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知道这是要自己去和澳洲人“打擂台”提条件。他暗骂道你们倒是嘴皮一碰来得容易。要说商贾们的忧虑,他一样是有的――谁也不是天生的觉悟高。愿意拿出白花花的银子去兑纸币的。
然而高举很清楚,这次币值改革元老院的决心极大。从与刘翔、郑尚洁的几次谈话中,他知道这件事并无转圜的余地。钱业公会想用打折扣的方式去执行,澳洲人是根本不会接受的。
高举并不清楚元老院为什么要搞新币改革。过去澳洲人在海南岛搞流通券,他估摸着是因为澳洲人手里缺银子,广东又是缺铜钱的地方,不得不用这个法子来弥补。但是如今他们的局面今非昔比,别得不说,就说元老院打败郑芝龙,逼降刘香,剿灭收服了福建广东各路海主之后,原本东洋、西洋的生意如今大多在他们手里。广州城里的商人们估计,光这一项,每年就有三四百万两银子的收入。照理说,他们根本就不该缺银子。
要说澳洲人自己的开销,那是俭省的不像话,即使是反髡最激烈的人士,也不得不承认澳洲人“卑宫菲食”,除了好女色之外,生活享用上无可指摘。
想来想去,高举也想不出澳洲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开销大量的银子,想出银元流通券这个花样来。
用银元,自然是很好,但是用宝钞,这可就有点不妙了。高举是商人,知道每次朝廷在经济上有所举措,必然会引来投机者逐臭而来,上下其手大发横财。由此造成的
他太了解广州了,别看坐在这里会议的商人们都是商界首屈一指的大商人,可是他们所能调动的财富大概没有这城里银子的十分之一。在这个黑压压的千家万户的市民家中,假山的山洞里,屋子的石室内,院子的石板下,卧房书斋的箱子里,沉睡着大量的财富――这些银子若是被人利用起来,顷刻便是毁灭性的力量。别看澳洲人船坚炮利,在经济上打了败仗,一样在广州站不住脚。
想到这里,高举不觉隐隐约约有些为澳洲人担忧起来。
担忧归担忧,这郑尚洁安排下去的工作还是要做。新币一发行,必须在市面上畅通无阻。
他斟酌再三,道:“大家的意思高某已经知道了。不过,发行新币是元老院看得极重,那日工商会的会议,在座的助威也都是去的,可有一点情商的余地?我看转圜的余地可不大呀。”
“这不就靠高公出面了嘛。您老可是澳洲人的老相识了嘛。”朱老板说,“纵有些花销,大伙也是愿意报效的,绝不叫高公吃亏。”
话说得阴阳怪气,高举涵养功夫极好,只是微笑道:“元老院行事与伪明不同,素来光明正大,这等手段用不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梁辰龙因为此事与钱业有莫大的关系,见高举不肯出这个头,又追问道:“此事难道一点余地也没有么?”
高举道:“高某虽是外路人,在这广州府,五羊城也落户三十余年了。一家一当皆在此。广州的安危,市面的好坏,都是与高某切身有关。”
他先自表立场,表明自己绝不会做“出卖大家利益讨好澳洲人”的事情,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点到为止。自然大伙也不见得能信,不过这不要紧,有个态度在,自己说出来的话就会比较说服力。
“……只是此事,元老院视为头等大事。我听闻已经派了户相来广州督办此事。纵然是文、刘两位首长也不见得能在此事上插话。”
这话一说,彼此面面相觑。在座的商贾们都露出了失望神情。大家都知道,高举的最大靠山就是“文相”,如果文首长都说不上话,岂不是大家都没戏?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高举不肯出这个头就足以说明澳洲人对此事的决心。
“这种流通券也不晓得发多不?说是说‘愿将流通券兑换银钱者,与银元一律”,如果票子太多,现银不足,那就……“梁辰龙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这个担心是大家都有得,现在被他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各家的忧虑和不满顿时如决堤之水一般的涌了出来,聚丰的店堂里一时闹哄哄起来。
朱老板又阴阳怪气道:“我看,将来这流通券一定不值钱。”
高举觉得他的话太武断了些。信用要靠大家维持,如果这银元流通券不是滥发,章程又定得完善,市面使用,并无不便,加上各行各业的支持,流通券应该可以维持一个稳定的价值,否则,流弊不堪设想。市场搞乱了,纵然有人能火中取栗大发横财,但是吃亏的大多数。
要是今天发行流通券的是大明而不是澳洲人,那他高举一定是避之不及,甚至要运用一切资源去破坏,因为明廷在宝钞上,在很多事情上都给了商人们足够的教训:官府的话信不得。可是澳洲人不同,流通券在海南已经运用多年,并无不妥;澳洲人素来又有重诺守信的好名声。高举对他们还是信得过的。
他此刻并不言语,只等汹汹的讨论缓一缓,各家都发表了议论却又没有结论的时候才开口道:
“高某倒有个看法,说出来请诸位斟酌,”他说,“这澳洲人的新流通券刚刚发出来,好坏虽还不晓得,不过我们总要往好的地方去想,不能往坏的地方去想。钞票发出来固然人人要用,但利害关系最密切的是我们商户,流通券信用不好,第一个倒霉的还是我们商户,所以我们要帮流通券做信用。流通券站得稳,咱们的生意才好做。不然市面纷乱,行情一日三变,大伙还怎么做买卖?”
这话和刚才满堂都是“趋利避害”的言论相比,顿时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唷!”米老板道,“看不出高公倒还有这番大道理说出来!”
高举不理会他隐隐约约的讽刺,道:“大家请想一想,这流通券在琼州府已经用了四五年了,亦未听闻有什么不妥之处;澳洲人素来又是最讲信用。断然不会短视到行杀鸡取卵之事。”
这话有理有据,众人倒也无法反驳――在座的去过海南乃至临高的人不少,事实胜于雄辩。
高举接着又说道:“做生意怎么样的精明,十三档算盘,盘进盘出,丝毫不漏,这是小聪明。要紧的是眼光,生意做得越大,眼光越要放得远,大伙都是做大生意,眼光一定要看大局。”
他说着给自己点着了一支雪茄,缓缓吐出烟圈:“如今明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诸位请想,这天下英雄里,谁实力最强?谁得本事最大?”
大明要亡,元老院要争夺天下,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还没有人这么明白的说出来。众人闻言都是一凛,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我们做生意的宗旨,就是要帮元老院打胜仗!”
“高老爷,”有个商人微皱着眉,语音嗫嚅:“你的话我还不大懂。”
“那我就说明白些。”高举答道,“只要能帮元老院打胜仗的生意,我都做,哪怕亏本也做,这不是亏本,是放本钱下去。元老院打了胜仗,时世太平,什么生意不好做?到那时候,你是出过力的,元老院自会报答你,做生意处处方便。你想想看,还有比这更赚钱的生意吗?”
“这话说得是,”开口的是粮行的丁掌柜,“纵然不给咱们什么好处,只要道路平静,百姓和熙,这买卖便做得。”
高举见有人附和,趁热打铁道,“不说将来的事,就说眼前的:元老院自从肃清了闽越海面的海盗,如今福建的糖、茶、瓷和各种山货,不用绕路走江西下五岭,直接走海路来广东,价钱降了一半多――你们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虽然并没有完全说服商贾们,但是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强烈的抵触感了。高举软硬兼施,最终各家行会的会首们同意配合新币发行,全面使用银元和纸币。
梁辰龙坐着轿子回到家中,虽然高举说了那一番话,他依旧心神不安。梁辰龙的茂康钱庄在钱业中只是一家小同行,规模不大,但是他是梁家的同族族人,凭着这层关系,经常为缙绅们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银钱交易往来。所以在缙绅中关系深厚,当上了银钱业公会的会首。
澳洲人进了广州,茂康的生意受打击最大。因为他家与南北两京的银钱业的业务往来密切。广州易帜,城里的缙绅们有的逃亡,有的蛰居,南北交通也断绝了。茂康与两京的汇兑和放款业务几乎全部中断。眼下只是做一些本地的业务维持。
他来到自己办事起居的外书房,匆匆擦过一把脸,连丫环奉上的茶水也来不及喝,便铺纸研墨,动手写起信来。(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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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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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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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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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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