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拎着雨伞走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耳边的窗户被雨水拍得噼里啪啦作响,尽管现在才傍晚正是下班后休息逛街的时候,可今天这种天气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出门,大雨再加上灰青的晦暗天色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街上往日的人流都被如刀的雨水断绝了,只能偶尔看见街头路过的轿车亮着头灯,摁死喇叭,车轮压起丈高的水花在大雨里疾驰而过。
楚子航坐稳了,公交车开始发动,微微的推背感把他压在座椅上,雨滴在窗户玻璃拉出了倾斜的轨迹,他掏出了‘爸爸’过生日送给自己的黑色iPhone摁亮了屏幕,屏保是他、妈妈、‘爸爸’在迪士尼乐园门口照的全家福。照片里他站在两人的中央衣领挂着‘爸爸’的昂贵墨镜,脸上的表情好若在拍身份证之流的证件照,‘爸爸’单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在宣示着这个优秀男孩的所属权。
对于这种照片楚子航只是看了一眼就解锁进了桌面,与锁屏壁纸不同他的桌面背景不是生活照,而只是一架迈巴赫62,这个桌面背景很好,就算被‘爸爸’不小心看见了,也只会认为他爱车,并且心里满怀抱负,毕竟就连‘爸爸’的座驾也只是一部奔驰S500,儿子却憧憬着贵上几倍的迈巴赫,企业家的孩子有野心总是好事。
安静的公交车内全功率运行的雨刮器不停地发出摩擦声,不管扫去多斤雨水,看向公路的视线总会立刻被新的水痕淹没,导致往日里飞驰的6路公交车开得很慢,而司机也似是早有准备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缝中夹上了一根烟,青烟寥寥而上又被窗口隙出的小缝抽走,雨点穿针般扎入车内落到滚烫的烟灰上发出微小的滋滋声。
今早手机天气预报说暴雨会持续到深夜,看现在这个降雨势头天气预报也终于准确了一次,听说远隔大洋的美国受到了台风的侵袭,或许是蝴蝶效应的缘故,千里之外的滨海城市才受到了这场强降雨的光临。
现在这个天气虽然比不上曾经那场刮走太多东西的台风,在近几年来也算是不得多见的暴雨了,每个这样的雨夜他都忍不住想出来走走,试图在满目大雨的混沌世界中找到时空的缝隙,重新踩上那条蜷缩着废弃迈巴赫的高架路。
插上耳机,楚子航打开了3G蜂窝移动网络接入了聊天软件,平时他并不喜欢在社交软件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但就最近来看他却不得不把一天过半的自由时间花费在班级群、校友群、校园论坛上。
登录聊天软件,楚子航后台跳起了数十条私聊,他一条条点开过目然后删掉会话,每一个私聊的话题都是由他主动挑起的,在短短几个月内他已经向成百上千的人问过同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关乎于一所远在大洋彼岸的私立贵族大学,而每个人给他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茫然和无知。
如果说人与人的关系就像线与气球,一边在手里拽着,一边轻浮地飘在天上,直到有一天他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线断了,抬头望着氢气球不断地飘飞,苹果一样的红色映着水蓝色的天,不知道要飘多远,飘到哪里,年少无知地只以为会一直飘到外太空去,去到那宇宙里,孤独地向着没有终点的远方飞去。
没有补救的机会,这些年来每逢大雨他就像雨中的孤魂一样游离,在雨味里寻找着被冲淡的男人的气味,他手中唯一能追随的轨迹只有那一夜中他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一个地方,一个名字。
卡塞尔学院。
就像是拼尽全力地抓住了一丝可能性,一缕雨中萦绕不断的丝线,他在尽全力搜集卡塞尔学院一切情报的同时也在尽可能地提升着自己,因为他不想在真正站在那门槛前时却被自身的缺憾和不足限制。体育、学识、才艺,一切可能成为阻碍的障碍都被他逾越而过,卡塞尔学院如果是一所学院,那么他就势必要让自己能在全盛之景中跨过它的门槛抓住那根暴雨中漂泊无依的线。
楚子航试过在互联网上搜索卡塞尔学院,这是每个人都会做下的反应,只是在互联网上有关这所学院的相关词条只有寥寥两位数,放在搜索引擎上甚至只有可怜的两页,点进相关链接内也只有一页私立贵族大学的介绍。
繁茂的花园,古旧的建筑,茵绿的小道,身穿博士服的漂亮模特,和几张晴空万里下的草坪和教学楼,这种大学官方页面楚子航见得太多了。
‘爸爸’在得知他有意向出国留学时,也主动为他找了数家富豪圈中争相追捧的国外私立名校,那些所谓的贵族大学首页大多千篇一律这样,可‘爸爸’却不知道,他要找的并非是一所师职苛刻、学子优良的大学,他一直在追寻的是那场雨夜中踏御暴雷的神祇,和那个男人背身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西裤摆角。
凭借他的直觉,卡塞尔学院必然不可能是一所司空见惯的简单学院,那一晚的情势中从男人的嘴里说出这个学院的名字,足以见得这所学院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能被称为疯子聚集的地方必然能接受他那晚见到的疯狂的一幕幕,为此寻找着疯狂的他也不惜成为一个疯子,一个被世俗质疑的疯子,放弃远大前程和美好未来,不顾一切地冲进一个个雨夜里向着那个男人的过往一切狂奔。
凭借楚子航的家境和本身实力,他的选择不只限于私立的名校,凭借他的成绩和综合素养就算靠硬实力考试都能考上任何一所常青藤学院,他试图拿过卡塞尔学院与那些常青藤学院的入学难度相比,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甚至不清楚这所学院的入学条件究竟是什么,表面看起来就是一所私立贵族大学,可凑近了却发现有关它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蛋壳般的薄膜,从外往里看只像是雾里看花。
抛去了从互联网搜索引擎得到卡塞尔学院的信息,楚子航将搜索目标放在了周围的交际圈上,尽管平时作风的缘故他本身的交际圈很小,作为当地企业家鹿天铭的独子,他的交友圈又可以很大,只要他自报家门大多的圈子都愿意为他敞开大门。
在各种圈子里搜集了数个月的情报,楚子航逐渐勾勒出了卡塞尔学院的一些轮廓,知道这是一家位于美国境内伊利诺斯州五大湖区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校徽是一颗半朽的世界树,据说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细问具体的地址街道门派却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
不过有人提过每年盛夏时它们都会在密歇根湖上进行帆船冲浪比赛,并且每年都捧下冠杯,这倒是让楚子航有一段时间以为过卡塞尔学院是体育学院,为此让‘爸爸’带着全家去海边度过了一整个暑假,在此期间在当地学了几个课时的帆船运动和冲浪技巧,被授课的黑人老师竖着大拇指夸赞他第一次玩重板就能在浪尖上保持平衡,几年没有见过这么有天赋的人了。
只是可惜帆船冲浪大成后他依旧没有找到卡塞尔学院的门路,那颗半朽的世界树随着时间也在他的心中逐渐发芽、茂盛,枝繁叶茂后黑云般的枝叶打下沉重的阴影遮蔽在他的心头。xǐυmь.℃òm
他一度想过放弃找寻这所海市蜃楼般的大学,可每个大雨夜的沉重和宿命感又将他的记忆唤醒,大海边的堡垒冲散多少回依旧重筑一新,每次大雨时他都会重复地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机械式地搜寻卡塞尔学院的名字,有些魔怔,但更多的是难以抒发的苦楚。
手机上的联系人划到了最后一个,点开后对方的回复是倾力向他推荐某所位于德国的私立大学,他只是看了一眼回复了一句谢谢,就将会话删掉了。
他呆呆地在雨打芭蕉劈啪作响的窗户边坐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挪动手指点开了一个联系人,进入了和他聊天的历史页面,在上面有着一句跨别几乎半年时长的聊天记录。
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地重新联系对方未果,一切的质询和问候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能在互联网上找到他,他甚至都以为这个账户的主人遭遇了不测,头像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亮起了。
即使他问询着身边的人,找到了对方曾经居住的地方,也只得到了人去楼空的房屋,可尽管如此这个联系人却也成为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找寻卡塞尔学院的理由,只因为对方与自己最后一次交际留下的那句话。
“不要来卡塞尔学院,这学院里都是一群疯子!”
雨糊的公交车玻璃上倒映着手机中的字迹,在联系人的备注ID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林年。
公交车到站停靠,车上稀稀拉拉的乘客身形微微摆动,广播播报里甜美的女声提醒乘客“下观音站”到了下一站是“海棠路”,距离“地铁2号线”的站口还有三个站。
公交车门打开,雨水夹杂着冷风飘入,司机打了个寒颤等着唯一的一个女乘客上车后立刻关上了车门,暖空调再度让车内升温。
能在这段路上乘坐公交车的大概都是奔着“地铁2号线”去的,想来在现在“下观音站”上车的这个乘客也不例外,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走进了温暖的公交车室内,浑身湿漉漉地从楚子航身边经过。
只是这一瞬,公交车外一辆亮着头灯的轿车飞驰而过,远光灯从雨落的玻璃窗外射入,照在了行道中乘客身侧,一抹银白色的光芒巧合地折射到了楚子航的眼角。
靠窗座位上的楚子航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浑身一震然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在他的身侧,走过的女乘客雨衣掀开的角落露出了里面背着的一个单肩挎包,在挎包的侧面有着一个类似校徽的亮银徽章。
一颗银色的半朽世界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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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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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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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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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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