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去找县令齐益民沟通。
尹文礼毕竟是举人,而且又是江南鼎鼎有名的才子,见面之后,齐益民的态度还是很热情的。
双方客套了一番之后,便谈起了灵佳这桩案子。
“大人,或许你也听说了灵佳与不才的关系,她是拙荆的娘家亲姐,当年……唉,这事也不也罢。”
听到这话,齐益民不由笑了笑道:“其实这案子已经传开了,不少百姓都知道了她们姊妹易嫁的离奇往事。
说起来,你大姨姐当年的确目光短浅,这才导致了今日之恶果。
个中缘由,本官也多方打探过,从情理上来说,她的确值和同情。只是……”
说到这里,齐益民叹了一声:“现在这案子闹的沸沸扬扬,叶家一口咬定灵佳在外面有男人,还说灵佳是故意谋害亲夫。”
“那大人也不能由着他们说。”
“本官自是不会偏听偏信,只是,叶家在余东县根深蒂固,找了不少乡绅助势,本官也有些为难。”
“大人,据不才所知,叶贵自从搬到我岳父家之后,便与叶家几乎断了往来。
而且不才也打听过,叶家早已家道中落,家中情况相当复杂。
此次之所以不遗余力替叶贵出头,想来大人心里也有数,他们是听说灵佳攒下了不少金银财物,想要借此机会敲诈一笔。”
齐益民苦笑道:“这一点,我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叶家其实已经提过要求,说叶贵是叶家的人,其财产理应由叶家接手……”
一听此话,尹文礼不由嘲弄地笑了笑:“叶贵哪有什么财产?这些年他吃的喝的穿的全都是我岳丈家的钱。
大人,有一件事叶家或许忽略了。
当初灵佳的确是嫁到叶家去的,但也仅呆了两年。之后便回了娘家,再也没回过叶家。
而叶贵也跟着去了,理论上说,他这算是心甘情愿入赘张家。
既如此,他又在外面花天酒地,甚至还金屋藏娇,灵佳完全有理由将他扫地出门,而不是由叶贵写什么休书……”琇書蛧
这么一说,齐益民不由眼神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按规矩,女人嫁到男家,那就必须由男家写休书方才算正式脱离夫妻关系。
入赘则反之,是由女方占据主动,可以将男的扫地出门,净身出户。
“大人,这一点便是案情的关键所在。
叶贵夫妇二人在娘家呆了五六年,一切开销全都是花娘家的钱。
所以,这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入赘。
当时,我岳父岳母心里也很高兴,当叶贵当作儿子看待,还将家里的产业交给叶贵夫妇二人打理。
哪知那叶贵却不知感恩,手里有了钱,便开始在外面大手大脚花钱,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
这些事,相信大人稍微一查就能查个究竟。
如果只是花点银子也就罢了,关键这家伙还在外面胡来。
不仅经常出入烟花柳巷,还花重金替翠云楼一个头牌姑娘赎身,在外面买了院子金屋藏娇。
这件事败露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大吵了一通,我岳父岳母也气的不行,一怒之下说要赶走叶贵,让他自己滚回叶家去。
叶贵跪下认错,甜言蜜语哄骗妻子,最终蒙混过关。
如此就此收敛倒还好,听知这小子却又沾上了赌,而且越陷越深,偷偷将张家的产业转到他的名下并抵押给别人,以此来偿还巨额赌债。
最终,我岳父岳母被活活气死……
当然,我大姨姐的纵容与轻信,也是导致悲剧的原因,她表面精明,实则糊涂无比,被叶贵耍的乱乱转而不自知。
后来终于醒悟了,想着要躲开那家伙,结果还是没躲开……”
听完尹文礼这番话,齐益民沉吟了一会,道:“其实这案子周解元也托钱塘县令宋大人给我来过一封信。
只是,叶家现在闹腾的厉害,所以本官一直没有审,就怕到时候骑虎难下。”
尹文礼笑了笑道:“其实,这件事想让叶家打退堂鼓也很简单……”
“哦?不知尹举人有何良策?”
“大人,叶家出头,固然有一定的因素是为了脸面,但最终的目的却是为了钱。
假如说,他们得不到一文钱不说,反倒还要替叶贵还债,那么他们还会来劲么?”
尹文礼这么说,自然是已经有了他的打算。
经过他的暗中打听,叶贵之所以急着找灵佳要银子,是因为这小子又欠下了一大笔赌债。
旧债未清,又添新债。
债主不停地逼债,这家伙便像一条疯狗一样四处凑钱,能卖的全都卖了,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因为,能卖的早就卖了,他还有多少可以卖的?
听完尹文礼的计划,齐益民连声呼妙,随之便唤来师爷,低声交代了一番。
……
很快,便有一个“小道”消息在城里流传,说是叶贵私藏了一大笔银子,但被官府查封了。
叶家想要讨回这笔银子,所以才会如此积极,不停地催促县衙断案,好要回这笔银子。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叶贵那些个债主耳中。
对于此消息,他们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一个赌徒,欠了那么多债,还能私藏银子?
这不合常理啊?
但,想归想,谁不想把债讨回来?
如今叶贵已经死了,但这债务可不能就这么一死百了,既然叶家的人如此积极地讨叶贵讨说法,那自然要找叶家的人讨要。
于是乎,一众债主闻风而动,争先恐后跑去找叶家讨债。
这些个债主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再说叶家虽有头有脸,但也不是什么当官的人家,这些个混混自然不会惧怕。
这下子,叶家不由傻了眼。
他们可不是真的想为叶贵出头,毕竟叶家的弟子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对叶家来说没什么影响。
他们打这个官司无非就是想从中捞一笔。
结果,钱还没到手,却先要帮着还债?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开始,叶家的态度还有些强硬,家里的弟子与家丁跑到门外赶人走。
哪知跑来讨债的越来越多,双方还因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叶家虽然人多,但真正敢动手的并不多,而且来讨债的几乎全是小混混,叶家自然吃了大亏。
那些个小混混一怒之下,更是手段齐出,堵门、泼粪、威吓……总之手段齐出,差点让叶家老爷子背过气去。
其实,叶贵这案子在叶家的意见并不统一,有人主张闹,有人主张静观事变,还有的根本懒的关注。
现在经这些个债主一闹,叶家更是一片混乱。
无奈之下,叶家一众人难得地上下齐心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最终,一致决定去县衙撤回诉状,与叶贵划清界限。
毕竟叶贵欠了太多的债,而且还是利滚利的那种,他们吃饱了撑的去替一个死人还债?
于是,叶家派人找到齐益民,说是不堪忍受债主的纠缠,决定与叶贵划清界限,并从族谱上划去叶贵的名字。
同时还说叶贵早就不算叶家的人了,早在几年前就离开叶家随了岳丈家。
齐益民心中暗喜,不过面子上却劝解了一番,让叶家考虑清楚,毕竟从族谱上划掉一个宗族弟子可不是一件小事。
除非是宗族弟子铸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叶家坚持己见,说叶贵入了岳丈家,就已经不是叶家弟子了,而且烂赌成性,辱没了叶家的门风等等借口。
回去之后,叶家便高调宣布,说叶贵当年已经入赘翁家,再加上其败坏了叶家名声,故而将之逐出叶家,名字也从族谱中划掉。
总之就是与叶贵撇清关系,并警告那些前来讨债之人,说再行纠缠就报官。
如此一来,齐益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而且叶家也主动说了叶贵乃是入赘,那就好办多了。
没过两天,齐益民正式升堂审理此案。
在公堂上,灵佳辩解说她之所以离家,是因为她已经对叶贵彻底失望,想要将之赶回叶家,但叶贵却赖着不走,还威胁她。
这话,倒也不算谎话,她是愤怒之下的确这么说过,但却被叶贵打了一顿。
当时她也没有往入赘方面想,只想着让叶贵写封休书她也好早点解脱。
现在,既然叶家也说了是入赘,那她自然要顺着这一点替自己辩解。
“大人,民妇实在是受不了叶贵的打骂与无耻,所以这才带着丫鬟离开,想着就此与他一刀两断。
哪知他还是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还说什么要民妇给他五千两银子才肯彻底断绝关系。
之后不顾民妇的的阻止与反对,强行冲到屋子里抢劫民妇的财产,民妇气愤不过推了他一下,哪知他却绊了一下,头摔到了门槛上……”
尹文礼也上前帮着辩解:“大人,不才去找周边的街坊邻居打听过,再加上丫鬟阿竹的证词,足以证明死者叶贵的行动属于上门抢劫。
叶贵与被告虽然曾经是夫妻,但是被告已经多次明确提出一刀两断。
只是叶贵依然纠缠不行,被告迫不得已搬离。
之前,叶家曾经指控被告之所以搬走是因为在外面有男人。
但是,经不才打听,加上周边的街坊邻居也可以证明,被告与丫鬟阿竹般到新居之后深居简出,从未与人来往。
叶贵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被告的下落,强行闯入院子,并不顾被告的反抗抢劫金银。
别说被告只是失手,就算是主动将之打死,那也是合情合法之事……”
之后,又有一些街坊出来作证,综合他们的证据,几乎可以还原二人当时争吵的内容。
所以,齐益民当堂宣判,叶贵上门抢劫,罪有应得,灵佳无罪释放。
重获自由,一回到小院子,灵佳便痛哭失声。
哭了一会,不由抬起泪眼看着尹文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和妹妹不是应该恨我么?”
“不,你错了……”尹文礼摇了摇头:“我和灵芝对你固然有恨,但那是恨你没有照顾好岳父岳母。
从内心里来说,其实我很感谢你。”
“感激我?”灵佳一脸惊疑的表情。
“对!”尹文礼笑了笑,脸上洋溢着一种由衷的幸福:“要不是你当年执意不肯嫁,我也不会娶到灵芝这么好的妻子……”
这话一出口,顿让灵佳羞的一脸臊红。
比打她一耳光还要难受。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记仇,而是真心话。包括灵芝也是。某种程度上说,是你替我们做了个大媒。
另外,不管怎么说你与灵芝也是亲生姐妹,是我的大姨姐。
这些年,你吃的苦头也足够多了,想来,你现在也醒悟了。”
灵佳流着泪,抽泣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是的,我承认,当年我太不懂事了,一心只想着享受富贵。
后来……我后悔了,真的很后悔,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本来,你……应该是我的相公,现在,我却要称你一声妹夫……”
这一声妹夫,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出口,想来,心结也终于解开了。
“唉!”
尹文礼长长叹了一声。
随之又道:“罢了,这只能说缘由天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灵佳想了想,道:“我想跟着你一起钱塘县,去看看妹妹,我要真心向妹妹认个错,希望她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姐姐。”
“嗯,没问题,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出发。”
次日,尹文礼找了马车,与灵佳以及丫鬟阿竹一起前往钱塘县。
姐妹二人数年不见,再见面时,一时间泪眼蒙蒙,彼此相视无言。
过了一会,灵佳方才颤声道:“妹妹,姐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爹娘……”
“罢了,只你姐姐能意识到过错,我这个做妹妹的就已经很欣慰了。”
“你们姐妹俩慢慢聊吧,我去书房。”
这种场合,尹文礼心知他不适合留下来。
聊了许久,灵芝忍不住问:“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灵佳叹了一口气道:“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厌倦了尘世间的生活……”
“姐,你可别做傻事。”灵芝赶紧劝道。
“妹妹,你不用担心,姐姐只是厌倦了生活而不是人生。
其实之前我就想过了,我手里还有点钱,找人自己建个庵堂,带发出家……”
灵芝愣了愣,随之又劝道:“姐,你这又是何必?要不你和阿竹留下来,反正家里有空余的地方。”
“妹妹,我知道你一向心善。但是,我真的不好意思再打扰你和文礼的生活……”
“姐,咱们先不说这事了,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你先住一阵子再说。”
眼见着妹妹极力相劝,灵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
之后,在灵芝的劝导之下,灵佳打消了修建庵堂的打算,卖了余东县的院子,在钱塘买了一间小院居住。
闲暇时便带着阿竹一起去帮妹妹做点家活,女红什么的,生活总算是安稳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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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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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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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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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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