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道:“对明官家眷元老院原本就有政策的:愿意还乡的发给路费,不愿还乡的自谋出路。你们愿意留广州也无不可。等审查结束了你们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多谢大人恩典。”董明珰道,“只是婢子现在是孤儿寡母,既无生计,又少人照应。请大人格外恩典,赏还几个仆婢和婢子母女的私产,”
“他们愿意跟随你的,我们也不会留难。各人去留都随意。至于你们母女的私房,要审核一下,原则上只要不超额,都可以发还。”刘翔道。
董明珰跪下磕了个头:“多谢大人恩典!”
郭熙儿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董明珰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不由的抱怨道:“今天你可把我害死了!”
董明珰挽起郭熙儿的胳膊,笑道:“都是明珰冒失,这次有劳姐姐了。”说着将一个手绢包塞到了郭熙儿的手中。低声道:
“这次多亏姐姐襄助,明珰没齿不忘。一点小玩意,不成敬意。”
郭熙儿如同被火烫了一下,赶紧推回去道:“不要不要,你莫要害我。”
董明珰以为她入手太轻,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便将手帕故意掀开一角,原来里面是一只祖母绿海棠花挂件的金步摇――至少也值二三百两银子。
没想到郭熙儿还是坚决不收,董明珰怕推让太多引人注目,只好收了回去,道:“姐姐这样客气,明珰实在过意不去……”
“你莫要客气。”郭熙儿虽不是富家出生,首饰的华贵精致还是看得明白的,她虽然心动,却不敢有所贪图,再想她身世也可怜,不由的大起同情之心,“我老家原也是山东的,与你母亲是大同乡,这点忙总是要帮得。”她叹息道,“想不到你的身世如此之凄苦。你们母女如今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将来的日子大约也不轻松。且留着度日吧。”
“日后还要多请姐姐照应。”董明珰又福了一福,这才离去。
董明珰回到房中,将与刘翔见面的经过与她母亲大致说了一说,又道:“现在刘大人准许我们带走几个仆婢,女儿思量着,我们母女只有一个近身一个丫环,纵然都带走,四个女人亦无法顶门立户……”
江姨娘默默点头,她年岁不大,只不过三十出头,生得风姿绰约,倒比女儿还要美貌几分。然而江姨娘在董家并不受宠,一则没有儿子,二来江姨娘木纳少有情趣。一年到头董老爷都不来她房里几回。
既不受宠,待遇上自然要低人一等,别的女眷都是一个近身,两个丫环,江姨娘就只有一个丫鬟。
近身和丫环虽可以带走,家中到底没有男人,女人独居不免会招引浪峰狂蝶。寡妇人家若不是有夫家或者娘家照应,被人骚扰调戏就是常事,甚至还有人专门拐卖抢夺寡妇出卖的。
董明珰沉吟道,“我看原先在老爷书房里伺候的董祥人不错,人很聪明,难得是又本分。一直没有婚配,我看兰儿也二十了,干脆配给他。让他们夫妻在外面顶门立户,我们母女居中主持便是。他两个都不是本地人,如今兵荒马乱的,不会起回乡的念头。”
江姨娘道:“珰儿,这倒是妥当。只是若留在广州日后的营生怎么办?”她说着话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董老爷的老家自然不能去得,江姨娘的娘家亲人已是多年不通音信。这些年北方天灾人祸不断,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了。江姨娘在董家不是红姨娘,除了月钱没什么额外的收入,手里有一点积蓄、首饰、古玩,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董明珰胸有成竹,道:“姨娘,广州是繁华地方,遍地银子,只要你肯花功夫去捡。澳洲人行事据女儿看极有章法,将来必成大气。我们附骥在后,有得是机会。日后的营生您且放心,女儿自有办法。”
江姨娘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便依了她。
第二天一早,董明珰便收拾行李起身往光孝寺去,她借故耽搁了几天,衙门里其他的家眷奴仆都已不在,企划院搜索队因为董知府的藏银已经起获,只留下几个人检点登记不值钱的粗货。董家母女的东西不多,又有郭熙儿过来照应,检查也就草草了事了。董明珰对郭熙儿竭力敷衍,她知道对方不肯收取贵重礼物,便将自己的一柄川扇馈赠与她。郭熙儿也就收了。
刘翔自然没有精力来注意女秘书和董明珰之间的友谊。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此刻,他正在大堂上接见广州府的三班六房胥吏衙役们。今天是他们第一天来新得广州市政府来“点卯”。
广州城的接管工作,元老院定下的一个基本原则是“暂时保存旧统治机器”,元老院在海南岛已经建立了一套廉洁又相对高效的行政机器,也培养了一大批干部。但是这些干部要用在广州这座大城市上还远远不够。刘翔的第一步工作就保证一府两县的胥吏衙役班子能够稳定工作,确保广州的城市秩序和基本功能的稳定。胥吏衙役是社会的底层,却又负责着古代城市的大多数行政事务性工作,他们对城市的熟悉程度远在普通人之上。尽管他们一贯为害甚烈,刘翔也无法干净利落的将其扫地出门,而是必须加以利用。
为此他和林佰光在进城前的几次会议上大致定出了一个对胥吏队伍处理的基本原则:“打击典型,教育留用大部分。”留用的人员采取“有职无权,充分利用”的方式,再通过三到五年逐步将留用人员中的“非积极分子”淘汰。“积极分子”转换为正式的归化民干部。
胥吏阶层自唐宋以来,就素以“刁恶”、“吏猾”著称,不管你为官是清是浊,只要和胥吏作对的,这官儿就没法太太平平的做下去,更别说有出政绩了。
林佰光虽然是“暂时保存旧统治机器”政策的支持者,但是对这个群体也是充满了戒心的。虽然胥吏们挟制官员的最大法宝“旧体制”已经不存在,新体制下也无需他们那套“成例”、“旧章”。但是他们对官场运作规律的熟悉使得他们依旧有作恶的能力。元老院培养的新干部甚至元老自己,稍有不慎也难免不会着他们的道。
“办坏了事可以改,失掉的民心再想挽回就难了。”林佰光提醒刘翔,“你特别要注意不要被他们利用――好心办坏事,历史上数不胜数。到头来挨骂的是元老院和你!”
刘翔要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还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个我有考虑。”刘翔道,“首先便是要立威。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第一把就要烧这府衙门。我看了下你给我的黑材料很多。我看先来个‘除首恶’,把三班六房里往日里为非作歹,民愤极大的,先抓几个起来挂路灯,下面的人自然就懂了……”
“你可不要小看他们,胥吏之害从唐宋起到民国,绵延千年。期间不管是清官还是明君,都拿他们无可奈何。我调查过,胥吏里有不少人家都是几代传承,有的甚至从宋朝就开始当胥吏了。都是家传的手艺。你不但要小心还得细心。”
此刻刘翔坐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桌上摆着案卷材料――全是黑材料。靠着这些黑材料,他今天就要大开杀戒了。
虽说这和元老院鼓吹的“依法治国”理念相违背。好在他现在是广州军管会的主任,按照法学会开得后门,“军管”就是“行军法”,他这个主任还兼任广州军事法庭大法官,差不多就是“口含天宪”。
只见一个值堂的门丁满头冒汗,喘吁吁跑来,禀道:“大人!已经九点了,升衙不升?”
“升!”刘翔看了看表,霍地站起身来,下令道:“叫门政上头放炮!警卫人员全副武装上岗!”他却甚是仔细,冲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和新做得藏青色呢中山装――办公厅的裁缝现在总算能做出像样的中山装了。
将皱褶都抚平了这才出门,缓步迤逦到大堂后侧。郭熙儿和两名武装警卫员紧随其后。门丁早已先来一步站在侧门呵腰躬候。
大堂上早已是森严肃杀济济一堂。沿公案桌下二十四名国民军士兵二十四名国民军日本队士兵分两列直延到二堂门口。国民军士兵一律是上了雪亮刺刀的步枪枪托拄地;日本队身穿大红色铁拳纹章阵羽织,腰插双刀目不瞬睫兀然挺立。xǐυmь.℃òm
十多个书吏袍靴楚楚鹄立堂柱西侧,东侧是三班班头和衙役衣色鲜明植立候命,靠公案左侧设一椅,就座的是广州市政府参事魏必福,右侧是刚刚出炉的广州市政府外联部秘书吕易忠,
胥吏衙役们一个个见如此阵仗,内心忐忑不安。自古新官上任,少不得要放火,何况现在是改朝换代!这澳洲人的刘大人会如何放火?有些人自知罪孽极大,心里很不安,但是这祖传的饭碗不能丢――这不仅是吃饭发财的营生,更始保命的关键:新朝肇始,若不能及时混入体制,没了保护伞,外面积攒下来的新仇旧恨一起发作,顷刻就会家破人亡!
大堂里,院子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然而周匝静得出奇,忽然听得掀帘子的声音,便知刘首长要出来了,接着便听“砰-砰-砰!”三声炮响,门丁拉着嗓门儿高唱:
“大宋元老院钦命广州府尹刘翔升堂啰!”
这称号是他向郭熙儿打听了之后自己想出来的,他这一喝,胥吏衙役们都是练出来的功夫,“噢――”地齐声呼叫堂威,提线木偶般一齐提足后退一步,便听刘翔的脚步声橐橐从东后侧门出来,径升座据案而立。
“请大人安!”
庭里庭外上百的人一齐打下千儿去,声音震得大堂嗡嗡作响。
“诸位请起。”刘翔一张扑克脸毫无表情。虽说如此,大家还是略略松了一口气,魏必福和吕易忠朝上一拱,双手据膝落座。其余人等垂手肃立,不时用目光偷睨公座,刘翔也坐下了。
刘翔看着从大堂公案下一直站下去直到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不禁有些疑惑,按照城工部提供的数据和从架阁库里取来的花名册,这府衙门的人较之于县衙要多些,但是“经制吏”也不到百人,加上有工食银的胥,也就三百多号人。
虽然他从资料中知道每个县衙、府衙都有许多不在编,不领工资的“临时工”,但是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人吧!
他皱了皱眉,道:“点名!”
点名很快,一共三百多人,点名之后有二十五人未到,其中八人是告了长假的,无故不到的只有十七个。
“未到者除名!”刘翔吩咐道,眼瞅着还有许多人没有点到名,侧脸问魏必福:“还有许多人没有点到,这……”
“都是不在册的做公得。”魏必福道,“在册的,每年有三两六钱的工食银。不在册的,只当差,不拿钱。”
刘翔点了点头,每年三两六钱工食银,这工资待遇可够低的。至于许多只当差不拿钱的差役,不用说他们都靠什么过活了。
衙役的工作本质上是一种无偿劳役。在这个体制的设计者来说,不给衙役开工资或者只开象征性的工资并无不妥,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奉公”。这种简陋的体制延续了一千多年,没有一个朝廷认识到这里面的不妥之处。官员们除了抱怨“吏猾如油”之外,却从未想过在源头上去设法改变一下。
刘翔又问:“不在册的有多少人?”
“这个――”魏必福为难道,“卑职也不清楚。大约有一千五六百人。”(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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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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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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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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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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