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热的像是一个大蒸笼,街口的黄狗吐着舌头躲在树荫下,看着树荫外地面被阳光炙烤得冒烟。
这样炎热的气候,在京城的北海自然是人流攒动。有条件的京城人去了南方避暑,没条件的京城人,只能来北海边避暑了。
大量的人在北海中划船、游泳,北海边上的绿树下也是坐满了人。
大家开心的喝着冰镇糖水,一边在吹牛。
在一群人中,两个人聊起来了。www.xiumb.com
“您听说了吗?”
“听说了什么?”
“据说当今圣上,不是亲生的!”
“这……这可不能瞎说!”
“南石井胡同里的孙家听说过吧,那家老姐姐可是做过太子奶娘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她前些天死了!”
“啊!”
“一家十七口,连着狗,全部被杀了!”
“啊!”
“有传闻,就是被当今圣上灭口的……”
“啊!这可不能瞎说!不能瞎说!”
……
这人一集中,就爱扯八卦,更何况是皇帝的八卦呢。虽然口中说着‘不能瞎说’但是听了这消息的人,还是忍不住和别人说起来。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南石井胡同,确确实实有一家姓孙的人被灭口了。至于这家人到底是不是当今圣上的奶娘,那还真的说不清楚。
有说是的,因为这家人家庭条件优渥。也有说不是的,皇帝的奶妈,哪有可能住在那里啊。
众说纷纭之下,这消息在京城流传极广。
如果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这个消息估计也会和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言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是,很不巧就有事情发生了。
七月的一次朝会。
保靖帝心情有些烦躁的坐在龙椅上。当了差不多一年的皇帝,他也知道国事艰难。而且这天气炎热,着实让他上火,就算大殿四周放满了冰块,他也没有感到多少凉意。
才上班不到一年,他就想不上班了。
身边的太监喊了一声:“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现在这朝会啊,是越来越形式化了。大事呢,在内阁和皇帝讨论下就决定了,上来朝会也只是走个过程。
小事呢,各部自己就解决了,回头就是给内阁打个报告就行。
这行政效率是大大提升了,皇帝的事情也变少了,但是相对的,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就降低了。
今天本来是一个平安无事的朝会。
但是事情却没有往平安无事上发展。
督察院一个监察御史叫唐隆,此刻他站了出来,说到:“臣有事奏。”
众官瞟了一眼他,然后收回眼神。有些人心中就纳闷,这人站出来要说啥?在越来越形式化的今天,每次朝会要说什么,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而今天这唐隆站出来说话,是‘剧本’上没有安排的。
但是这毕竟是朝会,文武百官都在这里,是名义上的最高决事殿堂。太监看了保靖帝一眼,保靖帝不耐烦的点点头。
然后太监就说到:“有事请奏。”
唐隆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到:“臣唐隆,弹劾工部左侍郎狄栗,口出狂言,有谋反之罪!”
这句话一出,在场百官无不侧耳。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唐隆,似乎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弹劾工部左侍郎狄栗,这简直就是熊心豹子胆。工部左侍郎狄栗虽然只是个侍郎,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实就是工部尚书。工部尚书身体不好,常年无法工作,而狄栗年级又轻了一些,提拔他恐有非议。
所以他就一直待在左侍郎的位置上。再说了,狄栗以前深得同进帝的喜欢,是改革派的急先锋,朝中也是有党羽的。
唐隆现在忽然弹劾他,真的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这个时候,唐隆的上司,督察院左都御史站了出来,严厉的对着唐隆说到:“唐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口出妄言,还不请罪退下!”
在督察院中,别看左督察御史是唐隆的上司,但是按照督查的规矩,领导不领事。人事上你领导我,但是事物上,上到督察御史、副督察御史、佥都察御史和最低级的监察御史,都是独立的,事物上各不统属。
如今唐隆真的要弹劾,这个左督察御史还真的没办法。
唐隆没有退步,而是继续说:“禀告陛下,这些天来,京城有大不敬传言,而据臣所知,这大不敬传言,都是由工部禁器房的一个小吏传出来的。这小吏和狄栗大人接触甚密,恐为背后主使!”
他的这句话一出,有些官员的脸色就微微变了。有一个官员甚至非常没有礼貌的插嘴道:“唐监察使,慎言!”
坐在龙椅上的保靖帝此时是一头雾水,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还是有些城府的,当即就说:“是何大不敬传闻,你且报给我听听。”
其他官员一听,都低下头来,脸色各异。
而唐隆就说了:“坊间传言,陛下您不是先皇的亲生子,而是妖邪所化,此乃为大不敬传言!”
听见这话,保靖帝当时的表情可谓一时多变。他的脸色从震惊,到不可思议,然后就是愤怒,最后居然都笑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现在民间传言,都能这样乱传吗?”保靖帝气的想要破口大骂,但是他好险记得自己的是皇帝,要有威仪。
唐隆此时就说:“陛下,百姓愚昧而多信,缺教化而无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可堵截,只能疏导。百姓无知无畏,不能怪罪。但是这传播谣言者,其心可诛,其罪甚大!”
说完,他还瞪了一眼狄栗。
到了这一步,狄栗也只能站出来申辩。他对着皇帝弓了弓腰,然后说:“起奏陛下,这是诬告,臣一无所知。”
唐隆听见这话,则是冷笑一声,说:“陛下,弹劾朝廷重臣,需有真凭实据。臣是有真凭实据,才敢如此进言的,还请陛下明察!”
其他人一听这个,都面面相觑起来,这罪证都有了啊!这唐隆准备的可真够深的,但是这件事是谁指示的呢?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保靖帝也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唐隆,然后对左督察御史说:“权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调查吧。”
左督察御史权义一听,当即站出来领旨道:“遵命。”
大家听到这话,都暗中点了点头。这件事从唐隆手中剥夺,交给权义,那就说明皇帝不愿意深究。如果愿意深究,皇帝就会交给唐隆直接办理。每个检察院的御史,都是有独立办案权的。
听见皇帝的话,狄栗没有说什么。而唐隆则是脸色微微一白,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只能退后一步回到人群中。
这个时候,保靖帝给了太监一个眼色,这太监当即就喊道:“诸事已毕,退朝!”
他的话音落下,保靖帝就非常不高兴的走了,剩下的大臣恭送保靖帝之后,都看了一眼唐隆,才摇摇头走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敢于冒险的人。
年前,皇帝的老师曹彬被下放到江南,这其实就是一种信号。皇帝要清扫老臣,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而现在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冲锋陷阵的人。
唐隆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投机的人。他要成为皇帝手中的刀,并且将刀柄递到了皇帝的手中。
如果没有皇帝保他,他必然会被狄栗一派的人打压到死。得罪一个重臣,成为一个孤臣,要做一个忠臣。这应该就是唐隆的打算!
百官都不是傻瓜,能混到朝堂的官员,不可能是傻瓜。他们明白唐隆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们又不敢苟同。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唐隆一个人在大殿呆了一阵,直到大殿的守卫将他请走。他一个人走在出宫门的小路上,走得很慢。他现在极度希望有一个太监对他说:“唐大人请留步,陛下要见你。”
但是走出了宫门,他还是没有听见这句话。
他此刻有些心如死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唐大人,我家大人想请你去聊几句。”
一辆牛车停在他的面前,牛车上没有任何标识,就像是一辆平平无奇的富家使用的牛车。
他不由得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赶车的人笑而不语,说到:“您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我家主人能给你一条生路。”
唐隆听到这个,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转身就上了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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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城就有一条消息传疯了。
“督察院的监察御史唐隆死了!”
“哦,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
“??!上吊?这可了不得啊,为什么啊?”
“据说是因为……”
唐隆死了,在家上吊死的。留下了一封清白书。他的妻子,拿着那封清白书,直接去告御状了。
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再京城发生了。大家忽然就觉得京城没有那么热了,开始集中起来谈论这个话题。
唐隆的死,直接关系就是因为‘当今陛下不是先皇亲生的’,他因为弹劾这个问题,就死在了家里。
一时之间,京城百姓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各路地下情报头子,都在疯狂交换各自的情报,事情也越传越离谱。
“据说是因为他发现了皇帝不是亲生子的真实证据,被人给杀了,假扮的上吊!”
“哎呀,就是因为懂得太多了,这皇帝的事情,你懂那么多干嘛?可不就死了!”
“可怕,那皇帝真的……”
“这可不兴乱说,等下你也被上吊了……”
本来已经稍微有些下滑的传闻,再次因为唐隆的死而被点燃。老百姓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想看看皇家的热闹而已,吃个瓜罢了。
但是这种东西,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士利用。
八月初一,酷暑未消,狄栗下狱!
左督察御史权义,将狄栗关押进了天牢。这件事超出了百官的预料。似乎陛下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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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府,一处水塘边,一个老翁正在挥杆钓鱼。身边有一个年轻人正在给水塘中撒鱼饵,这鱼饵是一盆盆的下啊,可不像是在打窝,倒是像是在喂食。
老翁身边另一个老头看到这里,不由得苦笑到:“曹翁,你这样钓鱼,怕是有些不讲道理。”
这个叫曹翁的钓鱼佬笑着说:“这也是没办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鱼上钩了,要是还钓不到,家中无知老妇又要讥笑我了。”
那老头听了,忍不住摇摇头说:“这钓鱼之人,钓不上鱼乃是常态,和她说那么多干嘛。哎呀!我有鱼上钩了!”
说着,他就提起鱼竿,一条巴掌大的青鲫鱼就被钓了上来。他笑得合不拢嘴,才继续说:“刚刚说到哪里了?哦!这钓不上鱼才是常态,钓鱼是养气的功夫,不能急功近利……”
曹老头笑着听他逼逼,良好的涵养让他没有说粗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飞奔而来,然后就在曹彬的耳边说了几句。
曹彬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然后放下杆子对身边的人说:“收拾一下,不钓了。”
旁边的年轻人一听,当即就将手中的鱼饵撒掉,就开始收拾渔具。身边的老头一看,就问道:“曹翁今天就走了?不再尝试一下?”
谷</span>“不试了!我没有钓鱼的天赋,以后也不来了!”曹彬摆摆手,对着陪了自己几个月的钓友说。
看着曹彬负手离去,这老头摇摇头说:“怪可惜的,以后打窝的人没了……”
曹彬回到马车上,刚刚和他说话的年轻人说到:“狄大人被关押进了天牢,看来权义是要假戏真做了。”
曹彬用手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慢条斯理的端过茶水漱漱口,才说到:“不应当啊,陛下难道不要制衡我们这些老人了?”
朝中一直有保守派和改革派之分。在同进帝时期,保守派虽然人多,但是同进帝还是偏帮改革派的,很多时候都是默默支持狄栗的改革的。
这种偏帮,才让改革派支持下来。但是势力其实还不如保守派的。曹彬是一个隐藏的革命派,这个身份同进帝知道。
保靖帝一上台,就将他这个隐藏的革命派给调走了。不管保靖帝知不知道他的身份,这都说明保靖帝不太喜欢革命派。
但是就算是不喜欢,朝堂上的平衡还是要保证的。如果朝臣不能互相制约,那么朝廷就不是皇帝的朝廷,而是朝臣的朝廷。
保靖帝不是小孩子,他应该明白这种帝王之术的。
但是现在直接将改革派的头领狄栗拿下,这又是要干嘛?当真给保守派的人一家独大吗?
曹彬坐在马车上,对手下人问道:“周大人那里是什么态度?”
手下说到:“周侊态度不明。”
听见这话,曹彬就不再说话,而是轻轻的拍起自己的大腿来。
回到陈家,刚刚进门就看见自己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曹彬轻咳一声,问道:“夫人不去吃茶,在这里干嘛?”
夫人笑道:“本来想去吃茶的,只是听闻你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看看我今天晚上的鱼汤有没有着落。”
听见老妻的调侃,曹彬老脸不由得一红。这钓鱼吊了几个月,连续一个多月没有鱼获,那也是非常神奇的事情,以前就算再差,筷子粗的小杂鱼也能钓上一两条的啊。
于是他摆摆手说:“不钓了,以后不钓了!”
夫人一听,当即喜笑颜开的说:“不钓了?那是不是要陪我去吃茶看戏?”她盼这一天老久了!
没料到曹彬摆摆手说:“不去不去,你自己去就行,我有事要做。”说完,就带着年轻人走进了书房。
他的妻子愣了愣,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想法,莫不是相公又要重返朝堂?
这才有几天的美好日子啊,难道又要回到京城那空旷的大院中?她心中实在是无奈,真的是悔叫夫君觅王侯!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好男儿志在四方,有本事的人自然是要高飞的。
她叹了口气,这喝茶看戏的心也淡了,直接就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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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栗下狱了,造谣的小吏也被抓出来了。保靖帝终于有些慌了,他连忙让大理寺接手这个官司,将权义丢了出去。
大理寺类似于最高法院,督察院就是最高检察院。在古代两者职权有些重合,但是又不尽相同。
这个案子不能深查,深查下去,会动摇国本。因为这个案子的核心,就是‘保靖帝到底是不是先皇亲生的’。
这种事怎么能查,就算真相大白了,证明保靖帝是先皇亲生的,百姓和百官也不尽相信的。
自己查自己,有意思吗?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有意思吗?
只要保靖帝在位,这种证明就永远没有公信力。如果保靖帝不在位……呵呵,那还真的是造反成功了。
这种诬陷是完全没有成本的,成功大赚,不成功也大赚!所以本来就不能真的放到台面上去细查,越是细查,就越是给人心虚的样子。
保靖帝万万没有想到,这左督察御史权义,在背后给了他一刀。
没办法,谁叫他是一个新手皇帝,才登基一年不到呢。就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而有经验的老臣,却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内阁首辅周侊的府内,周侊正在闭目养神。他的面前,就是大理寺卿王传。
王传此时也是眉头紧皱,对着周侊说:“周大人,这件事真的颇为棘手啊。唐隆那个王八蛋用死谏这一招,让我们很被动啊。”
周侊淡淡的说:“他敢死谏,说明狄栗确实是有问题。”
王传也点点头,说:“有一点问题,但是问题也不大,谁家没有个糟心事呢,这小吏就是和他管家有些纠葛。”
他顿了顿,说:“我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现在这真的是一个天赐良机啊,只要我们心狠一点,完全可以整死狄栗。”
大理寺卿王传,就是明面上的保守派头领。而周侊,就是隐藏起来的保守派人。这件事,同进帝也知道。
在内阁中,具有明显党派倾向的人,都是不能进入的。这是皇帝的权力制衡之术,在内阁,起码的公平是必须的。
但是隐藏起来的党派人士,皇帝是管不着的。这也没有办法管,人生在世,在世为官,就算再公正的人,也会有各种倾向。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同进帝最后弥留的时候,没有将内阁的事情交代清楚,这就让保靖帝吃了一个亏。但是同进帝死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儿子,会刚刚登基没多久,就拿他的重臣下手啊!
现在的保靖帝需要大理寺卿听话,但是大理寺卿却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想整死狄栗,解决他最大的敌人!党争的残酷,是不死不休的。如此天赐良缘,他不把握住,简直不是一个好的官员。
周侊听到这话,淡淡的说:“整死了狄栗,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王传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不好交代,将脏水全部泼给狄栗就行,陛下需要的是稳定和大统,我们就给他稳定和大统。少了狄栗这种搅屎棍,我们会更好做事,让大乾更美好!”
王传虽然贪赃枉法,虽然草菅人命,虽然不讲规则。但是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为了大乾更好的官员。没有这种崇高的目标,他也不能登上大理寺卿这个高位的。
一切的贪赃枉法,一切的不讲规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在他看来,狄栗这群人,就是要毁灭大乾,就是要让大乾灭亡,是最大最大的奸臣!
周侊细细想了一下,说:“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是这样想的。让狄栗背下大不敬的罪名,判他抄家斩首。然后严格整风,将风言风语压下来,接着就是重新开始造势,将陛下的身世给公布天下。只要真相在,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这就需要您在陛下面前说清楚,让我们能将这件事做下来。”
周侊叹了口气,说:“你们这可是在刀尖跳舞,要是发生了不测,这陛下的声誉可就全完了。”
一个没有声誉的皇帝,可想而知会有什么下场。
王传笑着说:“放心吧,我会当机立断,很快就做完这件事的。”
聊完了正事,王传就告辞离去。周侊就坐在大堂内发呆。不多时,一个淡淡的鬼物出现在他的身边。
“大人,为何不阻止他?”
“没必要,大乾乱了,对我们才有好处。”
“大人,小的不明白……”
“三界的根本在凡间,只有凡间乱了,府君才会有机会。不然,府君一辈子都要被压着。”
听见这话,这个鬼物不再吭声了。在这种事情上,他这个鬼物永远不能理解的。
八月初十,大理寺卿在朝堂上公布了狄栗的罪名。
王传以‘用人不查’‘奢靡无度’‘权钱交易’‘刚愎自用’‘大不敬’等十条罪状,定了狄栗一个抄家斩首的下场。
一时之间朝堂激愤,改革派的人猛烈抨击王传,说他罔顾事实,乱定罪责。保守派则是拍手称快。
坐在台上的保靖帝,整个人都麻了。平常对他毕恭毕敬的王传,居然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朝堂上的众官,心中狂呼‘我的忠臣在哪里?’
登基不到一年,他在此刻就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这些人,可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高手啊。
此刻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老师来。于是他精神一振,压下朝堂的声音,说到:“此事兹事体大,不能断下结论,先将狄栗关押,待我好好寻思一番。”
听见他的话,王传有些不解的看向周侊,难道周侊没有劝说陛下吗?他不是内阁之人,不能参加内阁的会议,但是周侊没有回应他,他以为事情已经谈妥了!
满心郁闷的王传知道,这次朝堂上陛下没有同意,以后就很难同意了,狄栗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直到下朝的时候,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明明周侊都答应了,陛下还会反对?明明周侊就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啊,不然也不会将曹彬给搞下去的。
这一刻,饶是自诩为看懂了朝廷变化的王传,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八月二十二,一份诏书来到金华府。‘巡视’江南道的阁老曹彬,被唤回京城了!
曹彬的内阁阁老之位一直没有去掉的,他是领太师之位巡视江南。现在想用他了,就直接召回就行,其他的手续都不用办。这就是权力使用者的精明之处,不要将自己的路子全部堵死,做人留一线,日后还能用。
得到命令的曹彬,也收拾了一下行礼,准备开赴京城。
从京城离开的时候,曹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之快的回去。当那面‘凌云公•曹’的旗子插在船上的时候,路过的人都不免要高看几分。
当初顺水南下,虽然顺风,但是旗不张扬。
现在逆水北上,虽然逆风,但是旗飞飘扬。
一路到了京城,曹彬再次穿上一品大员的官服,顶着太师的虚衔,走上了进宫的御道。
皇宫之中,内阁阁老们端坐一堂。曹彬笑容满面的和其他人打招呼。
“曹阁老辛苦了!”
“曹兄辛苦了!”
其他几位阁老对他拱拱手,温和的问候一声。曹彬都一一回应,最后人走到了周侊面前。
“周大人,好久没见。”曹彬首先向着周首辅拱手。
周侊点了点头,也回应了一下,说:“曹阁老辛苦了。”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
这个时候,太监一声高喊响起:“陛下驾到!”
保靖帝匆匆而来,都没有让太监动手,自己就一把掀起门帘,大步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了曹彬,当即就上前紧走两步,对着曹彬说:“辛苦老师了!老师一路舟车劳顿了。”
他不喊爱卿,不喊官名,只是称呼老师,就是希望用这个不一样的称呼,拉进他和曹彬的关系。
两人的关系虽然发生了一次破裂,但是他现在的表现,就是想要修复这个破裂。这就和男女关系破裂之后,男人逮着女人喊‘小宝贝’是一个道理。
曹彬自然是笑着说:“为陛下做事,怎么当得一个辛苦。略尽绵力罢了。”
两人互相笑笑,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接下来就是一阵寒暄,然后就开始进入正题。
“对于狄栗的事情,老师是怎么看的?狄栗死了,朕痛失一名爱将啊。”果然是年轻皇帝,很早就将自己的态度表露出来了。
曹彬当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说:“狄大人的案子错漏百出,断然不能如此下结论,我提议重审。”
他的话一出,周侊就说到:“重审?给谁审?大理寺和督察院都认为他有罪。”
曹彬还没有说话,保靖帝就直说了:“这个都好说,关键是那大不敬之罪,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对朕非常不好。”保靖帝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他的名声要怎么挽救。
曹彬想了一下,直接说:“陛下,我认为,您的身世,也应该查一下!”
听见这话,保靖帝脸上那是相当诧异,他的嘴巴都发抖了。他捞回来的重臣,难道也是一个奸臣?
曹彬当即就说:“陛下请听我说。如今之事演化成如此,就是因为当机不断,让事情发展到如此。而现在需要的,就是澄清一切,才能说服百姓百官。”
保靖帝听到这里,直接冷笑说:“这还用你说?但是朕现在派人出去说,谁能相信朕的话?”
他心中失望极了,他寄予厚望的曹彬如果只有这种水平,那他还真的瞎了眼。
不料曹彬摇了摇头,说:“当然不能是我们去说,这需要有名声的人去做,去说。整个朝堂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是谁?”保靖帝有些奇怪的问。
“原天门县知县,张巍!他能做到!”曹彬斩钉截铁的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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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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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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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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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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