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忙,生意要紧。”黎山客气道,只见这李奇微上前展开布匹,又是如法炮制的一番操作:摇头挑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报价:“土布两匹一共三角四分六文。”
“点解棉布跌咗啊?”散户听了报价有些惊讶的问道,“昨日我邻居来卖,还卖两角一匹呢!”
“冇计啦,依个月布多咗猴多啊。”李掌柜一脸无奈的表情,“再说你这是土纱织得布,行情最差!现在市面上都没人要啦……”
“老板!你行行好,能不能再涨个一分?五文也行!”
“兄弟,你以为我是多大的生意!还有这房租,还有伙计……”李奇微一脸“快要支撑不下去”的苦瓜脸,“就是赚個搬运钱。你要卖价好,以后就买机器纱,最少也要买改良纱织布才行!”琇書網
“机器纱的价钱贵,我们村里就有棉花,自己纺自己织,买纱不划算……”机工连连摇头
接下来的几位卖布的,被这李掌柜抡起屠龙刀一番砍杀,个个铩羽而归。正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你看,这有没有多收了三五斗的意思?”邹标捅了捅黎山。
“这以后恐怕会是常态。”黎山小声道。他心里暗暗诧异,不是说棉布价格涨了不少么?看这模样,价格是在下跌。
李奇微忙完手头的活,赶紧过来相陪。又是敬茶,又是拿出香烟,黎山一看,还是圣船牌的!这店主可真是讲究人。
黎山对棉价有疑惑,便问道:“这棉布的行情跌了?我昨日看还是上涨的……”
“昨日的确还是涨的。不过今天行情有了变化。”李奇微见他们都谢绝了香烟,又拿来一盘槟榔--这东西二人更是敬谢不敏了。
“什么情况?”黎山问道。
“原本棉布每天都有个大买盘,数量不一定,但是就算是最少的盘,市场里也没有一家能独吃下去的,都是好几家分着吃。”李奇微道,“但是前天这个大买盘没出来,一匹布也没买……”
邹标皱眉道:“谁家的买盘?”
“南洋公司。”李奇微说,“从一开市,它家就在不断买进,不但数量大,要得还都是价钱便宜的粗布,一下就把价钱给抬起来了。大家一看行情这么好,也都跟进了……”
黎、邹二人都想起了去年政务院和企划院发过一个联合通知,为了促进市场经济和民营制造业,在物资采购方面但凡可以在市场上采购的尽量从市场上采购,而不是走走内部划拨结算渠道。
“那怎么不买了呢?”
“这就不知道了,大约是买得也查不都了吧。”李奇微说,“前天南洋没有买盘,只有零零星星的小买盘,大家都巴望着第二天它还会出买盘。毕竟听说他们在交趾和南洋都有移民,听说要移民十万,光是给移民做衣服铺盖就得买上十万匹布吧……”
邹标忍不住问道:“你听谁说的南洋公司要移民十万?”
“市场上都这么传。”李奇微呷了一口茶,品了品滋味,“真假咱也不知。不过南洋公司买这么多布,总不见得是为了囤起来,必然是有出处的……”
“前天没有盘,昨日大概也没有?”
“正是,所以今天一开市,粗布的行情就跌了……”
“跌了多少?”
“像这种土纱制的土布,昨日我收还是两角,今日就是一角七分三文了。直接跌去二分七文……
黎山粗粗一算,跌幅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不觉愕然。这也太猛了!
在广州,两元钱就足以让四口之家维持最基本的生计了。一匹布少赚两分七文,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你收得布,现在能出货么?”
“能,土布便宜,好出货。”李奇微说,“只要价钱到位,总有人要。”他指着后面仓房里堆着的布,“别看土布模样丑,又粗。爱用的人还真不少。下乡的贩子都喜欢到我这里来趸货。”
“除了没有大买盘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市面上的布匹多了自然就降了。”李奇微说道,“现在都是六月底了,下个月葡萄牙的商船就要来广州了,到时候又有大批的印度布到港。市场上的布价还要再降一波。所以这行情,只会继续走低呀……”
货源充足,市场预期看空,价格自然会下降,这是再简单的不过道理。
当黎山问起“机器纱”的时候,李奇微夸道:“这真是头等的好纱!均匀细腻坚韧,挂在机上织布也顺畅,不容易断头,制出来的布也细!好多作坊和机工都愿意买机器纱织布,虽然价钱贵些,但是织出来的布比土纱布要好太多了!”
“那为什么大家还是用土纱呢?”
“价钱高呀!”李奇微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大家都知道机器纱好用,可这价钱比土纱高太多了。再说农家土布,大多是自纺自织,有多少纱织多少布,极少外购棉纱的。”
看来机器纱和改良纱的投放并没有动摇土布的市场,邹山知道,现在机器纱的产量有限,还处于“优质优价”的状态,土纱作为农村副业凭借近乎“零”的劳动力成本,依旧可以以很低的价格占据低端市场。机器纱要打垮土纱,还要靠更大的规模,更低的生产成本……
“本地纱有单独买卖么?”他继续问道
一般而言,封建经济下的商品大部分都是从原料到产品自产、自用、自销一条龙,大部分商品也是用作赋税,所以对于半成品贸易其实是比较少见的。
“当然有。没有机器纱之前,棉纱都是农家自己纺的,自纺自织。没有织机的人家就把纱卖掉--你老大概也知道,纺纱用不着什么本钱,自家有棉花就可以了……”
最原始的纺纱手段连手摇纺纱机都用不着,一个纺锤就可以纺纱。所需要的投入只是棉花和人力而已。但是织布就不同了。一台织布机,少则几两银子,多得要几十两,普通农户很少置办的起。
所以本地的土纱一直有流通,只不过流通的范围很小,最远不过是附近的墟市。像李奇微这样的小布庄商人,最初就是到各个乡下的墟市去收购棉纱,赊给小机户,再回购他们的织造出来的布匹。
“……原本我家是收纱也收布,不过现在是只收布了。纱赊出去了,一担收不回布就亏大了。我们是小本经营,亏不起。”
“本地有大批购买纱的吗?”
“有啊,大布庄就有,人家本钱雄厚,又有官府或是缙绅大户撑腰,不怕你织户不缴布。”
“那,有大批卖纱的吗?”
“这倒是没见过。说起来,澳洲人大批卖机器纱,算是头一家了。”
看来机器纱和改良纱的投放并没有动摇土布的市场,邹山知道,现在机器纱的产量有限,还处于“优质优价”的状态,土纱作为农村副业凭借近乎“零”的劳动力成本,依旧可以以很低的价格占据低端市场。机器纱要打垮土纱,还要靠更大的规模,更低的生产成本……
正说着话,伙计拿来了一张纸,原来是市场每天下午印刷的“市场动态”。李奇微看了看,叹道:“又跌了!连着棉纱的行情都跌了!看来明天的行情更惨了。”
伙计道:“掌柜的!要不要停止收布……”
“先不要停,”李奇微思索片刻,“从现在起,不论什么布,每匹下调教五文……不,五分!”
“这么?又跌了?”
“不错,这次是全线跌!”李奇微随手把商情纸递给黎山,“不光是棉布跌,棉纱跌,连棉花也开始跌了……这可不得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叫来一个伙计道:“你马上回城里去,告诉舅爷,马上把手里的纸棉都脱手,不管现在多少钱,立刻卖掉,一张也不剩!”
黎山看了看行情,果然棉类行情全部下跌,从幅度看倒不算特别大,但是出现这样的全线下跌却是开市以来的头一回,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听闻掌柜的吩咐抛售纸棉,黎山不由地问道:
“怎么?你也买了纸棉?!”
“我倒是没买,是我的那舅爷买了!”李奇微脸色显露出焦虑之色,“我老婆大约也把她的私房钱投了进去……”
“听闻纸棉一日数涨,你家舅爷这纸棉只要是前几日买的,现在脱手也是赚到了。”
“两位同志说得是,”李奇微焦虑之色稍减,“我只怕他贪图小利,不肯及时脱手!毕竟这纸棉前些日子也有过下跌,后来又涨回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这回涨不回去呢?”
“这还用说。眼下棉布棉纱全线跌价。这几个月后才能交割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棉花岂能不跌?葡萄牙商船一到,印度棉布卸货入市,这棉布的行情跌得更快更多,到时候这纸棉只怕就是废纸一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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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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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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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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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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