团子的似的小姑娘,便露出了一个诚恳的笑容。
也不独他们两人有这待遇,所有进入这家店铺的,无论男女老少,店里的伙计一律热情招待,跑前跑后,替客人们介绍心仪商品。
“两位客官,需要买点什么?只管进来看,我们招鑫居里什么货都有。”
桑戟抱着言落月,大步流星地踏进了招鑫居,姿态沉稳大方。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但一想到要在妹妹面前做个榜样,就绝不肯在外面露怯。
不动声色地将一楼的格局尽收眼底,桑戟慢慢道:“我们要买炼器火种。”
“诶,炼器火种是吧,您二位这边请。”
作为如意城中最大的两座商铺之一,招鑫居的货备十分齐全。
柜台后设置山水屏风一扇,柜台里足足陈列着四十多种炼器火种,一簇簇或橘红、或艳黄的火苗被封在透明灵珠里,生生看花了桑戟的眼。
伙计热情介绍:“咱们这儿的火种也分三种,左边的这些是低级灵火,价格在二百灵石到四百灵石之间、中间的这些是中级灵火,价格在五百灵石到一千灵石之间、最右边的这些是高级灵火啦,价格在一千灵石到一万灵石之间。客官您看好哪朵,我给您详细介绍。”www.xiumb.com
听到价格,桑戟缓慢地咽了口口水。
“妹妹,你喜欢哪朵?”
言落月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直接在几枚封印着低级灵火的灵珠中挑选起来。
桑戟戳戳她:“妹妹,哥哥这有钱,够你一会儿买材料的。不是说炼器师的火最重要吗,咱们要不要选朵中级灵火?”
上次跟苍狼宗做生意,三人挣到了六百灵石的定金,外加第一次卖药获得的九十一块灵石,如今都在言落月手里。
这次出门,家里人给了桑戟一些零花,他又把自己多年积蓄都带上,加起来共有上百灵石,就是怕买东西时钱不凑手。
言落月头都没抬一下:“戟哥不用,这些火差别不大。”
小姑娘稚声稚气,伙计一听就笑了起来:“客官开玩笑了,低级、中级和高级灵火,怎么会差别不大呢?”
桑戟也忍不住问:“是啊妹妹,两百灵石、一千灵石和一万灵石呢,这差别应该挺多的吧。”
就连屏风后,都有人影轻微地动了一下。
言落月弯起眼睛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上次她问江先生灵火相关问题时,江汀白曾答曰,五百灵石以下的灵火没什么区别,她可以随便挑。
——这是个非常标准的、受到过正统教育的炼器师能回答出的答案。
却并不是言落月的答案。
伸出粉扑扑的幼圆指尖,在一刻封印着橘红火苗的灵珠上轻点一下,言落月仰起脸来:“麻烦你们包好,我要这个。”
“好嘞,清澄火一朵,两百灵石,客官您稍等。”
“有炼器炉和炼器材料吗,我还想看看材料。”
“是,炼器炉和炼器材料都在二楼,您二位请跟我来。”
直到小伙计引着两人上楼,屏风后才有交谈声传来。
其中一人下巴蓄须,一把小胡子梳得清通,正是招鑫居的掌柜。
至于另一人,则穿一件袖口扎紧的袍子,皮肤微黑,不苟言笑,看不出具体年纪。
掌柜一面摇头一面低笑:“丁大师,这幼儿稚语,听来倒是活泼可爱。”
丁大师表情严肃:“她没说错。”
“……啊?”
迎着掌柜错愕的神色,丁大师缓慢地点了点头:“对于普通炼器师而言,低、中、高三阶,足以分出火种上下。但对精于此道的炼器师而言,火种还有另一种区分方法。”
“譬如,在天地异火之下,这些凡火别说分出三档,就是分出三十档,也都没有区别。”
掌柜的听得愣住。
此刻,二楼,言落月正挑选着所需的材料。
胭脂朱砂,可以用来给雨姐精炼织藻网,选一份、贝母石,可以给言干炼制绑臂盾,挑一块、玄黄精铁,可以给桑戟打造犀牙匕首,来一颗……
剩下要大量采购的,当然就是她接下来要做生意的炼器材料。
言落月一口气挑个不停,小伙计嘴皮子翻飞来回报名,桑戟就只有看得眼花缭乱的份儿。
他还是少年心性,见旁人做得很厉害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想凑凑热闹。
“诶,妹妹,这炼器的本事,我也能学吗?”
言落月一听他的口吻,就知道桑戟并不是多么感兴趣,只是见小伙伴专心致志,就想打听一下,获取点参与感。
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桑戟的问题。
“可以的,炼器入门并不难。戟哥要是感兴趣,可以先从基础手法十二式学起。”
楼下,掌柜一直专心关注着他们的动静。
听到言落月这样说,他大笑一声,悠然端起茶杯。
“错了、错了,丁大师您听,果然是孩童天真,当不得准。人人皆知炼器基础手法只有九式,这小丫头怎么说有十二式呢?”
丁大师表情凝重:“她没说错。”
“……啊?”
望着掌柜猛然僵住的表情,丁大师微微地抬起视线:
“炼器基础手法,最初确实有十二式。后来传承式微,最后三式‘满天星’、‘鱼龙舞’、‘千千结’因较难学习的缘故,被归类到中级技巧中……这差不多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丁大师凝望虚空,略有些出神:“据说那些底蕴深厚的炼器前辈们,教授弟子时仍循旧例。我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假。”
掌柜的顿了顿,手中茶杯举到一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终还是悄悄地放回桌上。
言落月大肆采购一通,买了不少炼器材料,汇总起来偌大一包。
桑戟一直在心里给她算着价格,在确定这些东西加起来不过两百灵石出头,桑戟就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他带了一百多灵石,外加妹妹之前卖药挣到的七百灵石,他们还有不少钱呢!
所以说……
“妹妹,你当真不挑朵好点的火种吗?”看看旁边的小伙计,桑戟特意压低了声音,“那朵‘清澄火’,虽然名字叫‘清澄’,但连我都能看出里面有杂质啊。”
小伙计笑容可掬,仿佛连泰山在他背后落下,他也什么都听不见。
言落月哑然失笑,扭过半个小身子,轻轻地拍了拍桑戟的手。
“戟哥不要担心,那朵火确实有些杂质。但只需引焰心部分将杂质包裹,就像滚汤撇去浮沫那样把它剔出,就会是一朵很好用、很纯粹的火了。”
掌柜竖起耳朵等了半天,终于听到这句话,当即“哈”了一声。
“大师您听,这回可确实是小孩子奇思妙想了吧。众所周知,火焰之中,焰心温度最低,她又怎么能用低温的焰心,剔去外焰都炼不化的杂质呢?”
丁大师默默地看着掌柜,没有立刻说话,向来严肃端庄的目光里,竟然含着一丝淡淡的同情。
“……啊?我又错了?”
丁大师偏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曾听说,在炼器的高阶技巧里,有一式‘浪淘尽’,可以提取出更加精粹的火种,论其原理,确实是引内焰而驱外焰。好友,你……”
掌柜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露出一丝微微苦笑。
“唉,依我看,我还是别说话了。”
……
言落月终于选好所有材料,回到一楼结账。
不等账房打完算盘,就另有一个伙计近前,双手奉上一块鎏金木牌,态度毕恭毕敬:
“这牌子是赠予贵客的,持此牌者,在招鑫居内采买都打八折。另外,贵客若是有什么炼器成品,我们招鑫居也愿高价收购。”
桑戟又惊又喜,还有些警惕。
他伸长脖子左右看看,语气略带犹豫:“这牌子怎么不给别人,专给我们啊。”
伙计十分客气:“小人眼拙,不知何故。不过,掌柜让我将牌子奉给贵客,自然有我们掌柜的道理。”
言落月扯了扯桑戟的袖子。
“戟哥,你就收下吧。”
望着那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招鑫居掌柜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能以稚岁幼龄掌握这样多的炼器道理,也不知这位小姐是谁家高徒。”
“我本想派人护送他们回府,又怕姿态谀媚太过,不但结交不成,反而惹得那位大人不喜。也只好留下一线缘分,盼得日后有机会结缘罢。”
丁大师缓缓点头:“好友,你终于做对一件事。”
掌柜抬起袖子遮脸,连连朝外挥手:“大师,您就莫要取笑我了。”
丁大师道:“若说那位小姐的师承……”
“大师,您知道?”
丁大师眉心微聚:“她系在荷包上的那串剑穗,我不久前曾经见过。”
掌柜努力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小姑娘荷包上的挂饰,仿佛是一串童趣十足的草编蚂蚱。
“这……世上的草编蚂蚱,应该都差不多吧?”
胆战心惊地盯紧了丁大师摇头时的细微动作,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是不是又错了?”
难道那并非一串普通的草编蚂蚱,而是他看不出的什么炼器法宝?
“那确实只是一串普通的草编蚂蚱,没什么特异之处,但……”
不知想起什么,丁大师欲言又止。
——但,能丑成那样的草编蚂蚱,他这辈子,确实只在那位江剑君的佩剑上见过一回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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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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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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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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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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