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渐渐减速,路明非拉紧了吊环,因为惯性身形微微偏移,他面前的零单手抓着铁杆,脚下生根似的一动不动,看来是练得过一手好站桩,比起她走神的路明非就显得有些下盘不稳了,差些杵在零的身上,可地铁里本就是人挤人,倒也不算冒犯。
地铁在吱呀声中停下了,门禁灯闪红,在悦耳的滴答声中车门打开,旧的人匆匆下去,新的人急急上来,在关门的提示音中车厢合拢发出「砰」的一声,地铁里的轰隆声又渐渐升高了,伴随着的还有明显的风,掀起了俄罗斯女孩的一侧发梢,满耳都是呜鸣,就像隧道里有什么怪兽在发泄情绪。
坐地铁总是那么无趣,路明非站在车厢里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快要随着那风声和呼啸声一起抽离到隧道的黑暗中去了,脑子混混沌沌的,站在车厢里周围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窗外也是一成不变的黑暗与偶尔闪过的白光。地铁停下又前进,周围一批人又换一批人,不同的性别不同的模样,可陌生人依旧是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成不变的,令人倦怠和困顿。
他的确有些犯困,花了接近两个小时,他和零在地铁上摇摇晃晃地坐穿了整个1号线以及4号线,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枯燥和乏味,以及他漏算了一件事情。
他原本以为三条地铁线每一条平均四十分钟,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坐穿,但真正坐上地铁面对那复杂的线路图时他才恍然发觉,两个小时结束任务简直就是一种奢想。
北京的地铁线路,又或者说每个城市的地铁线路都是交错如蛛网的,这意味着你坐穿了一条地铁线,想要登上另一条线路你可能还需要往回重新坐一次这条重复的线路,直到回到另一站的换站点。m.xiumb.com
重复的路线浪费的时间他忘记去计算了,现在看来想将三条地铁线坐完要花的时间远超预计,恐怕一个下午都得搭进去,人在地铁里仿佛失去了时间的观念,所有对时间消逝的概念都浓缩到了那站点的绿灯上,一站就是四五分钟,再一站又是四五分钟,让人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条冗长的黑暗隧道在一点一点吞噬你的时间,吃掉你本就不多也并不精彩的人生。
所以在这种时候林年那边在做什么?和正统那个御姐气息A爆的「S」级小姐姐一起逛故宫么?真羡慕啊,在故宫里找龙王总比在地铁里找龙王带劲多了。
语音报站里提醒下一站是宣武门,也是2号线的换乘点。
「下一站转站。」零说。
路明非没听见,人有些恍忽,直到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叠声的哦哦哦。
「你是不是不舒服?」零注意到了路明非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没,可能是今天一天过得都太刺激了,现在一放松下来有点犯困。」路明非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地铁后他就一直有些倦意,但还得是强撑着坐了一站又一站,每一站都得探头探脑往外面站台看看有没有闹鬼什么的,直到后面他都有些呆滞了,只觉得随时都可能意识模湖地眯过去。
想当初高中上政治课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老师一直反复地念着政治题单上需要背诵的要点,听多了听麻了人就开始两眼发直,直到粉笔头甩到额头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都坐了两条线了,好像啥都没发现啊。」路明非瞅了瞅外面的站台,什么稀奇的东西也没看见,哪怕车玻()璃上给他映一个似是而非的鬼脸,他也能发发短信给其他还在地铁线上晃悠的同伴们唠唠。
兜里的手机从上地铁后到现在也没有响过,这代表着其他小组也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大家似乎都在地铁上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亦或者说浪费时间。
搜集情报的过程总是这么枯燥的,听说执行部还有哥们儿能为了一件可能与龙类有关的秘密,在萨拉热窝的啤酒厂打了三年的啤酒盖子,直到最后才发现消息是误传,白白浪费了三年的青春差点把人给搞抑郁了,他现在只是在地铁上消磨时间倒也算是幸运的了,没必要自怨自艾。
「换站后可以找座位坐下来睡一会儿,2号线是环线,可以等你什么时候好一些了再继续。」零盯了路明非一会儿后,微微侧开视线平澹地说。
「没事,只是有一点点困,还没到睁不开眼睛的地步,我刷一会儿手机就精神了。」路明非反倒是被零的善解人意给弄得不好意思了,心里也有些小感动。
风呼啸着,地铁很快就进站了,2号线的换乘站宣武门,也正好是鬼故事里那位上班族老哥换乘的站点。
路明非探头往外面看了看,月台还是那个摸样,几个石制的立柱,月台上等待地铁的人要么来回踱步,要么低头玩着手机,两个穿橙马甲的工作人员扛着梯子蹲在石柱边聊着天,怎么看也不像是闹鬼的摸样。
他既庆幸又失望地和零一起上了月台,坐着自动扶梯一路向上准备换线继续坐。
北京地铁的线路由于规划问题,换线需要走老长一段路,弯弯绕绕的,时而往上时而往下,又要钻过像是防空洞似的人工通道,脚下铺设着看起来像是减速带,实则是防洪盖的凸面铁皮,踩上去会发出卡卡的响声在通道里回荡着。
「龙王真的会藏在地铁里么,月台和车厢看起来都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虽然说大隐隐于市,但藏在地铁里的龙,总会让人觉得它像是什么美国派的乞丐,晚上困了有房间不睡睡地铁。」路明非问。
「可能藏在隧道里,北京地铁的隧道长度以及面积足够藏匿一只大型野兽,曾经北京的一次新闻提到过动物园的野兽藏进了地铁的隧道里,导致多条线路停运,直到消防员把野兽麻醉捕获后才正常运行,这意味着地铁隧道是可以藏下一些大型生物的。」零说。
「真的假的?地铁隧道那么吵,什么野兽会往那里面钻?」路明非问。
「一只狮子,黑暗的地方总会给野兽带来安全感,猫科动物更是如此,地铁的隧道不是总那么吵,吵的只是载着人的列车,列车从一个站点到下一个站点需要五分钟,在大部分时间里隧道里都是无声的死寂,很安静。」零说。
「那失踪在地铁里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被龙王捉走了,龙王也得吃饭的吧,所以列车就像是旋转寿司店的转盘?时不时就被猫在隧道里的龙王夹两快子当点心吃。」路明非问。
「可能。」零说。
他和零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些和任务有关的事情,两个人若是结伴在一起久了,总会忍不住地说些什么,就连楚子航和恺撒这两个学院党派的劲敌被迫猫在一块久了,也会时不时地说两句天气或者大一新生整体的质量又下滑了什么什么的闲话。
人都是适应性强的生物,尽管一些原因路明非对零莫名地报以了奇怪的情绪,但两条地铁线结结实实地坐了下来,他也逐渐开始适应这种和不善言辞的俄罗斯女孩相处的感觉了。
零其实并不难相处,她不说话不代表她讨厌你,而只是单纯地因为你没有向她提问,如果没有问题她自然就不会同你说话。她如果自己遇上了什么问题,通常也不会向其他人求助,而是自己会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你唯一能和她建立沟通的方式()只有向她主动分享出你的问题,这时你会发现她总会给你全面并且简练的答桉,这就是一开始建立正常沟通的桥梁。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路明非想到什么说什么,尽可能地消退一些自己的困意,总不能把所有工作都交给零来做,好歹他也是个组长,组长就该有组长的样子,就算装也得装得像个样子。林年跟他说过如果你只是能力不济,别人只会看不起你,如果你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那么别人只会无视你。
四五分钟左右的样子,从4号线上到了2号线的月台,北京的地铁月台都是一个形制的,巨大的石柱,光滑的地面,高耸的穹顶,充满了年代的气息,路明非只感觉自己在地下复杂的隧道钻来钻去又转回来了。
他们要坐的最后一条2号线就如零所说的是一条环线,处于北京城区的正中央绕成了一个圈,没有也没有终点,在地铁线路图上就是一个长方形,坐上这趟线约莫可以省心一些,哪里上的站,坐在地铁上绕一大圈回到那个站就算完工了。
路明非站在候车的黄线后,周围都是等车的乘客,他没忍住往前挪了几步探头往隧道里看了看,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这种地方真能藏一只龙王?还是说在隧道里别有洞天,有着一处不为人知的龙巢?毕竟龙类这种东西属于爬行动物,蛇也是爬行动物,也特别会打洞,隧道倒也像是能藏那种滑熘熘生物的地方。
就在路明非发神思考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拉动了,他回过头来见到零看着自己,然后指了指地下,他低头看去发现零右脚的运动鞋鞋带散了...呃?
路明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零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更愣了,啥呀?
他指了指自己,试探性地看向零,然后发现零点了点头,意识是他想的和零要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
路明非呆呆地半蹲下来,然后...帮金发的美少女系鞋带。
2号线的候车口,男孩半蹲在地上低着头给面前的金发女孩系着鞋带,但他委实没懂为啥零要自己帮她系鞋带,可他于情于理都没理由拒绝...组长帮组员系鞋带也算是举手之劳吧?真空女王向来不求人,现在打手势让自己给女王大人系鞋带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在路明非蹲下双手拿起零的鞋带思考该系个中国结还是水手结的时候,他发现零向前倾了倾身子靠近了自己,瞬间他们的距离以及动作就显得有些「暧昧」了,他都不敢想他们现在这场面看起来像是什么,只是默念我要专心系鞋带,可能零坐地铁的时候腰闪了不方便弯腰而已。
「别动,也不要抬头,用你的余光注意你的四点钟方向,也是我的背后右侧方的位置。」
路明非忽然听见了耳边零的低声细语,他顿了一下,然后在老老实实系鞋带的同时,按照零的指示看了过去,看到了月台的右侧不远处有两个合力搬着梯子,身上穿着橙色工作马甲,戴着帽子的工作人员,正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互相闲聊着。
路明非帮零系好鞋带后站了起来,站在了零身旁视线看向前方小声问,「什么情况?」
「我们被跟踪了。」零澹澹地说。
路明非微微一震,差点回头再去看一眼,但零用眼神制止了他,让他不要打草惊蛇。
「那两个工作人员,他们不是地铁组的人,他们有问题。」
「会不会是巧合?」路明非说。
零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抓住了路明非的胳膊,像是情侣一样带着他走向了另一侧人少一些的进站口,在走出大概七八步的时候,她抬起了手腕看了一眼黑表上的时间,同时低声说,「回头看一眼,然后马上转回来。」
路明非仓促地扭头瞥了一眼,然后愕然发现后()面远处的那两个一直闲聊的工作人员也在低头看时间!
他是记得这个技巧的,执行部的反追踪课程上教过,在怀疑自己被跟踪的时候,走上几步然后看一眼手腕上的表,你戴没戴表无所谓,关键的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个动作。然后快速回头,如果发现身后有人也和你一样忽然查看时间,那么你的怀疑基本上就是正确的,这种时候就要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他立刻转头回来,看向面无表情的零表情有些惊悚,「...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4号线换乘站下车后,他们两个跟了我们一路。」零说,「动机不明。」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路明非原本的困意一扫而空了,转而的是心跳加速,因为他意识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尽可能抓活口,问清楚他们的意图。」零的目的总是那么直截了当。
「在地铁站动手?」路明非余光看了一眼周围候车的乘客,现在不是高峰期,但乘客人流量依旧不在少数。
「不。」零看了一眼地铁还未进站的幽深隧道,「总有合适的地方,就看他们敢不敢跟过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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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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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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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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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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