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他的是老余的女儿余葳蕤。
余葳蕤很热情,啊一声:“周叔叔,你怎么来了?冷不冷,要不要喝杯茶,你是喝绿茶还是普洱。哎,喝普洱太麻烦,还是绿茶吧。”
说着就要去泡,周山水忙说不用不用,你爸爸妈妈呢?
余葳蕤回答说爸爸妈妈在后院干活呢,叔,你真不喝茶,那就吃水果吧。说罢,又将一大堆苹果和樱桃塞他手里。
周山水被小姑娘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这些川西来的娃娃,热情奔放,恨你的时候恨不得跟你打上一架。对你有好感了,却喜欢到骨子里,把握不好那个度。
和人交往,他还是习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方式。
同为小区最大的独栋别墅,老余的院子和颜陆英那里种了花木弄了草皮精致幽雅不同,显得粗犷和充满田园风情。
却见,后花园都已经被开辟成菜地,种了绿油油的青菜。老余的婆娘宫小丽正挥动着戴了六个金戒指的手给蔬菜施肥,口中喊:“微微,微微,等下解手的手你拉桶里沤肥。窝马桶里冲走,浪费水不说,怪可惜的。”
母亲当着周叔叔的面说这种话,余葳蕤摸了摸额头,有点崩溃。
至于老余,则正拿着馒头片喂水池里的鱼。
余金华家和颜陆英家都是有水池的。
颜总的水池是找专业人士做的,里面中了水草,弄了过滤,养的是锦鲤、食蚊鱼、淇鳅……有小石桥,有小灯塔有罗汉松。
余总的池塘直接就是一汪死水,里面养的是黑糊糊的鲤鱼,高兴了抄网一捞,下锅做红烧鱼。
周山水:“老余你喂鱼呢?”
余金华哼了一声,问他过来找自己做什么?
周山水把家宝加打分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诚挚地说:“老余,上次业委会选举真不关我的事情,是老王投诉的你,我蒙受了不白之冤。当然,或许有的话我说得很不得体,有得罪之处,向你道歉。上次撤回投诉的事,我很感激你。”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老余的脸就黑了,骂道:“我都成罪犯了,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撤回投诉信的事是葳蕤瞒着我干的,那事到现在也算过去了。我老余心胸开阔,不跟你计较,最后该给你打多少分就打多少分。”
周山水心里不塌实:“老余你还是在生我气呢,那你究竟给我打几分呀?”m.xiumb.com
余葳蕤忽然插嘴:“周叔叔必须五分啊。”
宫小丽也说:“老余,上回人家山水送过来的干菌子挺好吃的,给人家打五分吧。”
老余呼一声把手中的馒头片狠狠扔进水里,厉声骂道:“干菌子干菌子,咱们在老家的时候,山上全是松茸,顿顿吃早吃腻了,你还稀罕这东西?吃吃吃,你每天跟我说话的时候,除了说吃还是说吃,什么老头子,中午吃牛肉好不好;老头子,晚上吃红烧排骨还是海带炖排骨,吃鱼行不行?咱们家什么时候缺吃少穿过,看你一副饿痨鬼模样!你就不能说说其他,你看看小区里其他女人,人家平时在聊什么。人家说的是花儿该怎么种,今天穿什么衣服,等下去什么地方玩,龙泉的花开了,要不要去拍给视频发网上?人家那才叫生活,你就是活着。人不是光吃饭就叫生活,猪才一天到晚说吃。”
“主要是没有吃过那种干菌子。”宫小丽颞颥:“老余,我要做饭了,你想吃什么?”
老余:“吃屁,吃空气,吃吃吃,吃得鬼眉鬼眼的。你看看你,皮肤那么黑,人那么瘦,跟个鬼似的。你不晓得,我跳广场舞的时候,那群太太们都是怎么笑话你的,都说你是弯脚杆,农二皮,是我们高档小区独特的风景。老子没面子,太没面子了!”
宫小丽喃喃道:“我长得瘦能有什么办法,当初你不就说喜欢我苗条吗?”
“你那叫苗条吗,你那是营养不良。”老余今天看到周山水就鬼火直冒,将怒气发泄到妻子头上:“我当初不是瞎了眼睛,不是穷吗,一个穷人,有个婆娘就算烧高香,自然没办法挑拣。我也是悔,早知道就迟点搞对象。只需迟上三五年,老子的矿山挖出矿来,有钱了,城里的姑娘还不随便挑,也不至于被你祸害了一辈子。”
宫小丽眼泪滴下来:“老头子,你说话太伤害人了。”
看到母亲哭,旁边的余葳蕤就怒了,喝道:“余金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余金华:“你喊我什么,你叫我名字?我是你老汉儿,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余葳蕤:“余金华,你敢骂我妈我就对你不客气。呵呵,你现在还嫌我妈长得不好看了,也不想想当初的你是什么样子。对,你就是个穷小子,整天在矿山混着,今天卸一车矿,明天和人打一架。饿了没饭吃了,就跑人地里掰两块包谷啃。累了,就找个草堆迷瞪一晚上,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是烂龙,烂杆的烂,日龙包的龙。”
余金华暴跳如雷:“你才日龙包,你全家都是日龙包!”
余葳蕤继续骂:“当年村里可没人正眼看你一下,是我妈看你长得好看,这才一心跟你过日子。听人说,我妈为了跟你在一起,差点被外公外婆打断了腿。你们结婚后,没吃没喝,我妈就去外公外公那里偷米偷菜,连烧火用的谷草都偷,又被舅舅舅妈打。你说,我妈对你如何?”
“呵呵,你说晚上几年你发达了,就可以娶城里的女人了。可是,当年的你都快饿死了,谁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你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一个穷小子,能有个女人跟你过日子就算是烧高香,更何况我妈对你又是铁了心的。余金华,你要做陈世美吗,你还有没有良心。呸,我瞧不起你!”
宫小丽终于哭出声来:“微微,微微,不要骂你老汉儿。老余,晚上你要吃什么,我去做,我去做。”
老余:“余葳蕤,你再唾一声。”
余葳蕤:“江湖上还讲个义气,讲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呸,呸,呸!”
老余大怒,捏着拳头就找女儿头上砸去。
奈何余葳蕤何等的敏捷,咻一声就跃开,捏着拳头头喝道:“打架吗,谁怕谁,敢骂我妈就不行。我要反抗你,我要反抗你!”
老余:“嘿,还跟我动手了?”
周山水没想到自己来找余金华说打分,事情没有说好,这对宝器父女先要打成一团。
这跟谁说理去?
他急忙拦在二人中间:“别动手,有话好好说。老余,你跟自己娃造什么口孽?微微,老余是你爸爸啊,生你养你,怎么能不孝道?你们别打啊,看到我的面子上。”
老余斜视:“你谁呀,我为什么要看你面子?”
余葳蕤:“好,看到周叔的面上,今天就算了。”就转身跑回屋:“妈,妈,你别哭,别难过,有我呢!”
余金华尤自狠狠不平,不住口地骂忤逆。周山水是个热心肠,拿地余金华搁桌上的烟递过去一支:“老余你吸一口消消气,毕竟是自己的娃,亲生骨肉,至于打吗?十八岁的娃娃,那就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咱们不能和小孩儿一样见识。”
余金华一边抽烟一边骂:“十八岁就是娃娃,老子十八岁的时候就独立门户钻洞子挖矿,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准就被塌方给压死了。我那个时候想的是什么,我想着人就这么一辈子,说没了就没了,总得要多整点钱把日子过好,不然我不白来了吗?你再看看我家这混蛋,就晓得花我的钱,摩托车三十多万一辆,说买就买了,一万多的衣服,穿一水就扔,我得在矿洞里挖多少石头啊?什么十八岁,都二十了。”
“微微二十岁了吗?”周山水一楞,又劝:“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国家发展了,生活好了,也不需要人钻洞挖矿。你奋斗了一辈子,不就是想让孩子过上好日子吗?老余,你说娃糟蹋你的钱,我怎么听出有点得瑟劲儿?”
余金华倒被他说笑了,道,孩子学习成绩不成,不能读书,留过几次级,这才拖到二十岁还没有技校毕业,说起她的成绩我是提心吊胆,生怕她成绩过不了关拿不到文凭。现在好了,只剩半年实习期,学历本本儿算是到手。
经过老婆和孩子这一折腾,老余的火气也退了,却没有心思和周山水置气。抽了两支烟雾,最后道:“周山水,我给你五分。不但给你打五分,我还让所有人给你打五分,但有一个条件。”
周山水:“你不给我打零分就行,别人给我多少分那是对我工作的评定。”
老余说:“不行,所有人都得给你5分,但你得让我做楼长。”
所谓楼长就是管理楼栋,配合社区的网格员对辖区进行网格化管理的志愿者。
现在社区进行网格化管理,要求社区内各居民点、小区都成立业委会,还要选出网格员,作为一个重要工作任务来抓。
周山水一呆,说:“老余这楼长一个月才二百块钱,你又不缺这个钱,至于吗?”
老余道:“这不是钱的事,这是代表街道对我小区进行管理。老王以为他是业委会成员就了不起了吗,就能骑到我头上拉屎?我要做这个楼长,我直接管着他。”
说到这里,余金华得意地笑起来,感觉自己想出一个绝妙的天才主意。
周山水无语,人老王现在老家猫冬呢,你也管不着他,至于耿耿于怀吗?
正在这个时候,老余婆娘宫小丽出来摘菜,插嘴:“是啊,不至于。”
老余怒了:“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会,做你的饭吧。天天青菜煮腊肉香肠,我都吃腻了,就不能整点新花样?做了一辈子饭都做不好,要你干什么?”
宫小丽恼火地把青菜摔地上:“不做了,你自己出去吃馆子,我和微微饿死在家。”
眼见着他们又要吵起来,周山水忙道:“老余你少说两句,咱们继续谈事。”
余金华:“周山水,你就说这事能不能办吧?”
周山水想了想,最后道,这楼长就是个志愿者,自己去社区报名,居委会觉得合适,直接就能任命,不需要选举的。他前一段时间因为选业委会的事情和社区打交道混得熟了,跟他们沟通一下应该不难。
老余狂喜,握住周山水的手就不住地摇着。亲热地说,山水,我上次被老王顶了业委会成员的位置,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余金华什么人啊,这辈子就没输过阵仗,必须把场面找回来。这事就拜托你了,咱们以后是好朋友,以往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你不要放心上。
周山水被他晃得身子骨都要散了,苦笑,老余,你性子实在太烈,这做楼长是为大家服务可不是当官的,以后要和邻居搞好关系啊。
老余连声道,对对对,我要跟大家搞好关系,现在就搞。
他又扭头朝客厅吼了一声:“老太婆,明天咱们回老家一趟,开车去。”
宫小丽嘀咕:“这不过年不过节,又没事回老家做什么?”
老余:“你就说回不回吧?”
宫小丽:“回去,回去,这蓉城没山没水又看不到牛羊,没意思得很,我还真有点想回老家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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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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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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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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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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