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为何事要雇凶来攻打海阳会馆?”
“海阳会馆里的米商,乃是小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慕敏知道他是来顶包的,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哦?所为何事?”
只见那丘柯生面色突然变得通红,咬牙切齿道:“那何膏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丘柯生说他原是广州城里的米铺老板。一直从潮汕米商手里批买货物,前年因为家中遭了回禄,损失惨重。为了营生,便向一直打交道的米商何膏举债,借了一百两银子。说好年利三分。以丘柯生在城外的八亩鱼塘桑基作抵押。
“去年年初,小的因为生意不好,周转甚难,只好与他相商,请他再缓一年。到期连本带利再还清。那何膏也允了,只是年利要涨一分。小的没奈何,也只得允了。”
然而这几年市面不好,生意不好做,到底年底一盘,别说还债,还亏去了几十两本钱。
“……到了今年年初,那何膏要小的还钱,小的还不出,便与他商议,将抵押的鱼塘桑基卖出,得了银子不但本息都能还清,小的还能落下百多两银子可以营生。谁知道他非但不允,说我的本利已欠他六百多两,小的与他相争,被他指使手下打伤,他又雇佣匪人硬生生将小人的八亩鱼塘桑基霸去,将小人儿子打伤,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还是没了!屋漏偏逢下雨,小人的孙儿没多少日子也得病去了,”说到这里柯生眼圈都红了,“儿媳眼见日子无着落,膝下又无子女,便改嫁而去。我原来好好的一家人,就被这帮潮汕佬害得家破人亡。”说着说着触动情怀,不由得放声号哭起来。
慕敏原以为这老头来顶包,说什么“深仇大恨”都是瞎编的胡话,然而看他的言辞表情又绝非假话――她可是受过专业的人体语言训练的人,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犯人,知道他们说得话是真是假。
这么一来,倒有些扑簌迷离了,慕敏想了想,问道:“既是你指使,银子是从哪里来得?”
这一问,顿时将丘柯生给问住了,他结结巴巴道:“是,是,是小的卖了房子所得……”
“你家的房子这么值钱,能雇来如此多的人?我听说雇佣关帝庙人马可不便宜啊。”
丘柯生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来,然而他还是一口咬定:“就是小的卖房子所得。”
慕敏点点头,知道没有继续审下去的必要了。毫无疑义,这个小粮商即没这个渠道也没有实力去雇佣关帝庙人马干这么大一件事――再说了他是和何膏有仇,就算毁家报仇也应该对付何膏,不至于要打毁海阳会馆对付所有的潮汕米商。
不过,看似受害人一方的何膏,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为慕敏深刻理解这个社会又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这TMD才叫达尔文丛林啊,弱肉强食习以为常,哪有半点传统社会的纯朴善良可言?
慕敏又审了几个顶包的,声称冲进会馆打死潮汕商人的就是他们所为。至于原因,都说和潮汕商人有仇。至于具体是什么仇,却都是如出一辙,不是抢了他老婆,就是奸了他女儿。至于一口咬定打死人的那个:足有六十出头,衰老的身子都佝偻了。看他颤巍巍的样子,慕敏心想这顶包还真不讲究:连个起码的诚意都没有。
她不知道本时空的司法实践在很多时候纯粹是形式主义的,死了人就要抵命,至于抵命的是不是凶手,官府其实并不关心。历朝历代都不允许顶包替罪,然而没有一个朝代能杜绝。明清的广东由于械斗成风,官府在处置大规模骚乱中允许顶包替死已经成了司法上的潜规则。
口供都是预备好的,顶包者只要上堂背一遍就是,谁也不会挑剔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这种套路化的口供毫无疑义,难怪林佰光建议她“不用问”。
看来,还是在现场抓到的四十多个乞丐的口供更有价值一些。
慕敏命令道:“把审讯科乙组的人派去看守所,现场审讯。”
审讯科甲组是从临高带来的归化民警察,乙组是皂班留用的衙役――是专门涌来干严刑拷打的活计的。
审讯被捕的乞丐用不着太细致的讯问,所以她就把这事交给乙组去办了。乙组的留用皂隶都急着要在新主子面前“卖好”,一个个摩拳擦掌,挺胸叠肚的拿着刑具到了看守所,就在办公的正堂上摆开了架势。
“三老四少们,”乙组的组长阴笑者,“兄弟今日是公事在身,身不由己。你们自己都要识相――这澳洲人的牢饭可不是好吃的。”
说着一声令下,手下众衙役齐声吆喝,将刑具劈里啪啦的往院中一投,只见什么板子、麻花鞭子、棍子、掌嘴的拍子、拶指……最后是一副夹棍。这玩意一拉一拽,就是最厉害的江洋大盗要拗不过。
这番阵势一摆出来,已经被刚才的刺刀吓破了胆的众丐一个个屁滚尿流。提上堂来问什么答什么。
多数被捕的都是听本窦口大骨安排来干活的,据说代价不过是事前事后“吃犒劳”,每人再给三百钱。头目待遇稍好,可得一两银子。
然而他们口中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人都是听人差遣,只说大骨关照了来打海阳会馆,打死人不碍事,自然有人顶罪。
被抓的人个个自称都是普通乞丐,听人吩咐而来。慕敏并不相信,关照将人分开审问,很快就把其中的头目都揪了出来――里面还有一个大骨。
大骨不但是群丐的头目,还有自己的地盘“窦口”,在关帝庙人马中相当于“诸侯”的级别了,掌握的消息比一般乞丐要多得多。
慕敏命令先审大骨。他过去替人上过好几次堂,据说什么刑都熬得住,号称“杀打不怕”。然而那是在衙役用刑放水“照应”的前提下,如今无人放水,夹棍收到第二把,便再也熬不住,开口招认。
他招供说攻打海阳会馆的事情是文澜书院的管事师爷史题第出面办得。
“史师爷找到高爷那边,高爷便吩咐小的这边出人办事。小的不敢欺瞒。”疼得脸色煞白的大骨趴在地上,断断续续的招供道。
“史题第是什么人?他即是书院掌事,为何要攻打海阳会馆?”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大骨哀求道,“小的只是听高爷吩咐办事。”
慕敏再三讯问,还是只问出这些来。不过既然有了嫌疑犯,就有了侦查方向。她立刻下令捕人。
史题第还在文阑书院里办事,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抓了个懵懂――怎么抓到自己头上了?不是已经预备了“投案”的人了么?慕敏也不废话,叫人直接给他上了夹棍,第一把没拉完史题第便涕泪俱下的招认是这事史题及介绍来得生意。
“小的只是居中介绍,此事和小的无干啊,啊啊啊……”
“史题及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打海阳会馆?”
“他是我哥子,”因为夹棍还没松开,史题第哀叫着,“求大人饶刑啊……他……他是薛老爷的师爷……”
再问下去,原来薛老爷是牙行的会首。这么一来,整个攻打海阳会馆的证据链就算齐全了。
慕敏向林佰光汇报之后,当即请刘翔签发了拘捕令。警察和侦缉队全体出动抓捕涉案的牙商。
张毓这会已经上了床,生意好,干活让他劳累不堪。天一黑,街道便宵禁,街闸也关了,象他这样的普通百姓人家便只有上床睡觉了。
他的眼睛还没合上,忽然远远的听到警笛长鸣,接着便有人在吆喝着要更夫开街闸。
“天都黑了,怎么有人要开街闸?”要知道这街闸一关,便是缙绅财主也不会轻易叫闸。张毓不觉得好奇,悄悄的从床上起身,在窗户缝里看出去。只见一队黑衣警察提着灯笼从街闸那边跑了过来,一个个脸色紧绷,显然是在办差。m.χIùmЬ.CǒM
他正看着,差点叫了起来,原来队伍的最后,提着灯笼的正是李子玉!他穿着黑色的警服,戴着铜盆帽,腰里还挂着一根红白相间的短棍。虽然服装有点怪,人倒是很精神。只见他也扳着脸,一声不吭的跟着队伍快走。
警察队伍经过了核桃酥铺子门口,一路过去不多远,停在了薛老爷家门口。
薛老爷他是知道的,是个牙行的商人,家里很是有钱――他家的太太小姐都爱吃张毓家的核桃酥和干点心,张毓常去他家送货。也见到过几次合家的老爷太太,人都挺和气,每月结账给钱也爽气。有次张毓去送货,薛家太太一高兴,还赏了他几颗挂绿荔枝――这东西可金贵。
一户好好的人家,怎么得罪上澳洲人了?张毓的心情即紧张又惋惜。(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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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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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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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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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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