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到了沪上,他对面坐着辛未。
离开鹏城后的第二十八天,高凡终于到了沪上。
这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本帮菜餐厅。
临窗的位置,这位置不好订,得提前很多天才行。
流浪艺术家模样的高凡,与妆容精致充满青春气息的辛未,相对而坐,聊得兴起时,高凡高兴得指手划脚,辛未含笑看着,深情款款的模样,让窗外来往的男性都有些嫉妒。
“王希孟画完《千里江山图》的下半生是个悬案了。”辛未说,都是学画的,也学过一些绘画史,辛未成绩尤其不错,“不过宋徽宗很快把天下折腾没了,自己也被俘虏,那些宫庭画师结果可能也不好,说他跳进画中,肯定是美化的,至于什么《千里饿殍图》,是后人杜撰吧,也肯定是假的喽~”
“对啊,画下面还是一层画,但一样画得稀烂!”高凡笑了起来,“王半仙肯定听说过“一画九揭’的故事,在这又摆一手,等着糊弄懂行的冤大头呢。”
‘一画九揭’是装裱行的黑话,是说一张力透纸背的名家之作,可以连揭九次而墨迹不淡,这就成了九幅画,电影《无双》中有个情节,郭天王断定三幅《偃松图》都是真迹,就是用这种手法做假。
但这手法只能对八大山人、齐白石等擅长大写意的画家作品使用,其中更有‘章不揭’‘款不揭’‘飞白不揭’‘工笔不揭’多种忌讳,是说章和款,都落不到下一层画中去,飞白不用说,一片白,不留痕,而工笔下笔轻柔,也不可能留痕。
《千里饿殍图》该是幅工笔画,怎么画也不可能过画留痕,所以王半仙这一手,精着呢,看似愚蠢,却是专挑傻子骗。
“是啊~”辛未被高凡逗得一乐。
忽得又沉默下来。
她柔软目光在高凡身上停留。
瞧着高凡的长发,和满是油彩的牛仔服夹克,刚才餐厅服务员差点把高凡当流浪汉请出去。
这么想着,心脏就被谁攥了一把似的,窝心的疼,不,不是疼,而是委屈,对面的人,自己不觉委屈,她却替他委屈。
她忽得鼻子一酸。
热流却涌到了眼眸间。
高凡正在那研究带哪个菜做外卖,去给上帝吃,因为餐厅不允许宠物请,所以只能委屈上帝吃外卖了,一抬头,却见辛未盯着自己,眼光闪烁,分明是泪珠,不禁讶然。
“你怎么哭了?”
“没、就是好久没见到同学了,高兴。”辛未赶紧擦擦眼泪,“走,我带你去理发。”
“理发?”高凡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吧……嗯,是有点打绺了,不过他说:“等等,我们先去把上帝接上。”
上帝?
辛未一时以为高凡信了教。
不过等到了停车场,辛未瞧见副驾驶位置上的小黑猫,登时笑了起来。
“你就是上帝啊~”她逗弄着小黑猫,“那可得好好保偌高凡才行。”
等着辛未要上车,小黑猫却向她‘喵’得警告似的叫了一声。
“副驾驶是上帝的位置。”高凡说,“你坐后面吧。”
见辛未乖乖到了后座去,小黑猫才满意得重新在专属自己的位置上趴下。
后座堆着一堆东西。
辛未打开车门,就掉下来好几卷。
“这都是你旅游大江南北带回来的土特产啊?”辛未一边去拾,一边好奇得问。
结果掉在地上的都是纸。
画纸。
辛未拾起一卷,顺手展开。
此刻正是傍晚,最后一抹斜阳停留在黄埔江上,映得江面淡金色波光粼粼,也照在辛未手中这卷画上,这是一副素描,用大片大片的色彩和留白,完成了对另外一副水景的描绘,奇妙的是,这幅素描上,是用黑色在描绘光明,又在用白色讲述黑暗。
辛未在这一刻,在这画中,感受到了明显的光暗对比与视觉冲击,画天空的笔触那么淡,是怎么表现出夜晚的,画水面的线条那么重,为什么会让她感觉到明亮,水边行走的人们,还有塔与桥等风景,都处于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共同形成了一条分界线,宛如划分了昏与晓。
有点呼吸困难。wWW.ΧìǔΜЬ.CǒΜ
辛未觉得自己面前的空气仿佛都稀簿了。
眼前这幅素描中展示出来的美妙震惊到了她。
高凡比之前更强了啊……强得不可思议……这才几天啊……
她再一抬头,看到了车后座上这一叠那一摞,堆着几十上百卷素描。
就这么随意摆放着,像是塞不进垃圾筐的垃圾一样。
她一卷一卷将其展开,有风景,有人物,有城市,有自然,有一切的一切,高凡把他路上所见的一切,都描绘进了他的画中。
并且,每一幅,都有辛未无法理解的……美妙与神奇。
她觉得高凡的绘画技艺,已经进步到她无法理解的地步了,只知道好,但不知道哪里好。
好像自从高凡开始仿作那副《地狱之门》开始,他与她之间,在绘画技艺上,已经拉开了无法理解的差距。
蹉跎三年,高凡这个天才终究是一朝展翅而起飞得无影无踪。
“……你这一个月,是在修行啊。”辛未深深得感慨着。
她这时手中展开的一卷画中,是个以远山与近处热闹人群为背景的女孩,那女孩一席白色长裙,在画面中遗世而独立。
“她喜欢你吧。”辛未忽然生出一丝嫉妒。
“也许吧。”高凡说,“上车吧。”
辛未勉强在SUV的车后座,给自己收拾出一个地方,然后一边给高凡指路,一边把这一卷卷的素描和油画,展开细瞧。
高凡就告诉她,这是在黄河入海口画的,这是在泰山画的,这是在西湖画的,由于高凡在每处都停留不久,所以素描作品居多,油画只是打了几个底,就扔在一边,也瞧不出是什么。
但只是素描,就已经让辛未震撼了,越看越沉默。
“和以前不一样了吧?”高凡则笑着说,这次参加双年展,他三大项的提升,又是一次天翻地覆,吕国楹都被吓了一跳,何况辛未呢。
嗯~辛未哼出一个鼻音,似乎有点古怪的开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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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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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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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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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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