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问看着尹天正,他此时正抚摸着石壁,一语不发,思绪仿佛跨越了千古,再次回到了那个离别的晚上。
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秦问一眼,笑了笑。
“鏖战五年,兵退如潮,节节败退,天地颠倒,民不聊生。”
“盼兄得还,悠悠五载,未能如愿,残剑败甲,裹尸而归。”
“缺臂少腿,无珠独眼,恶疤缠身,面如狞鬼,却同解脱。”
“生性胆弱,唯二峥嵘,其一救我,其二归战,命丧沙场。”
“唯我得见,泪如山洪,不忍告家,独自安葬,瞒天过海。”
尹天正读的很慢,却很有感情。
故事很凄凉,但他却淡淡的笑着。
秦问清楚的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同,那是圣灵的悲伤。
同时他也很奇怪,按着石刻所说,天正已经死于沙场了...那面前的圣灵究竟是谁?
“生性胆弱,唯二峥嵘,其一救我,其二归战,命丧沙场。”
“这段话说的是天正...那所谓的其一救我,难道指的就是圣灵前辈么?圣灵...是那个险些被杀,当做肉食的孩子?”
秦问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感难过。
多么渺小,普通,却伟大的一个人啊...
生来胆小心善,见不得厮杀,又恐惧尸山血海,因此逃离战场。
却在路边鼓起勇气,豁出性命在一群食人疯魔手中救下一个孩子,因为他认为那是对的。
结伴而行,一路照顾,最终天生怜悯,让他们遇到了善心的妇人,有了一个家。
他们终于体验了平凡的幸福。
但好景不长,战火重燃,而这次...胆怯的天正,没再逃避。
因为他不像从前一无所有,这一次,身边有人,这一次,身后有家。
战火和家园的夹缝里,仅仅一瞬间,一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就被迫成长为了男人。
一步三回头,却终究没有后退哪怕一步。
多年前的一个逃兵,一个孩子,这一次,主动奔赴了战场。
而结果也是早就可以预料的。
战争持续了五年,五年内,所有人都未停止过等待和期盼。
甚至每天夜里,都会在当时天正离开的那条路上坐着,有说有笑,等他回来。
五年过去了,战争结束了,他们等到了。
但回来的,却只是一具残破的尸体。
断了一臂,缺了一腿,甚至被挖了一眼。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表情似乎并不痛苦,而满是安详。
那一天,说来幸运。
身为弟弟的孩童在劈柴回家的路上,率先遇到了送尸的人。
躺在担架上的残缺身影裹着布,并没有外露,但不知怎么的。
一看到这尸体,孩童就楞在了原地。
他看不到尸体的脸,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哥哥,回来了。
据那运尸之人所说,天正他,骁勇善战,表现十分出彩,甚至在将军面前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由一开始的炮灰杂兵,一路连升,最后甚至统领了上百人的队伍。
天正一路高歌,每次战斗都像是在燃烧着灵魂,在死亡的边缘狂舞,就像是有什么执念,让他如同战鬼,未尝一败!
但战争,并不会因为某个勇猛的士兵而改变结局。
他们终归是败了。
所有士兵撤退,天正也终于可以回家。
这时的他,不过是瞎了一只眼而已。
送天正尸体回来的,是他最为信任的手下。
他和天正一样,无父无母,亦无妻无子,因此打算余生追随天正。
谷詬</span>但,就仿佛上天开的玩笑。
在归家的路上,两人路过了一处被战火洗礼过的荒村。
这里被流民占据,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有的人甚至在看向其他人时都眼冒绿光。
天正的手下并不想管这种事,战争年代,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寻常。
但天正并不认同。
“若人人事不关己,那这世间何处不是地狱?”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后,便掏出了所有的干粮和盘缠,赠予了那些流民。
并且和手下驻留了几日,为那些伤残的人们铸造了临时的住所,以供遮风避雨。
就这样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许多被战争摧残的人们,也见到了许多因为饥饿和病痛而疯狂的可怜人。
干粮和盘缠在一开始就送光了,接下来的路,他们能帮则帮,实在无能为力,或是为时已晚的,天正也会驻足,将其好生安葬。
手下并不理解天正的做法,现在的世道人人自危,善良才是罪过,经历过战火的天正竟然还这般幼稚,着实令人失望。
但也不得不说...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吧。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天正和手下饥肠辘辘,茹毛饮血,甚至啃食树皮和干草度日。
他们一路助人,却未见什么人来助他们。
这个时代,人人自危,所谓善者,才是真的愚蠢。
最终,就在离家还有几个山头的地方。
他们步履蹒跚,仿佛再多走一步都会昏迷。
就在这时,一群山匪出现。
他们手握生了锈的兵刃,甚至有的还穿着残破的战甲,上面染着血,显然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这些人都并不瘦弱,甚至有些膘肥体壮,油光满面。
只是那眼睛,个个血红,不像是常人。
这个年头,哪怕是地主都不可能吃的如此油光满面,哪来的家畜供他们食肉?他们...个个都吃过人!
战...战!
即使离了沙场,也到处都是纷乱和臭血。
天正和手下早已饥肠辘辘,连站立都困难,又怎么去战斗?
手下很快便受伤昏迷了过去,只留下天正一人还在手握兵刃,顽强抵抗。m.χIùmЬ.CǒM
就快到家了...就在山的那边。
归家的执念驱动着天正如同枯柴的身躯,挥舞着刀锋。
身体已经虚弱到即使中刀都流不出多少血来...
这是战斗?不...这是蹂躏。
是一个虚弱的残兵,面对十余壮硕山匪的绝境。
但不知多久过去...
天正的手下醒了,他竟未死。
而他睁眼后看到的场景,让他此生都难以忘却。
那是比之沙场都不弱分毫的地狱,那是比之战鬼都更加令人战栗的背影。
虚弱的如同枯枝,断了一腿,被斩了一臂!
天正的身体却依然屹立这,他独臂仗剑,脊梁无比的挺拔。
在他的身旁,十几具几乎被剁碎成泥的尸体四处泼洒。
这惨烈的战斗,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出一二。
天正死了...胆弱的他,熬过了地狱般的沙场,却挺直了身子,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独眸未闭,看着家的方向。
他嘴角微扬,眼角的泪和血混在一起。
他看着山峦后方若有若无的云雾。
他看着云雾里若即若离的残阳。
他看着残阳下形影络绎的人影。
他脸上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那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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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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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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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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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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