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金华听周山水说女儿余葳蕤考上了高技,虽然只是个大专文凭,但孩子将来可以专升本。孩子已经找到了学习方法,也有那心气,只要肯努力,问题不大。
不过,宫小丽要给微微举办升学宴还不带上自己,这让老家的人看到,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余霍然而起,把麻将牌推倒:“清一色,带两个根,自摸!”
其他三个牌搭子面上变色,都叫,老余你走狗屎运了吗?
老余:“世界上没有运气的说法,有的只是努力,努力了,运气才会找到你。我女儿考上了大学,我心里高兴,这把牌免单,大家吃喜。”
他一道烟跑回人和新城,余金华就看到山东老王正和几个老太太在建身器材那片空地上练歌,有人在拉胡琴,有人在吹萨克斯。
山东老王正在唱《怀念战友》。
他唱:“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奔万丈,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唱得一张脸红仆仆的,如同在纸箱里放了一个冬天的富士苹果,甚是妖艳。
余金华看到仇人,分外眼红,倒不忙回家,蹲旁边那眼睛瞅过去。
老王被他看得心中不快,哼道:“你看什么看,没听过天籁之声啊?”
老余:“天籁倒是天籁,不过却是癞蛤蟆的癞,老王你今天跟这么多老太太厮混,跟蛤蟆一样,有脸吗?”
山东老王大怒,回嘴骂,你说什么,谁癞蛤蟆了,我跟大家一起唱歌,那就是个业余爱好,陶冶情操。发乎情,止乎礼仪。不像有的人啊,去学唱歌吧,还动了真格搞婚外情,被老婆赶出家门。
“你……我……”老余如同被打了一记闷棍,气得说不出话来。
山东老王嘲讽:“怎么了,宫小丽还不准你回家。我说老余,你还是回家陪个小心,没准大嫂心一软就给你一口饭吃留你下来呢!我听人说,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小乞丐,都快冻死在雪地里。是宫小丽收留了你,还嫁给你,给你生孩子。现在竟然出轨,你还有人格吗,是个人吗?”
余金华被呛得羞愧无地,红着脸:“谁出轨了,谁出轨了,我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怎么就有家回不得了,我听你唱得好,来听听不可以吗?我还不走了,我今天就要留在这里看能狗嘴里面能唱出什么花儿。”
他犟脾气犯了,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昂着脑袋嘿嘿冷笑。
老王笑嘻嘻:“想听就听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表演级的歌喉。”
……
老龄化社会即将到来,尤其是人和新城这种城郊别墅区,老人尤其多。
所谓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年纪一大,都会和小孩子一样放纵自己的情绪,变得任性,有时候甚至幼稚。
人和新城的老人都八卦,老余和老王这一闹,就有好事者惟恐天下不乱,跑宫小丽那里报告:大嫂,你家老余又回来缠你了,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估计要闹翻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等下如果掐起来,实在吵不过,告我一声,我带人过来助拳。xiumb.com
宫小丽冷笑,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要和姓余的离婚,我还怕用他吗?
可等那人一走,她却有点怕了,忙叫:“微微,微微,你爸爸又来了,烦得很,我该怎么办?”
余葳蕤:“妈,你别怕,我帮你。余金华敢来,敢对你不好,我把大门一关,给他来一个关门打……”算了,那不是连我自己也骂了吗?
有女儿在,宫小丽这才安心些。
但是左等老余不来,右等老余还是不来。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余金华才默默低头进来,直接抱着头就蹲在院子中那丛血皮菜下面,一声不啃。
宫小丽倒是奇怪了,这位老爷子以前回家都是惊风急雨,杀人放火一般,今天这样子还真是稀有。
她就讽刺地说道:“早听说你回来了,才到,踩着饭点儿来的?怎么了,跟瘟鸡一样。”
余金华还是抱头不语。
宫小丽越发来气:“姓余的,微微考上了,我要带她回老家办升学宴。孩子是我和山水教育出来的,你没有出过一分力,你哪里来的脸皮参加,没你的份儿。”
老余:“恩。”
宫小丽:“还有,从老家回来后我要跟你离婚,我们分家过日子。家里的财产一人一半,但孩子得跟我过,这没得商量。”
老余忽然站起来,一边失魂落魄朝外走,一边喃喃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凡所有相,都是虚妄,都是泡影泡影泡影……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了,看穿了,我走了……小丽,我能够从一个小乞丐到今天,都靠你,没有你也没有我余金华,我欠你实在太多……”
宫小丽感觉不好,大骂:“余金华你给我站住,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了……微微,微微,你爸爸不好了,不好了,快来呀,我怕,我怕啊!”
余金华还在走。
宫小丽冲上去一把拉住:“老余别走,别走,你怎么了,别吓我!”
余金华忽然捂住脸号啕大哭:“山东老王死了,死了,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啊!”宫小丽面上变色:“这两天老王天天和人一起唱歌,中气十足红光满面,怎么说走就走了?”
老余满面都是泪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老王在唱歌,唱着唱着就喊头晕,说累了,坐我身边休息……他的脸慢慢变成了白色,他无力地抓住我的手,说,老余啊,我怕是够戗了,以前和你吵架,对不起,很对不起……”
“我我我,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咽气……医生说了,老王是突发心梗……”
余金华继续哭道:“我我我,我抓住他的手,我说,兄弟,兄弟,你不要死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咱们是梁山弟兄,不打不相识,你走了,我以后跟谁吵架呢,我那不要寂寞了吗?。”
“我当时抓着老王已经渐渐冷下去的手,我知道他走了,我说,兄弟,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咱们还处,哥给你念一段经吧,我念……我念……”
“小丽,我在离家的这段日子,真的好想你想微微,我很寂寞。我还是喜欢天天跟你吵,我们都是一把年纪了,我怕哪天一觉睡着就醒不来了。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现在看来,那些恩恩怨怨真的没意义?”
宫小丽抱住老余,小声地安慰起来,“老余,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不要伤心,你不是还有我还有微微吗,老余,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老余:“小丽,我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承认以前对你态度不好,但我可以改。”
宫小丽:“老余,你吃不吃夫妻肺片?”
余金华:“我吃不下去,我难过啊!”
宫小丽:“老余你别这样,咱们明天还有回老家摆酒呢,这请柬得你来写,人也得你去请。”
“我写,我写。”老余满面眼泪地点头,又问:“小丽,你这是原谅我了吗,还要离婚吗?”
宫小丽抱着他:“我那是说气话,老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但是,你以后不能对我那么凶。”
“不凶了,不凶了。”
正说着话,余葳蕤听到母亲的叫声,从楼上下来,见到父亲,就气愤地说:“余金华你还来做什么,快走快走,我们不欢迎你。”
老余可怜巴巴看着妻子:“小丽……”
宫小丽忽然一巴掌抽到女儿背上:“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忤逆不孝的东西,打死你。”
余葳蕤很委屈:“什么呀,妈,咱们说好了要给爸一点厉害瞧瞧的,这才几天就和好了?你意志不坚定,你是个叛徒。”
宫小丽:“我就叛变了,怎么样?你爸是我男人,我跟我男人走难道不应该?你说我是相信你这个不靠谱的娃,还是应该相信你爸?”
余葳蕤很气愤,母亲这个态度她也很无奈。
山东老王忽然去世的事大家都没有想到,很快,老王家的那套经常被老余嘲笑的联排别墅里设了灵堂。
余金华带着老婆孩子去给老王上了香。
老余很伤感,说,老王啊老王,咱们斗了一年气,我以前如果有做错的地方还请你原谅。老王你走的时候正在唱《怀念战友》,我现在就为你唱这首歌,送你最后一程吧!
……
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第二天,余金华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老家,摆起了流水席,庆贺余葳蕤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省城的学校,算是老余家五代人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老家人看到一身淑女打扮的余葳蕤都很惊讶,皆道,老余,这是你女儿吗,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才对嘛,这才像个姑娘,她还喊不喊二十七岁就要去死?
余葳蕤回答说,我选择平凡的世俗生活那是因为某种必须的原因,我内心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的少年热血已经死了,从前的余葳蕤已经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很高兴,甚至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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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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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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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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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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