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蟋蟀的价格越炒越高,而官府征收蟋蟀是不付银子的,而且还得挑选好的。
如果完不成任务,自然就要找里长问责。
如此一来,里长一职便由抢着当变成了争相推让,谁也不愿去当出头鸟。
成名只是个秀才,家境只能算小富,在乡里比他有资格当里长的有不少。
但最终,他却被乡里一众乡绅全力举荐,被迫当了里长。
“虽然之前我便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当上里长之后,方才发现这就是一个大火坑……”
成名长长叹息了一声,继续吐着苦水。
“普通的蟋蟀根本交不了差,品相稍好一点的价格令人咋舌。
百姓漫山遍野去抓蟋蟀,怨声载道。要是为了抓蟋蟀影响了农活,到时又交不上粮。
而且,就算抓到品相好的,百姓也不会吱声,悄悄拿去卖了,谁傻的拿来上交?
毕竟,一只好的蟋蟀有可能抵得上干一辈子农活。
不才仅仅当了三年里长,这家里但凡值钱一点的家具特什都拿去卖了。
再这样下去,怕是连这院子也保不下来了……”
难怪这屋子里看起来如此寒酸。
周羽总算明白了原因。
“对了,之前我说那只蟋蟀附上了人的灵魂,你的神情看起来不太自然,这是何缘故?”
周羽开门见山问了一句。
“唉,这说来话长……”
成名摇头叹息了一声。
“前段时间县衙又开始征收蟋蟀,我是实在没钱去买了,只能下乡去找百姓。
可是百姓要么躲着,要么敷衍地交几只普通的蟋蟀。
身为读书人,不才总不能学那些个恶吏强迫百姓吧?
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拎着个竹筒丝笼四处寻找蟋蟀,希望上天眷顾能够自己捉到一只。
期间倒也捉了一些,但都是一些普通货,又弱又小。
抱着侥幸的心理交到县衙,结果却被训斥了一通,说是再敢敷衍就要追究不才的罪责。
那时候,我真的绝望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贱内哭着劝我,说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要是走了她和孩子也没法子活了。
又说七里沟有个驼背巫婆,能借鬼神预卜凶吉,不如去试一试。
本来,不才是不信这些个巫婆胡言乱语的,但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便让贱内去问问看。
贱内去跑了一趟,带回来一张纸。纸上没有字,而是一幅潦草的画。
画上有座大殿,还有山,石头,草丛什么的,画上还有一只蛤蟆,蛤蟆不远处有一只蟋蟀。
贱内很是高兴,因为她并没有对那巫婆说过什么,只是隔着帘子默默祈祷,结果这画上便有一只蟋蟀,正合了她的心事。
我拿着画看了好一会儿,感觉画里画的环境与乡里的大佛寺一带有点像。
于是,便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大佛寺外寻找蟋蟀。
寻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别说蟋蟀的踪影,就连叫声都听不到。
正当心灰意冷想要离开之际,突然间一只蛤蟆从脚边跳过。
不才精神一振,这不就与画中的内容对上了么?于是便跟着那只蛤蟆走。
走到一处低矮的灌木丛边时,那只蛤蟆停了下来,我突然发现,眼前的场景与画中完全对应上了。
再仔细一看,还真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个儿大,尾巴长,青色脖项,金黄翅膀的蟋蟀。
虽然不才从来不斗蟋蟀,但也能够看出这只蟋蟀绝对是上品,心里很是激动。
费了不小的劲,终于将它给网住带回家里,并用蟹肉栗子粉喂它,准备第二天便拿到县衙去交差。
只是,不才万万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时,成名的眼圈隐隐泛起泪花,看来是讲到了伤心事。
周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当晚,因为心里高兴,我便多喝了几杯,早早上床睡了。
没曾想,我那九岁的犬子听到蟋蟀的叫声便跑去逗弄,那蟋蟀想要跳出来,犬子用手去抓,结果……也不知怎么就给捏死了。
他吓到了,哭哭啼啼跑去找娘亲。
贱内一见蟋蟀腿断了,肚子也破了,吓得差点晕倒过去。
等缓过劲来,便哭着对儿子说,你就是个祸根啊,这蟋蟀是你爹的命,你现在把蟋蟀给捏死了,等你爹酒醒了一定会打死你的……
犬子吓得哭着跑了,贱内也伏在桌边痛哭失声。
这动静也将我给惊醒了,便走了出去。
待问白了缘由之后,不才当时犹如掉进了万年冰窟,差点背过气去。
之后便拿起一根棍子想去找犬子算账。
哪知,找遍了院子却没发现他的踪影。贱内心里一跳,急急跑到井边方才发现,那孩子惊吓之下,竟然……竟然跳井了……”
“这……”
听到这番话,周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只小小的蟋蟀,竟将一个家庭逼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荒谬之极。
“庆幸的是,我与贱内及时将犬子捞了上来,发现他的胸口还有一丝余温。
不才也略懂一些医术,经过一番救治,那孩子终于有了微弱的气息。
次日上午,他醒转过来,但却跟丢了魂似的,眼神浑浊,神情呆痴,唤他也不应,成日里只知睡觉……”
一听此话,周羽心里一动,当即道:“有这样的事?这样,你把孩子带过来我看看。”
“行,先生稍等。”
过了一会,成名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
果然,一看到这小男孩周羽便看出了问题,还真是丢了魂的症状。
丢魂,也并非说全丢了,要是全丢了,那就是一具死尸,不可能还活在人间。
人有三魂七魄,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主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
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个脉轮之上。
命魂乃是根本,如果命魂不在,那么其它的魂魄也会随之而烟消云散。
所以,成名的孩子目前属于三魂不全,七魄不齐,这才会显得呆呆痴痴。
“我终于明白了……”观察了片刻,周羽不由道:“令公子出现这样的症状,是因为缺了魂。
他的部分魂魄,正是附在了你之前的那只蟋蟀身上。”
“啊?”
一听此话,成名不由大吃一惊。
随之,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突然间顺理成章了。
当时,夫妇二人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儿子患了痴呆症,蟋蟀也没有着落,人生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没曾想,第二天上午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蟋蟀的清脆叫声。
成名不由精神一振,下意识循声找去。
结果却异样的顺利,他一到院子里,一只蟋蟀竟然自己跳了出来,而且还主动跳到他的手臂上。
成名心里有些惊讶,尝试着移动几步,那只蟋蟀也没跑。
看样子,个头虽然不是很大,但品相看起来很不错,形如蝼蛄,梅花翅膀,方头长腿,应该属于优良品类。
只是,成名对于蟋蟀不是很精通,生怕送到官府又挨训,故而这才带到市场去与人斗上一番,以验证其优劣。
结果听周羽这么一说,竟然与儿子有关系?也难怪这蟋蟀会主动找他。
想通了这一点,成名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想来,是因为儿子心有愧疚,执念不散,这才会魂魄离体,化成一只蟋蟀来弥补过错。
不久后,成名的娘子听说了原委之后,哭得撕心裂肺。
毕竟当父母的,谁遇上这样的事也难以接受。
“行了,不用哭了,事情没你们想像的那么糟糕。”
等到妇人哭了一会,周羽这才出声劝慰了一句。
“不才恳请先生救救犬子。”
成名当即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
妇人更是跪到地上,冲着周羽磕头泣声哀求:“求求先生救救小儿,我们夫妻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的恩情。”
“行了,你们也不必行如此大的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周羽来说,这的确称不上什么事儿,不过举手之劳。
“太好了,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夫妇二人惊喜而又激动,连声道谢。
接下来,周羽吩咐成名将那只蟋蟀取了出来。
这时候,成名已经顾不上什么交纳蟋蟀的任务了,只要能够救回儿子,天大的事都要先搁置一边。
“先生,你要准备一些什么东西?比如香烛,祭品什么的。”
夫妻二人以前见过神婆召魂,阵仗搞的颇有些神秘,故而询问了一句。wWW.ΧìǔΜЬ.CǒΜ
“不用!”
周羽摆了摆手,随之一手按在成名儿子的头顶,一手托着那只蟋蟀,吟起了一首《召魂》: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一首召魂吟完,那只蟋蟀竟然变成了干壳,而成名的儿子眼中却有了一丝神彩。
“天儿,天儿,我是娘亲,我是娘亲……”
妇人迫不及待,摇晃着儿子的肩。
“娘亲!”
小男孩终于清醒过来,下意识唤了一声。
“天儿,我的天儿,你总算没事了。”
妇人一把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娘……”
儿子也跟着嚎啕大哭。
成名抹了抹泪,随之再次冲着周羽施了一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周羽微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客气。”
“爹,对不起,孩儿不是故意的……”
小男孩哭了一会,又冲着爹爹认错。
“没事,没事,爹爹不怪你了,快,快给先生磕头谢恩。”
小男孩听话地跪下磕头。
随后,他又讲起了自己的奇特经历,说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蟋蟀,于是便跑回来找阿爹。
“都是爹爹不好……”
“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吓唬你的……”
“是孩儿不好,孩子顽劣,害得爹娘差点送命……”
一家三口争相认错,一团和气。
“好了,你们一家子回头再说这些,现在的问题是,蟋蟀还得交,要不然官府会找你们的麻烦。”
一提这事,成名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之前他可以求周羽救救他的儿子,现在总不能求周羽给他一只蟋蟀吧?
这时,周羽冲着成名说道:“这样,你马上去想法子找一只公鸡,越壮越好。”
虽然不知周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成名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行,我现在便去。”
正好之前赢了一锭银子,别说一只,买十只都不在话下。
过了一阵子,成名拎着两只大红公鸡走了回来,还买了一些酒和熟食。
多买一只鸡是为了预防万一,如果不用的话还可以用于待客。
“就这只吧。”
周羽挑选了一只,随之吩咐成名将竹筒取出来,并将之前的那只蟋蟀干尸放进竹筒。
紧接着,难得地捏了个指诀,默念咒语。
通常情况下,周羽一般都是施展儒家的本领。
但这并不代表他只会儒术,道术与佛家的神通他也懂不少,而且比很多道家与佛家弟子还要精通。
他现在所施展的乃是源自于道家的一种移魂之法,也就是将那只公鸡的魂转移到蟋蟀身上去。
这门术法练到至高境界时,不仅可以转移动物的魂魄,甚至还能转移人的魂魄。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过十息。
“蝈蝈蝈……”
那只本来只是一具躯壳的蟋蟀突然又活了,发出一阵清脆高昂的叫声。
而那只公鸡则变成了一具躯壳。
正好,也省得再杀一次,去经历一次痛楚,用来烧、煮、炖、凉拌都不错。
“太神奇了,简直太神奇了……”
夫妇二人颇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时,周羽侧头冲着成名道:“明日你带着这只蟋蟀去斗,把以前倒贴进去的银子赢回来。
但要切记不要念心,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闻言,成名赶紧抱拳道:“多谢先生提点,不才不敢再去奢求更多,只要能交差就行,以前损失的银子就此作罢。”
“不不不,还是要去赢回来,同时还可以再测试这只蟋蟀战力到底如何。”
“这……既然先生这么说,那不才明日便去蟋蟀市场。”
周羽点了点头“嗯,总之见好就收。”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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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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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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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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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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