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个必要了。距离梧州事变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么多日子该死的早就死了。留着的,自然是不该死的。”姬信看到桌上有茶具,揭开一看,已经沏好了茶,温度正合适。便给自己和陈白宾斟上了茶。
“来,先喝一杯茶。”
“我不渴……”
“浴后一盏清茶,最能解燥安神,清爽脏腑,我们经常坐办公室,案牍劳形的人多喝有好处。”姬信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这是办公厅82号店特供元老的西湖龙井,“就算单独关押,又能关押到哪里去,派谁去看守?我们在这里可是连一个‘亲信’都没有。连那四个新来的勤务员,也是解迩仁申请才调来的。”
陈白宾有些懵了:“你是说……”
“如果上级真得认为梧州的形势恶劣到需要给我们配专案组的程度,那么自然会给我们派随从,但是现在不论马甲,还是冉耀,再或者熊局,都没有给我们安排随行人员。我们自然也不必担心这些事。”
“那要是万一呢?”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说明这是元老院认可的万一。”
“好吧,虽然我不是很明白。”
“白宾,你在船上问我元老院的口径是什么,我回答你没有口径。但是,只要涉及到元老的案子,必然有口径,只是没有人会和你说――只能自己去体会。”
姬信见陈白宾沉默不语,似乎是在咀嚼他的话。他拿起准备明天提审的两名俘虏的材料,准备仔细的研究一下。
易浩然的履历让他颇感兴趣,这样一个命运多蹇的读书人,在时代大潮的拨弄下,居然会走上和元老院为敌的道路,最后甚至功败垂成。这样的能力若是在大明的朝堂之上,恐怕一点也不会逊色于明末的那些名臣。可惜,不要说他区区一介书生,便是那些朝堂上的高官,也无法挣脱历史的规律……
他嗟叹了一番,又拿起了第二份材料。这份却单薄了许多。“蒋锁”二个字一入眼,姬信便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但是这种熟悉感却再也拂不开了。
再看材料上他的自己身世的供述,却只说河南人士,流落到广东,投军当了熊文灿的家丁。后来擢升成把总。
姬信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这蒋锁对自己的身世似乎隐瞒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姬信和陈白宾便来到县衙,在后堂讯问被关押在此的易浩然和蒋锁。
易浩然是“主犯”,自然第一个提审他。
易浩然被提到后堂,按照澳洲式的规矩,被锁在审讯椅上。
姬信见他肤色黝黑,皱纹如刀刻,知道此人必然长期在外奔波,并非一个坐而论道的读书人。然而他的神态儒雅,举手投足都彰显其从容镇定,显然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你就是易浩然?”姬信问道。
“正是学生。”
“你的口供我看过了。”姬信说,“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改动的吗?如果有什么重要的隐情可以提供,量刑的时候自然会罪减一等。”
“罪?”易浩然讥诮的一笑,“我率官兵义民冒死收复梧州,如今失败被俘,何罪之有?”
陈白宾刚想呵斥,姬信摇了摇手,并不生气,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了?”
“要说的我已都说了,多说又有何益?”
见他对口供咬得很紧,姬信便不再纠缠他的口供问题,转而问道:“你和骆阳明是什么关系?”
“我在他店内当过账房。”
“你一个外乡人,在本地无铺无保,举目无亲。骆阳明为什么要用你?”
“我与蒋秋婵的夫家是远亲,梧州城破之后我无处可去,便去投奔她。她再通过骆阳明的夫人将我举荐到店里。”
“你一个辽东人士,怎么在广东有亲戚?”wWW.ΧìǔΜЬ.CǒΜ
“祖辈上的瓜蔓亲而已。”易浩然道,“早就多年断了来往了。只是彼此还认得这门亲。若非走投无路,我也豁不出脸去求她。”
姬信又问:“你既然是梧州城破的时候落难在梧州的,为何又起了组织暴乱之念?”
“普天之下,莫非大明的王土。尔等髡贼窃据王土,学生起兵光复,有何不可?”
“易先生,大义的事情,不必多言。你我各有立场。我想你原本投奔蒋秋婵,大约也是想苟延残喘,并无暴乱之念。你到底为何起了这个念头,又是如何组织的,一一道来!”
“为何起了此年,又是如何组织的,学生在供述中都有明言,并无隐瞒。”
陈白宾心想,这老书生,倒是个话头,翻来覆去不肯说一句有用的话,全是供词里的东西。
姬信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微微点头,又问:“你与蔡兰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一位故旧邢丞焕的未婚妻。”易浩然从容答道,“梧州城破,邢先生以身殉国。蔡兰流落于此。我原本与她并不相识,只是有一日在街上她瞧见了我的扇子――扇子正是他未婚夫所绘。”
“然后呢?”
“她问我下落而处,做何营生。即被她识破,学生也不再隐瞒,便一一都告知了他。”
“你没问她当时做何营生,再哪里落脚?”
“自然是问了。她说城破之后她险些被奸人掳掠奸淫,幸而遇到了髡贼兵丁将她救下,可怜她孤苦无依,又知她识字,髡贼便让她在三总府里打杂做事。”
“她一个小脚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差事?”
“这个学生便不知道了。”易浩然道。
“既然蔡兰是受了我元老院的大恩,又为何当了你的内应?”
“大恩?”易浩然不屑的一笑,“若不是你们,她与我那位故旧琴瑟和谐,夫妻伉俪情深。过得安稳和乐。如何会落到被乱兵掳掠奸淫的地步?学生以国仇家恨一激,便让她做了内应。”
“既然是内应,她做了什么事?”
“自然髡贼的动向,每隔几日便会将消息告诉学生。”
“她一介女流,如何能与你传递消息?”
“她虽是女流,髡贼素来轻慢礼法,梧州的髡女干部抛头露面,不以为怪。她能自由出入又有何奇?”
“你带人冲入县衙,袭击解元老的时候,可是她做得内应?”
“不是,蔡兰在三总府当差,解髡在县衙居住办公。她如何做得了内应?何况这样大的事情,学生更不敢托付于妇人之手。”
这易浩然倒是把蔡兰撕掳的干净!姬信心想,这套供词显然是有人进行准备过的,易浩然承认了所有无法隐瞒的部分,单单隐去了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这个关键点。
姬信又问了些话,易浩然对答如流,和供词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把他带下去吧。”姬信吩咐道。
待警卫将易浩然带走,陈白宾不解道:“姬局,这些都是供词里的东西,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自然是看看能不能对上,假口供往往大方向准确,多问了就会在细节上出差别。同时也核对我们的人有没有说真话。”
“你是说骆阳明?”
“易浩然是如何在城里潜伏下来的,骆阳明在报告中都写过的。现在看下来基本没有问题。”他说道,“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是否发现了疑点。”
“蔡兰。”
“不错。”姬信点点头,“易浩然的供词里蔡兰很不重要。而且回避了关键性的东西:既解迩仁和蔡兰之间的关系。”
“可惜蔡兰已经死了。”陈白宾不无遗憾的说道。然而他注意到姬信并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
姬信没有马上接着提审蒋锁,而是把本地的警察局长郑二根叫来了。问他有关蔡兰的审问和死亡情况。
“蔡兰被捕之后关押在县衙门土地庙内,有两个妇差专门看守她。但是没来得及提审,她就自尽了……”
“尸体呢?”
“装殓之后暂厝在城外的尼姑庵内。”
“怎么死的,验过尸吗?”
“验过,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法医,就是本地县里的仵作验的,结论是悬梁自尽。”郑二根说着不由看了一眼姬信,问道,“首长,要不要开棺再验……”
“不必了,这次我们没带法医来。”姬信摇头,又问道:“怎么发现她是奸细的?”
“据说是有人匿名举发到解首长那里,由解首长的警卫秘书亲自去拘捕的。”
姬信记得解迩仁的报告上写了:警卫秘书是在暴乱当晚战死的。而他的办公室当晚亦被明军闯入,他本人率领警卫在办公室里进行了激烈的抵抗。按照报告上的说法,“枪击火烧,损失惨重”。
“据说蔡兰在三总府里为元老院当差。是不是有这回事?”姬信问道
郑二根迟疑了一下,答道:“她确实在三总府内当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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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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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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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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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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