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深处的火炉亮着火,窗外也照进来白色的光,在光与火的交接处,热水从水壶里汩汩倒进桌上的搪瓷杯,光与火的颜色融在银链里哗哗坠下,大量的温度在这个过程中流逝,白雾溢散在空气里。
老阿利安躺在火炕上,侧着头默默凝视着背对着自己倒水的小女孩,她的身高并不算高,只有踩在木板凳上才能够得着桌上的水壶。即使在完成这种危险动作时,她也无时无刻背着那个小男孩,这副费力的模样总会让人担心她会不会脚下失去平衡摔下去。
水倒完了,装满热水的搪瓷杯被端到了火炕边,小女孩爬上了火炕,将背后的男孩安置在了最温暖的角落,又捧上搪瓷杯跪坐到了老阿利安的身边,先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后再递了过去将杯口凑到了老人被冻干裂的嘴边。
热水接触干裂的嘴唇,在轻轻蠕动的同时脆弱的伤口里溢出了几丝红色的小蛇在温水上,老阿利安一声不吭地将水喝了一半,在他准备继续喝下去时,水杯被挪开了。
女孩默默地将剩下一半的水杯后放在一边,可能是担心对方喝太急了。
过了一会儿看着小女孩老猎人开口了,嗓音干涩低哑地尝试说了几句话想跟小女孩进行沟通交流,但过了几秒发现,小女孩在听见他的动静后只是回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交流和反馈,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黑发的漂亮女童可能不是雅库特人。
“你叫什么...名字?”老阿利安选择了换作俄文说话,声音很小很小,因为每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受伤腹腔的折磨。
小女孩端着搪瓷杯自己喝了一小口,低着头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或者思考什么其他东西,许久后才抬头开口了。“叶列娜。”她回答了老猎人的问题,用的居然是纯正的雅库特语,“你应该少说话。”
她将手里的水杯又递了过去,老人靠近然后啜饮快要冷掉的温水。她默默地看着老猎人喝水,这是女猎人在进入针叶林之前拜托她的事情。
这個木屋的幸存者里会心甘情愿照顾这个受伤老人的恐怕只有女猎人一个,除了女猎人以外其他人估计都只会冷眼这个老人的死亡,哪怕他是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m.χIùmЬ.CǒM
喝水的老阿利安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从不远处的斜斜的窗户看见了外面雪地里的人影绰绰,以他的视线不难看清一张他很难忘记的脸,扛着猎枪的维卡。
小女孩把搪瓷杯里的水喂完了,又准备下炕去找水壶倒水,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一下就将她推翻到了炕上的另一边,手中的搪瓷杯也脱手而出摔在了地上滚去老远。
推开小女孩的人是杜莎,戴着熊皮帽的她明显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可能女猎人离开之后再也没人能跟她对呛了,所以现在她的目的也很明确。
“老东西。”杜莎伸出手就拽住了老猎人的衣领,单手强行将把这个孱弱的老人从炕上拉了起来凑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苍老的额头皱纹堆积得仿佛能抠出黑泥,浑浊的老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年轻自己数倍的女人。
杜莎看着这个老家伙,抽了抽鼻子,舔了一下嘴唇低声说,“这个房子里还有吃的是吧?你藏起来了。告诉我吃的东西在哪里。”
“屋子里有其他的杯子,橱柜最下层。”老猎人说。
小女孩抬头看了老猎人一眼,然后默默地下炕,走到了橱柜前,果然从最下面一层找出了一整套的搪瓷杯,又一一地摆放到了木桌上。
“你这个老东西,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喂狼...”杜莎表情有些吓人,嘴里虽然狠毒,但手上却除了扯衣领之外什么也不敢做,还时不时扭头看向窗外担心有没有人发现里面的异状。
她回头的时候还特地瞪了重新倒水的小女孩一眼,大概是在威胁对方别让她乱叫乱说话什么的。而小女孩也特别配合,安静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一声不吭。
“老东西...我知道你藏了吃的,这间屋子里不可能就那么一点吃的。”杜莎舔了舔同样干涩的嘴唇低声说,“别那么自私,现在每个人都饿着肚子,要是我们饿死了伱也别想活着离开。”
“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吧...贱人。”老猎人看着杜莎扯了扯嘴角脸上全是嫌恶。
杜莎暗骂了一句俄语脏话,猛地把老猎人摔在了火炕上,管也不管老人因为拉扯到伤口的疼痛扭曲表情,反复地在木屋里踱步,时不时抽风似地在橱柜前翻箱倒柜,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到角落折腾起了柜子架。
老猎人冷眼看着这个女人的疯狂,可以看出对方的确是饿极了,尽管今天早上她的早餐包含了她兄长让出的一半份额,她现在也饿得发慌。就算什么也没做,女人天生也会比男人饿得更快一些,而从来没挨过饿的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食物两个字。
别说是杜莎了,就算是在雪地中的维卡、亚当也都出现了明显的体力不支,他们的劳动量远超于什么都没做的杜莎,虽然只是饥饿了半天,但也很明显的反馈到了表情上——浮躁、焦虑、不安。
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就必然会变得易怒以及恐惧,这种心理状态下极容易出现内讧和互相伤害的事端。饥饿引起的弊端以及渐渐开始了,在这种逐渐升高的压力下总有些人会提前崩溃。
“哈!”木屋里杜莎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没想到发泄式的东翻西找居然还真让她找到了些什么。
那是一块隐藏在角落装着杂物木柜后的松动木板,在杜莎发疯一样把木柜整个地踹翻时,她忽然就注意到了那块失修似的木板,在女人第六感的指引下她立刻弯腰过去掰动那块木板,果然真的在后面发现了一个隐藏起来的空间!
杜莎的惊喜尖叫声引起了木屋外人的注意,维卡和亚当是最先冲进来的,他们才冲到门口就看见蹲在墙边撅起的那个大屁股,亚当只因为多看了几眼,就被一旁的维卡进门时不小心地肘击了一下左肋下侧,疼得直抽凉气。
“你找到了什么?吃的吗?”维卡快步过去脸上也久违地涌起了淡淡的喜意,这一整天过来几乎就没有过好消息,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吃的更能让人精神振奋的事情了。
“老东西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吗?你个自私鬼,活该饿死你个老骨头。”杜莎一边兴奋地在那木板后面的空间里摸来摸去,一边咒骂着火炕上的老猎人。
维卡这时也转头看了一眼过去,却发现那个侧躺的老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维卡,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数秒后,在木板前掏弄摩挲的杜莎忽然浑身一震,走过来的维卡和亚当都探头想看看找到了什么吃的,结果只看见浑身莫名颤抖起来的杜莎慢慢直起身子,手里抓着一个...木制的玩具?
一个木雕的玩具车。
杜莎低头看着这雕刻手艺烂到家的玩具车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猛地把它摔在了地上,趴下去整条胳膊都伸进去摩挲了,然后一个又一个古怪的东西被摸出来了:万花筒、木匕首、木手枪、魔方。
全都是玩具,还都是上了年头的玩具,到最后杜莎甚至抽出来了一副国际象棋,她愣了好久转头看见老猎人讽刺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自己找到的压根不是什么食物储藏室,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在她的尖叫中老猎人也笑出了声音,即使牵扯伤口疼痛难耐他也在笑,直到杜莎将手里的国际象棋砸在了地上,里面的棋子全部迸射了出来散了一地,每一颗都是木头纯手工雕刻的。
残酷的现实已经摆在他们的面前了,这个屋子里的确没有任何吃的了,他们已经陷入了断粮的危机,接下来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他们就会进入饥饿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有了维卡和亚当的闯入,甚至骚乱吸引了雪地里到处乱走不知道在布置什么的中校,杜莎最终还是没能把麻烦找到老猎人的头上,在做完他们能做的一切之后,所有人都回到了木屋烤火等待,等待着一个最后还没归来的人。
天光到了下午六点时就开始晦暗起来了,在布谷鸟弹出挂钟报时的时候,窗外针叶林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女猎人,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布袋子涉雪归来。
这一次就算是一直跟她不对头的强盗兄妹都开门主动开门迎接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视线却也是诚实地紧盯着那个大布袋子。
女猎人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松手,就直接走到了桌边拿起一个杯子倒水喝了起来,她身后杜莎已经饿狼扑食的姿态冲过去将布袋子拉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表情僵硬了起来。
“怎么全是...草(一语双关)!?”
借着火炉的光可以看清布袋子里面全是杂草似的绿植,夹杂着一些黑色和红色的浆果,最大的安慰是能偶尔零星见到几个蘑菇。
“没有找到猎物吗?”安德烈中校从失魂落魄的杜莎手中拿过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收获沉声问。
“没有,一只兔子和鸟都没有见到,就像死绝了一样。”女猎人喝完水呼了口气摇头,“只在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些野生的石荆棘和蓝莓、原本我想挖蘑菇,但雪太厚了,挖起来费时费力,转了几圈只找到了几多色钉菇。”
“这些能吃吗?”中校又掏出了布袋子里的一把带锯齿的叶子,大部分为茵绿色,少部分呈现深邃的鲜红。
“刺五加。”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女猎人伸手揪了一片深红色的叶子丢进嘴里嚼了两下,“红色的嫩芽最好吃,有种特殊的香味,镇上的人都经常拿它来涮火锅,根茎可以入药应该也可以一起吃。”
“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填饱肚子的。”维卡低声说。
“吃的方面大头还是得看浆果,但暴风雪把灌木里很多浆果都打掉了,我转了一圈也只找到这些,更深处的林子里可能有更多,但我没有敢去。”女猎人放下水杯,“今天也暂时只能吃这些了。”
“吃草么。”亚当看着中校手里的叶子表情古怪。
“按理说一个好猎人在西伯利亚的野外是怎么都饿不死自己的,只会越吃越胖。”女猎人把嘴里嚼着的嫩芽吞了进去,“但我觉得这里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西伯利亚荒野了。”
“那场暴风雪。”中校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这是肯定的。”女猎人说,“但无论如何我们明天一早也必须动身,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不然再拖下去我们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西伯利亚的严寒不比其他温带地区,在这里任何的行动都会消耗大量的体能,少吃一天的饭毫不夸张的说就是直接剥夺了下一天的一切行动能力。
恰如饥荒时老人们所说的,真正的饥饿是一只鸡从你面前路过,你都甚至没有力气去扑抓它,只有眼睁睁看着它扑腾飞过,留下一地鸡毛的恐怖。
那是精疲力尽的绝望,也是木屋里所有人即将面临的绝望。早上的那顿饭在长途跋涉之下已经消耗空了,每个人现在的胃部都泛着酸水,寒冷加速血液循环会让他们的体力更快消耗,很快他们就会开始燃烧起身上的脂肪来支撑行动了。
“你说今晚...那些东西会出现吗?”女猎人抬头看向中校问。
“我不知道。”中校诚然回答,他转头凝视窗外的针叶林,“我只知道,可能今晚是我们最后的反击机会了。”
“是啊。”女猎人顿了一下默然颔首。
过了今晚之后,一旦到达第二天的早晨,十二个小时之后,这间屋子里面剩下的只有前胸贴后背,体能衰退到极致的饥饿者了。别说那些恐怖的魔鬼了,就算随便一只野狼都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火炉前水壶沸腾,夜幕也很快降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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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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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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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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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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