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木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太落后了,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我们自己都开始退化了。”
赵慢熊笑了笑:“进化论的一个主要理论是‘适者生存’。所以丧失某些能力并不见得是‘退化’,反倒是某种适应环境的‘进化’。”
午木没有再扯这个问题:“杨草的报告已经送了上来。她似乎对徐桐的行动有异议,我也认为似乎有些过于感情用事了,关键时刻不够果断。”
“报告我已经看了。”赵慢熊说:“她個人的判断当然有她的理由。不过就我来看:当时的情况下没有最优解,也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做出的决定可能都会不同。我们既然派他们去执行任务,就要相信他们的选择,在规则框架内维护他们的决定。”
午木道:“他们很不一样。”
赵慢熊道:“每个人都是独有的个体,我为我们的体系中有这样的人感到高兴。我们的组织现阶段处于一个过渡期。我们现在处于一个非常时期,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性决定的。但是,这种特殊性不能自始至终,也不能无所不用。你记得我和你们讲过的斯塔西的历史吗?”
“记得。”
“斯塔西最后真得做到了‘无所不能’,但是却它没有能保卫住政权--而这才是它存在的理由。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本末不能倒置。”赵曼熊点燃了一支雪茄,“我们的统治区在扩大,大约不用二十年,元老院就会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国家了。‘治大国如烹小鲜’,无所不用其极并不适合我们,徐桐的表现或许按照杨草的标准‘不够果断’,但是我个人很欣赏他。”
午木说道:“从底层建设防微杜渐?”
赵慢熊赞同的点点头道:“刘富卿是旧时代的代表,好用但没有潜力,也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变迁;杨草是我们亲手锻造的利剑,全盘接受我们的执政理念,无比忠诚,锐利无匹;徐桐是剑鞘,用来收纳锋芒,避免剑走偏锋。亚瑟王拔出石中剑,梅林告诫他剑鞘的价值是剑身的十倍,但亚瑟王终归遗失了自己的剑鞘,不知藏锋,难得始终。”
说到这赵慢熊缓缓张开五指,道:“所以,小孩子才做选择题。”说完他五指猛地一收,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这算是很知心的话了,午木没有接他的话,说道:“综合各方面的情报看,敌人很可能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力量整合,接下来很可能会发动一起全面的反扑。只是我们现在不清楚这种反扑是仅仅是两广地区,还是会得到外部力量的支援。”
“如果我是大明皇帝或者督师,我自然倾向于在大军开始反攻之前,内部力量来一次中心开花。这也是最优解。不过,就对外情报局提供的相关情报看,明国朝廷有没有这样的能力是存疑的。”
“单论朝野震动的话,我们这样陷两省的巨寇这么也比流寇和野猪皮强吧。”
“话是没错。”赵曼熊说,“我们攻陷两广,十八省去二,对朝野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但是对明国朝廷来说,就在五环外溜达的满清显然威胁却更大。”
缺少有效通讯手段的中古社会,只要攻陷首都,就会造成极大的震动和权力真空。中央朝廷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卫首都。袁崇焕之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没能做到“拒敌于国门之外”,让八旗骑兵出现在京师城墙下。
对于“天子守国门”的大明来说,失陷几千里之外的两广和就在几百里之外游荡的满清完全是两个概念:一个远在天边,一个却是迫在眉睫。
这也就造成了明廷虽然对失陷两广“震动”,但是实际上却一直是“议而未决”。明廷此时虽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辽东重兵集团不能调用,中原仅存的几个机动兵团又要对付流寇,捉襟见肘。
“……虽说如此,”赵曼熊说,“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对外情报局综合判断明廷有可能会在今年年末发起一场反攻--具体规模不详。”
“这么说……”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些反对势力现在突然又活跃起来了。”赵慢熊低沉的说道:“一方面,他们要抓住这反攻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战略调整的步伐正在加快,部分剿匪部队的部署已经开始进行调整,对基层的改造也已经展开,各地的武装工作队开始组建。但元老院的政策在这是拖了后腿的,像土地问题等现在还没有梳理,民间缙绅掌握很大话语权。我们内部的意见分歧太大了。
解下里的话他没有讲,但是午木知道,归根到底是元老院的“新政“并没有足够的利益输出。从这点来说,老百姓固然不会来“造反”,可也不会“赢粮景从”。
仅仅打造一个“太平岁月”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利益”--不论是现实的还是虚构的。
“……所以嘛,我们来他们不会反抗,可是有人如果煽动裹挟他们造反也不难。毕竟百姓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传统王朝和统治秩序有着迷信般的盲从。改朝换代没几年,大明的余威还在。”
“可是政策上的调整和实施,不是一蹴而就……”
“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赵曼熊闭起了眼睛,“你先去吧。案子结案之前就不必再来向我汇报了--我现在要考虑其他问题。”
“是,那您要回临高去吗?”
“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赵曼熊说,“临高已经是过去时了……”
午木推门出去了,赵慢熊缓缓的靠坐在真皮办公椅上,阳光漫撒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带着丝丝暖意,他突然很想去触摸它,可当他伸出手去,阳光却偏移了一下,依旧将他留在暗中,似乎在刻意的躲避,赵慢熊苦笑了一下,向后一靠,闭上了双眼,阳光的对面,只有临高之影。
午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杨草已等待多时,开始向他汇报最近的工作。
最要紧的,除了梁存厚的案子,还有就是民政部门新近搞得“基干培训班”。这个培训班虽然是民政部门牵头,但是政治保卫局也在培训组织之中,一方面是甄别“可疑对象”,另一方面是对基干进行必要的“安全工作培训”。
这批人中很多人都是文盲,培训工作不用说非常艰巨,不过事情总要有个开始。
如果说迄今为止他们的干部培训和安插重要是集中在城镇,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深入农村地区。
“就目前的情报看,目前宗族势力不强的地区,都有会道门泛滥的倾向,产生了很多民事和刑事上的纠纷。”
“有关取缔会道门的法条颁布了吗?”
“已经颁布,国家警察正在赶制相关布告……”
“等报纸出来,你就把除了‘白色名单’之外的所有相关材料转给九课。”午木说,“我们的人只管搜集情报,具体的取缔行动由警察和国民军去执行。”午木说:“这方面我不是太了解,各类会匪道门多如牛毛,包括天兵道神会我也是上次听你们汇报时才重点关注,有专门负责与这种人接触的小组?”
“我们有一个小组专门负责会道门的侦察工作。但前段时间有一名情报员失联了,他负责的工作范围就包括对薛图的策反、很可能已经殉职,策反应该失败。再结合前段时间匪情通报公文的泄密事件,这次薛图对地下力量整合完成后应该会有一次大的行动,和平交涉失败后,必然伴随着武装斗争。不过,我们的主要敌人并不是会道门--在两广他们的势力是最弱小的。远不如宗族和缙绅地主们。”琇書蛧
“明国很可能将会组织一次大的反扑。这些人也得防着……缙绅们的工作怎么样了?”
“全都按照计划推进着。”
杨草说:“他们会积蓄力量等待策应和后方暴动?”
“我看,他们等不及了。梁存厚的武底有着敏锐的嗅觉,他们像风箱中的老鼠,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压力,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近期肯定会加紧整合。你尽快安插情报人员进去,必要时可以动用管制物资。我们需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尽快获取他们的运动方向、藏身地点、行动方案和时间,同时要加强和军队的信息沟通,这样规模的行动不是我们所能应付的。”午木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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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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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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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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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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