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起刚进千户所,便有一个手下匆匆走上前来,小声道:“大人,千户大人正在找你,让你去见他。”
“嗯,我现在便去。”
“大人……”
“怎么了?”
“千户大人的脸色有些不好……”
手下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
孙起所在的千户所千户调到了南镇抚司衙门,当下里主事的乃是一个名叫严同的副千户。
此人与东厂关系密切,说是东厂的一条狗也不为过。
因此,孙起一听说严同找他,便猜到这家伙一定是对他最近的行动有所猜疑,想要敲打一番。
“卑职参见千户大人!”
一进屋,孙起便上前见了一礼。
严同一脸阴沉,冲着孙起道:“孙百户,听说你最近成天在外查案,到底在查什么案子,怎么不向本官禀报?”
“回千户大人,卑职在查之前的孩童失踪案。”
“荒谬!”严同一拍桌子:“这案子查了这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身为百户,难不成不做别的事了?”
“大人……”
“行了,你不用再狡辩,你私下里在做些什么,相信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正所谓识事务者为俊杰,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你一个小小百户,别试图蚍蜉撼树,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听此话,孙起心里来气,语气也变得有些硬梆梆的了:“卑职不明白大人是什么意思。
卑职自认问心无愧,对大明忠心耿耿。”
“放肆!”严同又一次猛拍桌子,指着孙起喝道:“孙起,本官再次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再敢跟本官阳奉阴违,信不信本官将你一撸到底?别说百户,让你连个小旗都混不上!”
一般来说,副千户也就比百户只高半级。
副千户为从五品,而百户为正六品。
因此,一个副千户是没有资格对百户说什么一撸到底的话。
严同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他有东厂做靠山,而且有人已经答应他,扶他坐上千户之位。
也就是说,他现在虽然是副千户,但已经以正千户自居。
其实,就算是千户,也没有资格剥夺一个百户的官位,必须要经过指挥使同意,并下发公文。
“不知千户大人说的阳奉阳违是什么意思?能否明确告知,卑职到底犯了什么错?”
“呵呵,果然,有了靠山语气也硬了是不?”
“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起,别以为本官不知你最近在做什么,在与什么人接触。
本官也不想点明,这算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官翻脸无情了。”
“镇抚使大人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喝声。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各有一名镇抚使统管各卫所。
一听镇抚使到了,严同心里一动:难不成任命公文下达了?
于是,急急迎了出去。
“卑职参见镇抚使大人!”
“卑职参见镇抚使大人!”
孙起也跟着走了出去见了一礼。
“呵呵,孙百户也在这里,正好,本官此来是宣布一件事。
鉴于孙百户劳苦功高,指挥使大人决定硬格提拔,即日起,孙起升迁为千户,官衔正五品。
这是任命书,还有官袍……”
一听此话,严同懵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千户之职,不是他的么?什么时候论到孙起了?
一急之下,忍不住高声道:“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孙起只是百户,论资历,卑职是副千户,理应卑职升迁千户才对。”
“严大人,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决定,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去找指挥使大人,本官只负责传令。”
“卑职不服,卑职这就去找指挥使大人。”
严同愤愤不平,当即走向门外。
“恭喜千户大人!”
“恭喜千户大人……”
一时间,恭喜声不绝于耳。
这里面有不少人原本是严同的亲信,现在一看风向不对,自然是见风使舵,争相巴结起孙起来。
另一边,严同跑去找指挥使,结果不用多说,碰了一鼻子的灰。
以前,指挥使的态度尚有些摇摆不定,至少在面子上处处让着东厂。
与晋王爷一番密谈之后,终于不再摇摆了。
提拔孙起,只是硬刚东厂的第一步棋,接下来,还安排了不少好戏。
这么做,一来也是发泄一下多年屈居于东厂之下所受的憋屈,二来,也是分散东厂的精力与注意力,方便晋王爷那一边行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且说严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心有不甘,跑到东厂去诉了一番苦。
之后,又开始消极抵抗,不仅自己托病在家休息,还暗中知会了一些心腹,一个个不是有事,就是有病。
这摆明了就是要给孙起难堪。
殊不知,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天傍晚时分,严同召来不少心腹在家里聚会。
除了大吃大喝之外,还特意找来了歌姬舞姬以助酒兴。
酒兴正酣时,一个下人惊慌失措跑了过来,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反了!”严同大怒:“是谁如此大胆?”琇書蛧
东厂倒是有这个胆,但严同相信东厂不可能对付他。
锦衣卫?他可是堂堂锦衣卫副千户,锦衣卫也不至于抓他。就算真要抓,他肯定也会提前得到风声。
那么,除了东厂和锦衣卫,京城还有谁有胆子闯他的家?
“严大人,卑职奉千户大人之命,前来带大人回去问话。”
随着一道话音,一个让严同万万没有想到的人走了进来。
此人名叫莫剑,是严同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初只是一个小旗,现在是个百户。
本来,今晚的聚会严同也派人通知了莫剑,结果派去的人回话说莫剑访友去了,不在家里。
严同倒也没有多想。
但现在看来,访友只是个借口。
这家伙,已经倒向另一边了。
严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提拔的亲信竟然背叛了他,心里更是愤怒。
“莫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忘了,本官好歹也是副千户,你的顶头上司,你竟敢带人擅闯?”
“卑职有令在身,不敢抗命,还请大人见谅。”
“哈哈哈,好一个有令在身。好,既然你有令在身,本官也不责怪你,你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不要打扰本官的酒兴。”
莫剑皱了皱眉道:“严大人,卑职再重述一遍,卑职此来是奉千户大人之令,带大人回衙门问话,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卑职。”
“放肆!”
严同气得脸上肌肉直颤,猛地一摔酒杯。
在场的一众宾客见势不妙,一个个起身想要开溜。
哪知,莫剑却喝令道:“一个都不许走,谁敢强自离开,以抗捕罪论处!”
一众客人,有好几个都是锦衣卫,其中有百户,有总旗。
其中一个百户忍不住道:“莫大人,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如此较真?”
“抱歉,本官奉命行事,如果因此得罪了一众同僚,还请见谅。来人,通通带走。”
“是,大人!”
“大人,这些歌姬……”
“让她们走!”
“是!”
一众歌姬舞姬如释重负,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莫剑,你非要与本官作对是不?”
严同冷冷问道。
“严大人,卑职说的很清楚了,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说完,莫剑懒的再搭理严同,转身走向院外。
之前他的确是严同的人,孙起故意派莫剑来,就是为了击碎严同一众心服的侥幸心理。
同时,也将莫剑彻底逼向自己这一边,让他没有一丝回头的机会。
莫剑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既然已经得罪了严同,那就只能得罪到底,要不然届时两头不落好。
孙起之所以要抓严同,倒也不是因为私人恩怨。
而且,严同毕竟是副千户,他身为千户也没有资格说抓就抓。
这是来自上级的授意。
之前,晋王爷与锦衣卫指挥使商议过,先不与东厂正面交锋,而是先从锦衣卫内部着手,清理一批东厂的走狗,以削弱东厂的力量。
抛开权力不谈,单论力量、人数,东厂远远不及锦衣卫。
东厂很多行动,都要依靠锦衣卫的人去完成。
表面上是两个机构,其实锦衣卫几乎已经变成了东厂的下属。
这,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敢于配合晋王爷与东厂较劲的动机与底气。
只要晋王爷那边能顶住来自宫里的压力,他便可以放开手脚与东厂对抗。
不久后,严同一众人等被抓回了锦衣卫衙门。
实际上,被抓的不仅仅只是严同及其亲信,就在同一天晚上,锦衣卫各千户所都在抓人,所抓的几乎都是锦衣卫内部人员。
可以说,这是锦衣卫规创立以来,针对内部清洗最大的一次行动。
被抓者级别最高的乃是一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另外还有两个千户、六个副千户……
这场抓捕行动声势浩大,搞得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东厂在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还派了人前去阻扰,毕竟被抓的人都与东厂关系密切。
换作以前,只要东厂一出面,锦衣卫就只能忍让。
但这一次,指挥使下了死命令,敢抗令者,斩!
所以,任由东厂的人如何阻扰也没用。
东厂。
曹昆获知了情况之后,不由勃然大怒。
“反了,这些锦衣卫居然敢与我们东厂作对,咱家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督公,据卑职所知,晋王找过丁远,二人聊了许久,想来,丁远之所以突然变得强硬,一定与晋王有关。”
说话的乃是东厂大档头蒋淮,而他所说的丁远,正是锦衣卫指挥使。
“哼,晋王……看来,这老家伙是铁了心与咱家对着干了。
既如此,那就休怪咱家撕破脸,会一会他。”
“督公,晋王爷毕竟是亲王,咱们……”
“你以为咱家有你们那么蠢?很明显,他们现在是采用了一种打围之法,想从我们的外围着手,一步一步削弱咱们。
既如此,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务必展开反攻。
你们速去准备,凡是与晋王爷来往密切的官员,想办法抓起来,咱家要让他这个亲王无人可用!”
“是!”
一场角力就此展开。
皇城以西,有一大片官邸,有资格在此居住的皆为朝中重臣,官品最低的都是三品。
擦黑时分,一队东厂番子杀气腾腾来到了一幢大宅院前。
门外,悬外着一方木匾,上书:向府。
这幢院子,乃是当朝大学士向南北的府第。
向南北当年乃是状元,后入翰林院,之后成为先皇身边的重臣。
当今天子登基之后,一开始也很重用向南北,后来沉迷于酒色,不理朝政,向南北多次上书直谏,并弹劾东厂,皇帝一怒之下令其回家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东厂一直没有对向南北动手。
毕竟,皇帝都不许他上朝了,翻不起浪花。
但是现在,曹昆决定疯狂报复,强行安插各种各样的罪名,命手下大肆抓捕那些反对东厂的大臣。
向南北,虽然暂时不问朝事,但德高望重,曹昆便趁着这次机会下令一并将之抓捕。
由此也可见一众阉党嚣张到什么样的程度。
堂堂大学士,说抓就抓。
就在一众东厂番子准备强行破门而入抓人之际,突然间,一队锦衣卫冲了过来。
这次,率队而来的乃是东厂三档头封达。
而锦衣卫率队而来的,则是孙起。
正应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孙起与封达之间是有着旧怨的。
当年,封达还没有发达之时,曾经是孙起手下的总旗。
这小子不服管教,曾多次与孙起发生争执,有一次还差点动手。
后来,自己把自己阉了,拜曹昆为干爹,进入了东厂,步步高升,自然是耻高气扬。
而当初带人抓捕兵部尚书冯大人的,也正是这家伙。
可以说,他就是故意针对孙起的,他知道孙起与冯尚书之间的关系。
看到孙起率人而来,封达不由沉下脸,以呵斥的语气道:“孙大人,你跑来做什么?咱们东厂在这里抓人,劝你速速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换作以前,孙起还真不敢与封达硬刚。
但现在,他已经是千户了,论级别虽说比不上东厂档头,但也相差不多。
重要的是,现在锦衣卫与东厂已经彻底绝裂,成了死对头。
别说档头,就算是曹昆在此他也不买帐。
而且,他这一次来,是肩负了重要使命的,那就是全力保护向大学士。
其实,晋王爷,丁远早就猜到曹昆一定会疯狂反扑。
所以已经列了一个曹昆可能会抓捕的大臣名单,就算不能全部保下来,但也要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一些忠臣不被曹昆所害。
向大学士,便是其中一个重点保护对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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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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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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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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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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