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钟府尹的应承,相当于官府给他背了书――至少在百姓们看来是这样。关键是让绑匪背后的势力有了忌惮。
别看京师高官如云,但是顺天府尹却是京师城内最重要的职位之一。非皇帝信用的重臣不能任。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去“说服”山西屋子的大佬们了。
冬日入夜来得早,四点刚过,天色便渐渐黯淡下来,外头稀稀落落的响起了爆竹声。年景再差,该有的点缀还是要有的。
德隆和宅邸内,却是热热闹闹。冷凝云回归,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剂强心剂,尽管伙计们对初五开张之后如何应对挤兑的狂潮心中无底,但是有掌柜的在,大家都觉得有了靠山。毕竟这些年在京师开拓市场打江山,也经历过不少惊涛骇浪,都在掌柜的运筹之下一一化解。所以人们依然相信冷凝云也有这样的本事。
冷凝云呢,其实并不是特别有把握。虽说他已经电联了总部,知道外勤局、伏波军侦察总局都有人马派来,年初即可抵达天津。到时候手中有的是精兵强将可调遣。但是他还是希望“和平”的解决市场问题,而不是靠杀人放火――当然,真要走到这一步,他也会毫不犹豫。
当天的年夜饭,他现在钱庄内和店伙们一起用餐,随后又回到内宅,和内眷守岁。
在京师过年已经多次,但是这次虎口余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过完年,年初一冷凝云便把德隆高层召集齐来,预备着开张的事宜。
开完会议,他将乌开地单独留下,商议筹款的事情。
衙署启印是正月初三,商户多在年初五开业。乌开地估计,顺天府会在初四初五这两天派人来启封。
至于德隆,自然不必踩着线来开门。照规矩京师的银钱公所会在初五办酒,招待同行。即是联络同业感情,新一年一些重要的事情也要商讨决定。吃完这顿酒席,银钱业才正是开门做生意。
这顿开门酒,对银钱业的大小同行来说堪称生死攸关。钱业和其他行业不同,是“以钱生钱”,做得是无中生有的买卖。
一家的钱庄的存款和本钱是有限的,遇到银根紧张的时候就要同业之间调度。此种调度既有长期的借款,也有短期的零拆。再通过各家银号之间互相承兑、汇划和清算,故而银钱业有一百万的银子就能当三百万用。
事情总是一体两面的,既有好处,就有坏处。钱庄不同于街头的钱摊或者只有一间门面的兑换铺,各家最少也有几万资本,几万的存款,撬动着数十万的生意往来。一旦倒闭,但凡有来往的同业都会蒙受损失。
虽说同业是冤家,但是在银钱业里,却颇有些休戚与共的味道。
也正是因为这种关系,公所的资格很难取得,不但有大本钱大门槛,还得有公所多数同业的认可。当时京师里的银钱行当主山西帮势力最大,资本最为雄厚。其余便是江浙帮、两湖帮。他一个孤零零的广东帮,连门都摸不着。
当初德隆进入公所就颇为不易。好在他本钱门槛都很充分,关键是能办两广的汇划,速度快,金额大,这对于京师的同业来说颇为难得,他又通过赵引弓的关系,拉拢了江浙帮。这才得以入会。
但是山西屋子对他这个新来的,原本只是“排斥”的态度,虽然因为吸收存款的关系,多有摩擦,但是总得来说并没有要死要活的地步,一来他们的生意范畴多不重合,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二来他有杨公公的门槛,大太监的势力,一般官员缙绅是不敢不愿招惹的。
但是这次绑票案件前后,山西屋子的态度却耐人寻味。说明其中有人牵扯甚深,只是到底是某家山西屋子牵扯进去,还是整个山西帮都牵扯进去,其中的关节还搞不清楚。
眼下所知的,就是夏记山西屋子的乔管事深涉此事。一個管事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夏记必然深陷其中,
“以小的来看,山西屋子落井下石有可能,但是意图置老爷于死地倒不至于。”乌开地道,“纵然他们低价买入了大量的德隆银票,若是不能足额兑付就是废纸一张。德隆一倒,各家都有损失。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没错,所以绑票案子,除了夏记之外,其他各家应该是不相干的。若能趁势让德隆倒闭,他们也是乐见其成。”冷凝云叹道,“只不过,他们都是冷眼旁观,等着打太平拳,真要出力未必愿意。所以我猜,低价收票预备挤兑的主力是夏记,其他各家用不着专门来兑,把年前积攒下来的德隆票子都拿过来就够了。”
“夏记愿意干这亏本的买卖,大约是有人指使……”
“这还用说!必然是石翁集团,搞不好还有其他大佬。”
他现在安然回来,其余七家山西屋子大约心存忌惮,不管夏记的背后的人对他们说了什么,又许了什么愿。他的归来已经是充分证明了德隆的实力。
落井下石是一回事,要真刀真枪厮杀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他认为山西屋子尚可争取的原因。
“除去八家山西屋子,江浙帮、两湖帮同业六家,亦是可争取的对象。只是他们的实力远逊于山西帮。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乌开地心领神会:“我这就去见这几家的掌柜。”
“话你不妨说得明白一些,现在德隆有困难是真得,但是只要能稳住阵脚,大家都有好处;二,山西屋子在京师中已然是势力最大,若是这次被他们挤倒了德隆,以后他们必然得寸进尺。所以这件事上,务必请他们多调寸头过来。”
“是,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乌开地道,“只是他们几家资本都薄,请他们调银子过来只怕很难……”
“能调多少调多少,按去年最高的同业拆借利息翻倍算。”冷凝云道,“你与他们说,不必调银子过来,请他们开票子过来。”
“这六家每家大约能拆借两千两,再多大约便无望了。”
两千两就是一万两千,比起十八万的口子还是差了许多。何况现有的十五万里还有十万杨公公是声明一开门就要提走的。这么一算,还差将近二十七万两。
二十七万两,在明末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了,万历天启朝廷修三大殿工的花费也不过二三十万两。
但是再一想其实也没有这么多。去掉杨公公肯定会来提的十万两,剩下的十七万中大多是开出去的票子。德隆全国联号,信誉好,汇款迅速,许多票子都沉淀在旅途中或者外地,京师市面上票子最多也就是十万了。wWW.ΧìǔΜЬ.CǒΜ
“山西屋子那边,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大约是指望不上他们来雪中送炭了。”乌开地叹道。
“倒也未必。”冷凝云道,“只要德隆不倒,他们能挣钱就行了。这帮老西儿建奴的钱都要挣,我们的钱赚不得?夏记是上了贼船下不来,其他七家大可争取一下。弄个十万两银子来。”
“光是拆借加倍的好处,大约是说不动他们的。”
“光有好处怎么行,还得有坏处才行。”冷凝云嘿嘿一笑,“特侦队这几天就要到天津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怎么行?”
乌开地虽然没去过临高,但是也听说过特侦队的故事。听他说起,不由笑道:“是了,有他们在,我们也来请财神!”
“是了。他们乖乖配合就好,不配合,只好撕破脸皮上手段了。”冷凝云道,“不过,真要闹到这一步就很难收场了,咱们是红线盗盒,让他们知道厉害就行了。”
“是,是,这就足够了。”乌开地这时脸上开朗了不少,“只有这七家不来挤兑,咱们就不碍事了!”
“这么一算,就差不多了。”冷凝云道,“谨慎起见,我们还是要多预备些现银在手里。你与我备一封名帖,我两天我要见一见李洛由。”
“您要见他?”乌开地吃了一惊,“他人倒是在京师,可是这个人出了名的难见。您老几次请他,都被他回绝了的……”
“现在德隆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口,他非见我不可。”
乌开地瞠目结舌,以常理来说,过去顺风顺水尚且吃了闭门羹,现在德隆在危难之际,对方更不会理睬了。
他当然不知道李洛由有个软肋在髡贼的掌握之中。只有他顾念妻侄,这个时候就非得帮忙不可。真要闹到德隆倒闭,冷凝云落荒而逃或者被捕入狱,顾葆成在临高也就别做什么生意,到符有地那里挖沙子还差不多。
冷凝云见他诧异,也不多加说明,只是说:“你放心就是,危难之际,李老爷决计不会不管。”
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乌开地道:“我这就去安排。他在京师不住在自家宅邸,另有一个门头。”
“备一份厚礼,全要最新的澳洲货!给姨太太也备一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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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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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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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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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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