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不知道刷了多少遍邮箱之后,叶依然接到了面试通知。
轻松的对话,简洁的问候,排版整齐的邮件文字和令人钦羡的配色好看的学校落款。
叶依然看着那封最日常的邮件,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知道冥冥之中,一只手递了过来。
这曾经是叶依然梦里幻想过无数次地场景,恰到好处的午后,不紧不慢的通知书和欣喜若狂的笑脸。
叶依然沉浸在这种梦想实现的快乐里。
明明是意料之中,可仍然喜出望外。
这种感觉真的好极了。
比谈一万场恋爱还让人满意。
叶依然又一次无意识地暗示自己恋爱不过是空闲时候的消遣而已。
脑海里却无意飘过沈嘉树浅浅的笑脸。
很快叶依然回过神来。
根据筛选流程,每一人都必须选择的六个项目。
在叶依然已经提交的六个项目中,排在前两名的最喜欢的项目都向叶依然发来了面试预约邀请,一个是营养方向,一个是工程方向。
一个在名不见经传的加东小镇,一个在光是听名字就足够令人遐想的温哥华。
两个项目都需要进一步和导师预约面试时间,再次确认是否都是对方的第一选择,一旦双选成功,就代表实习彻底的稳了。
叶依然眼前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选择最适合自己面试的时间段,等待面试就好了。
温哥华在加拿大西部,中国和加西的时差是整整十五个小时。
这就意味着在那边一大早的时候,叶依然要熬着夜准备面试。
这对叶依然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甚至她早已为时差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这是她期待了太久的机会,让她熬夜到凌晨4点都不是问题。
更别提现在她还有选择面试时间的机会呢。
她别提有多开心了。
最终确定好面试时间没有花费叶依然太多的精力,她扫了一眼自己的课表,盘算了一下哪些课是可以翘的,想了想就选了晚上的凌晨一点。
上完课后的叶依然早早回到家里,将家中精心布置了一番。
布置灯光的位置,调整光线,看镜头里哪一个角度最好看。
变换不同角度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叶依然突然沉静下来,开始了长长地发呆。
扪心耳闻,她从来没有和这个梦寐以求的机会这么近过。
虽然处事不惊已经成了叶依然的常态,但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叶依然还是很难不去心潮澎湃一番。
细细算来,为了这一刻,叶依然已经不知不觉期待了好几年。
一瞬间,梦想与现实交织,她竟然感觉有点不真实。
在叶依然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不止一次,叶依然曾听到来自身边人的嘲讽。
甚至是来自家里人不冷不热地挤兑,“你还想出国呢?”
叶依然满心委屈。
她不擅长于即刻的言语回击。
可心里最坚定的那一部分从来没让任何人破坏过。
叶依然自己问自己,“凭什么我就不能想出国呢?”
“我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我就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叶依然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仅仅是家庭的原因,她不甘心这一辈子就这样草草了事而已。
叶依然来到距离家里几千公里外的地方上大学后,一直刻意的在和家人保持距离。
因为在慢慢长大的过程里,她意识到很多在她成长路上的错误本可以轻易避免的。
但是因为家长的疏忽,甚至是不在意,不关心,直接地把叶依然往火坑里推了不知道多少个踉跄。
叶依然小时候极度乖巧,对父母的话不仅是顺从,甚至盲从。
她从小就没道理的觉得,父母是不会害她的。
每当她想要尝试着做出一些自己心里的选择时候,叶依然的妈妈就会用一种极其厌恶的神情瞟一眼叶依然,说:“白眼狼”。
小时候,叶依然的世界里除了她的妈妈没有别人了。
她不能连这世界上唯一可以连接的人都失去。
于是叶依然成为了那个亲戚好友里十分懂事的小孩。
于是哪怕心里不情愿,叶依然还是选了父母让她走的路。
但事实几次三番证明,正是她的父母让她走了更多的弯路。
究其原因,很大程度其实是来源于叶依然对母亲的愧疚感。
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出差,家里时常就叶依然和妈妈两个人。
叶依然从小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
但所谓的长大,在叶依然能记事算起,并没有多久。
甚至说,叶依然其实连和妈妈一起长大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在叶依然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妈妈就外出打工了。
当然不是像农村里的孩子那样逢年过节才会见到自己的妈妈。
只是叶依然每天只有起床和睡觉的时候能见到妈妈,其他时候都是在别人家长大的。
叶依然的生活轨迹特别简单,早起去上学,中午去姨妈家吃饭,午休,下午继续去上课,晚上继续在姨妈家吃饭,写作业,然后和姨妈一起散步回家,一个人在家里洗漱看书,等着妈妈下班,或者叶依然一个人早早在家里睡觉。
叶依然的妈妈是她家族里最小的孩子,好像也从来就没有长大过。
叶依然和这个家里的每个亲人,实质上,都好像陌生人。
相处中的不愉快很容易忘记,但是一相处又会出问题。
和妈妈相处的记忆叶依然其实没有太多了。
看起来亲密无间,但实则毫无关系。
小时候,一次是妈妈碰巧休息叶依然出去玩碰上了安傻子,没有提醒,没有解决方案更没有预防措施,只是几句话的安抚打发了事。
还有一次,是妈妈哄叶依然睡觉,故事讲完了叶依然还是没有睡着。叶依然在妈妈话音刚落的刹那把眼睛睁得老大,只听见靠坐在床头的妈妈从头顶飘来的一声极其厌恶的:“死孩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每当叶依然睡醒,偌大的房间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再就是,还是叶依然上小学的时候,她有过一次极其严重的感冒严重发烧,极度不舒服。那时候家里只有叶依然和她的爸爸,叶依然和爸爸好像有种天然的生疏,叶依然不敢去和他说话,只是在家里的父亲在他的书房里打着游戏音效声极大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叶依然打电话给妈妈哭诉自己喉咙疼。
妈妈说让叶依然躺在卧室里好好休息,叶依然就顶着发烧的身体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半梦半醒睡着了,等醒来感觉到妈妈刚进家门,来卧室轻手轻脚地看着发烧的叶依然说:“可怜的孩子。”
叶依然还有很多类似的记忆。
本来她能记得的有关童年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多,现在想想,好像一件比一件让人难过。
比如叶依然在周五的晚上想出去玩,爸爸在家里打着游戏,叶依然就坐在电脑桌旁的凳子上用座机给妈妈打电话,爸爸面目麻木盯着显示屏目不转睛,旁边的叶依然就好像空气。
叶依然不仅仅是生活在这样令人压抑的环境下而已。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长年累月的浸润也让她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性格。
比如叶依然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妈妈端着水果过来放在叶依然的面前,叶依然说自己不想吃,还直接说你不要挡着我看电视。
妈妈说我这是关心你。
叶依然想也不想地说可是这种关心是多余的,我根本不需要啊。
关心我?你装什么装啊。
妈妈就开始当着叶依然的面哭泣,而叶依然充耳不闻。
她对那种遇事只会哭的人从心底里厌恶。
哭除了代表懦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依然逐渐长成了,那个和记忆里被关在有着小猫的房子里时候麻木不仁的母亲和她打电话时候盯着电脑屏幕眼神麻木的父亲一模一样的人。
某一部分的叶依然彻底死掉了。
叶依然的这些行为当然是无意识的。
甚至到在间隔了很多年后,当看到生命历程中自己一些极其不符合常理的决定,叶依然有意识地去回想自己过往的经历,想试图分析解释自己如何成为这样的叶依然的时候,才会在这些记忆碎片的拼凑中发现一些惊人的秘密。
叶依然无法相信自己是在这样冷漠而又残忍的环境下长大的。
更可怕的是她一直觉得父母的不作为是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是放养的,民主的,自己是被爱着,充满阳光的长大的。
直到有一天她从其他小朋友的嘴里听见人家说她每天吃百家饭长大,其实就是个野孩子。
像是给自己苦心经营的安全区突然被人冷不丁的戳破了,才恍然发觉自以为的铜墙铁壁不过就只是梦幻泡影。
叶依然对自己童年的美化其实很好解释,如果不合理化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叶依然迟早扛不下去,更不可能一个人走这么远。
更可悲的是,在她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候,由于生性孤僻内向,她并没有很好的朋友能为她分担情绪负担,成为心理压力的一个出口。
问题出现,叶依然能求助的竟然只有身边在她最弱小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的父母而已。wWW.ΧìǔΜЬ.CǒΜ
叶依然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侵入骨髓的寒意。
于是在经历高中时候的崩溃后,叶依然彻头彻尾变成了另一个人。
叶依然总说她的记忆不好。
可是记忆不好的事只是出现在高考之后而已。
会不会只是因为高考之前发生的事情给他带来的都是无法承受的痛苦所以全部都是她想要可以回避和忘掉的东西。
她不想承认自己曾经被那样冷酷残忍的对待过。
她习惯性的清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好像那样就仿佛什么痛苦都没有存再过一样了。
比如写完一本习题集就丢掉,从一个学校转学或者毕业就删掉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叶依然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叶依然。
她还是可以那么快乐,那么傻而不自知。
她不过就是一个从小被pua长大的孩子。
一个被卖了还笑呵呵数钱的人。
她总觉得,父母能出学费来让她上学就已经是最好的付出了。
她必须感恩戴德了。
所以她拼命的学习,想证明自己值得。
不想要哪怕是父母唯一主动的的付出,看起来都是她配不上的样子。
想通这一点,叶依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
如今她拼命争取的这份实习,其实不过是叶依然想要寻求一份来自于父母之外的经济支持而已。
她正在申请这个实习的事情至今对父母只字未提。
这不是蓄谋已久,只是下意识的,叶依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她的生活。
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去和父母分享。
在父母一次次向她索取情绪价值的时候,她也一次次装聋作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叶依然好像天生就特别擅长这件事。
泪水却没来由的漫过了她精心画好的为即将到来的面试特意准备的淡妆。
可是越想忍,泪水越是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为自己一直以来受的委屈吗,或是单纯觉得自己可怜吗。
她不知道,她更愿意把这看作黎明即将打到来时候的喜极而泣。
还有不到几个小时,足以改变叶依然人生一小阶段命运的面试就要到来了。
她实在不应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去回忆她小时候经历的苦难。
可这实在不是她能控制的。
好像每当她想要向前走那么一小步的时候,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不知多远的家人就会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僵尸一般地瞬间复活开始攻击叶依然。
让叶依然一下就变回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茫然无助的小孩子。
可叶依然从心底里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了。
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她更有能力选择一条她自己真心喜欢的道路。
完完全全可以不受千里之外的父母的影响。
不受过去经历的干扰。
她可以做自己。
一直都是。
尤其是现在。
她必须做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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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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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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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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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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