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获月忘记了一件事情...或许她也没有忘记,反而是十分清楚这件事情,所以选择了直接的表明态度——没有人能比昂热更懂谈判,他是在谈判桌上长大的,从剑桥狮心会的人生开始,再到卡塞尔学院的领袖,秘党的代言人,一生百余年混迹人与人、权与权的交锋无数次。
“首先明确一件事。”昂热开口了,声音不大,但特别沉稳,沉稳得让人清晰能感受到里面夯实的重量,“‘正统’的人派你是来讲道理的,还是来打架的?”
话语很朴实,但里面的重量让人不得不正面地去思考,去应对,无从做到敷衍,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真正意味着接下来长江流域上局面的走向,以及整个混血种世界大势的走向。
“当然是讲道理的。”赤金的黄金瞳下没有任何的情绪,李获月正面回答了昂热这个问题。
“很好。”昂热得到了答案,松开了李获月的肩膀,就像无形的禁锢解开了,空气中甚至能幻听见枷锁崩开的声音...那是气氛的冰解,但也只是暂时的。
林年退回一步松开了李获月的手腕,但那纤细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红色的手印,但没有人在乎这一点痕迹,无论是对方还是他——即使先动手的算作是昂热,那些暗中的人都以为李获月的言语得到了收效,但在最后的关头事实证明底线的挑拨确实无法让这位百岁的屠龙传说露出纰漏,情理之中所以没有人可惜,只是面无表情地关注着船上的走向。
“讲道理。我喜欢讲道理,我是个教育家,反对棍棒枪炮的力量,但却不忌讳使用他们来获得教育的权力,毕竟在教育之前总得有点武力才能保证黑板上写的是道理,而不是最后一课的辛酸。”昂热淡淡地说。
在他身旁林年微微察觉老人的话语里似乎有些意有所指,但却无法悟透那真正想传达出的讽刺。
“既然是讲道理,那我们就从最初的道理开始讲,白帝城是青铜与或之王的宫殿,不谈你们‘正统’现在那些老人贪婪过头的私欲和狂妄,可阻止扼杀龙族的复苏是每一个混血种,乃至每一个势力的责任,这一点你们不反对吧?”老家伙终于还是摸出了那包好的雪茄,缓慢点燃。
“是。”李获月说。
“次代种的扑灭,我们不求你背后那群老不死的认可和感谢...可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倒插而来对我们的人下了手,这是几个意思?”昂热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毫不避讳眼前的女孩,烟雾中瞳眸幽幽地凝望着李获月,似乎要藏住深处择人而噬的暴戾。
“人,是我们正统的。”李获月说,“但不是我们任何一方‘氏族’指派的。”
林年皱眉,看向甲板角落那堆蛙人的尸体,李获月的这番话很好理解,人是他们的,但他们却从没有做过对摩尼亚赫号袭击的命令...这群人的‘老板’另有其人,‘正统’与这群人并无关系?
“不是‘正统’的编外人员,也不是叛离人员,而确切的是你们‘正统’的人。”昂热淡淡地说。
“是。”李获月说,“秘党的保密机构做得很好,当我们意识到事情发生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看来有人把你们耍了,或者借了你们的刀。”昂热点头,“但这群人毋庸置疑还是你们的人,货真价实的来自‘正统’的精锐混血种...所以你们应该意识到自己没法摘掉这个可能是诬陷的帽子吧?”
李获月沉默,这个问题不该她答,她也不能答。
甲板上死寂一片,简单的三两句话,昂热已经将这一次事件中最不能忽略,也不可能忽略的事情轻轻地放了出来。
摩尼亚赫号十三位船员的牺牲,蛙人小队实为‘正统’来人的证据。
人证、物证,齐聚一堂,在李获月落到摩尼亚赫号上见到那群蛙人小队之后,无法进行第一时间的毁尸灭迹,这次谈判他们手中的牌就差了昂热太多了。
即使‘正统’的确如李获月所说对蛙人小队的情况一概不知,而不是自导自演,他们也无法拿出切实有力的证据。这是在谈判开始前‘正统’就被扣下的摘不掉的帽子,直接引导了谈判最终的走向...也难怪李获月会去直接表明‘态度’而非是注重谈判的‘内容’...然而这种年轻人的聪慧在昂热的面前也显得太过拙劣了一些。
“谈判这种游戏,我向来很愿意玩,因为他是最公平也是最能看清彼此虚实的一个游戏,不需要见刀见血,大家彼此设定一个‘底线’,在已知情报作为‘底牌’的互相出牌中慢慢去触碰对方的底线,最后牌打尽底线暴露的人败走桌下,保住底线的人筹码尽收。”昂热咬上了雪茄淡淡地说,
“...可你要明确一点,是的,我的确了解‘正统’,但我了解的‘正统’是你爷爷辈的故事了,你们太多肮脏的秘密在这么多年内沉淀、发酵,即使藏在最暗的地方我也很难装作视而不见。因为一些故人的缘故,我从不愿意伸手进你们的烂摊子里,但这一次是你们主动接触我的...于我而言,你们从来不存在什么底线,所以在谈判上一开始你们就是明牌的局面。”
话语平静但却辛辣,让人感受到一触即发般的紧迫感,李获月安静地听完了,直到最后在昂热的注视下她说,“总有些事情是您不知道的。”
“比如?神农架下开采未尽的龙尸?古秦炼金术的新的突破?亦或者‘仙丹’的炼制有着突破性的成功?长城龙脉得到了实战的效果?还是...新一代被挖掘为‘获月’的你?”昂热冷漠地说,“‘正统’的底蕴确实是秘党有所不及的,那是五千年历史的沉淀,但那些所谓的‘底蕴’都是在撕破脸皮时才可倾巢而出的,就如同‘冰下的怪物’一样。”
他看着李获月说,“你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向摩尼亚赫号开火选择抢夺,但你们没有,选择了谈判。我们也可以直接杀出一条血路,但我们没有,选择了谈判,既然谈判就好好的拿出诚意,而非是‘正统’那百年不变的态度。”
李获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
“‘李氏家祖’于庚寅年·庚辰月·三十,亲自‘龙凤苑’庆贺二百九十九大寿,以私人名义宴请刘、朱、赵、司马氏族家祖齐聚一堂,半日后诞宴言欢尽散。”
在白烟之中林年见到了昂热的瞳孔微缩了一下,这代表着老人的情绪有那么一瞬收束如针...这个世界上已经很难有事情让他露出这种反应了,但李获月说出的‘诚意’拥有资格。
昂热没有说话,李获月在说完一句话后也陷入了安静,老人咬着雪茄许久才吸上了一口,烟雾灌入体内循环过深,而后吐出时云雾如龙遮掩了他的表情,只传出了氤氲后的声音,“...他们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我以为早在五十年前‘正统’的长老会就已经换人了。”
“三百年如一日,老祖长寿。”李获月说。
女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骄傲也没有底气,林年只在她的脸上看出了平淡...死水一样毫不流动的平淡...如果这是以长寿的怪物来示威,那这个态度是绝对不合格的,没有盛气凌人,没有信心在握...像是在念述一个魔咒。
“三百年?”林年轻声说。
“算到今天...的确也有三百年了。”昂热点了点头,点掉了雪茄的烟灰扭头看向船舷外,“老不死们活得可真久啊...”
三百年是多久?三百年前应该是要追溯到满清时期,清圣祖康熙的统治时代,朝内挫败权臣鳌拜,三征噶尔丹、九子夺嫡等无数惊鸿历史事件才刚刚上演,亦或者尚未上演...那是就连希尔伯特·让·昂热都无法企及的年代,一百余岁的老人在那时就连祖祖辈都没有诞生的时期...或者那时甚至就连秘党也只是雏形,甚至有今天的规格,而那时正统以至巅峰。
一个人活了三百年,从康熙帝接见伊兹麦伊洛夫面交沙皇国书开始见证,历经清朝祸乱,见过虎门销烟、再淌过革命乱世,穿过战争年间的火药与黑烟,振臂欢呼新时代来临,在改革的海浪中潮起潮落,直到东方太阳再度升起的今天...今天,一个人跨越了三百年活到了今天?
“是一群人。”昂热的声音在林年耳边响起,林年转头只看见了老人被烟雾包裹的脸颊,幽幽的声音响起,“既然一个没死,那必然一群都没有死,活到今天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三百年前的...乱臣贼子。”
李获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昂热对于‘正统’至高阶层的诋毁和中伤,她只是站在那里,因为她知道这个消息吐出来后,昂热会有自己的决断。
“说回条件吧。”老人用力吸了口烟把雪茄头丢在了甲板然后碾碎面目冷漠,“就算我们获得了诺顿殿下的‘茧’,但如果他们想以此用来成为追逐‘永生’的阶梯,那么他们就要大失所望了,龙王只有被彻底杀死的结局,我不想看见任何形式的复苏,所以这个没得谈。”
“要想杀死初代种,那么就必须要有足够锋利的刀,所以七宗罪你们也不可能染指。”老人开口,烟雾弥漫,“青铜城的遗址就在这里,我们带不走,你们也不可能放弃探索,这点是没有什么可谈的价值。至于次代种的遗体...”
昂热此时的视线也飘忽到了江上的龙侍遗体上,如果说之前嘲讽‘正统’的底线在他眼里好若无物,那么现在是对方正式将底线抬到他的面前了。
“很急?”昂热问。
“刻不容缓。”李获月低声说。
“看来的确很急了...老家伙们也该急眼了。”昂热点了点头,“三百年那么过来了,再熬三百年也无妨,没有新鲜的‘龙髓’吊命,很难保证活急眼了的老不死们会咬牙决定做些什么...你想传达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获月不语。
“龙髓?”林年开口。
“‘仙丹’的制作原料啊,血统精炼的...原始技艺,终究他们还是完善了,突破了技术的桎梏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我本以为‘水蛭’就已经血统精炼的原型了,但没想到...”昂热冷笑了一下,但眼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冷漠。
食尸鬼。
这是林年在得到昂热解释后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词,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群肉体出现了一群肉体枯败的老人趴俯在龙尸上满嘴鲜血淋漓的模样...谁敢去遑论‘正统’真正的领袖者非是仙气凌然的大儒大贤而是一群以龙类尸体延寿的老人?昂热敢,并且他当着李获月的面直接说出来了,而李获月却依旧沉默。
忽然间,林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船舱,但却看不见江佩玖的影子了...风水堪舆定龙穴,她说她是‘正统’曾经的核心,但由于某种原因离开了那个地方...
“真是一群老不死的东西。”昂热眼中掠过烦躁,看向李获月时眼眸中掠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怜悯,随后是冷漠。
“三百年不死...那群老人他们很强?”在昂热的身边,林年问道。
“他们不强,强的是以他们的手腕制拢的‘正统’...年轻一辈以他们的意愿行事。”昂热弹烟灰,“三百年内日夜如此。”
“三百年前后,那群老人做了什么?”林年问。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活下去。”昂热淡淡地说,“求长生。”
“有意义吗?”林年问。
“或许有,或许没有。长生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最大的意义,溯源血脉,无所不用其极。”昂热抬眸看了一眼李获月,后者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反应,江风吹起她的短发和T恤尾摆又被身后剑鞘轻轻压在臀腰上止住衣衫的动静。
“所以以前找上我的是卡塞尔学院,而不是‘正统’。”林年说着,视线也停留在了李获月的身上。
“你对那群老不死的没有任何价值,为什么要找上你?”昂热深吸了口雪茄,“你是纯血龙类,还是‘氏族’遗腹子?他们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放在这方面上过...秘党和正统的目标也从来没有统一过...哦,或许曾经是统一过的。”
到最后,昂热忽然改口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烟雾缭绕后的脸上表情有些恍惚不清,片刻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或许之后的走向就不如现在一样了吧。”
“谁?”
“一位故友,一个叫路山彦的男人。”昂热淡淡地说,“饱怀变革之心而来,有开山破海之势,优秀的同龄人,当是我们之中的人没人不被他的气魄所折服、从而认同他。他是为国为民之人,也是为大势之人,他跟我提到过革新派内的事情,可那时的秘党自顾不暇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插手别人家里的事情,或许‘正统’的真正延续该寄托在他的身上...但他死了,死在了那一处庄园里,路氏的正统也断绝在那一天了吧?或许。”
李获月抬头看向昂热,发现昂热也盯着她,“丫头,问你一件事情,现在‘革新派’还有后人所在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获月直视他轻声回答。
昂热盯了她很久,然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后冷笑,“如果路山彦还在,‘革新派’还在,‘正统’或许还能盛极至今达到超过秘党的极巅,但可惜没有如果,在我心里他死了,革新派死了,正统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不过是一群尸位素餐,以年轻一辈的热血与朝气为食的...肮脏食尸鬼罢了。”
李获月嘴唇轻动,然后抬头,眼眸赤金。
—
18道白色的光在爆鸣中轻盈得飞散而开,洞穿了摩尼亚赫号的甲板、装甲、船舱乃至船体,就连与次代种正面冲撞硬悍‘君焰’都扛下来的军舰在这一瞬间被“切断”了,那刀痕破开了船舷、甲板直直地切入到了江水之下,幽深的沟壑一眼望不穿底部。wWW.ΧìǔΜЬ.CǒΜ
也是同时,一声爆鸣在甲板上骤然压过了一切,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爆鸣之中飞了出去,撞断船舷落入江水中打出了几个漂亮的水漂,然后砸进了一艘军用汽艇的侧面,将整个汽艇船舷砸凹进了半个船面之中带着汽艇侧翻扬起水花浮倒在了江面之上。
被打飞出摩尼亚赫号的是李获月,打人的是林年。
他们的冲突在不到0.5秒的时间内结束了,结局是以摩尼亚赫号千疮百孔的代价换来‘正统’的代言人飞出数十米撞翻了一艘汽艇生死不知。
包围摩尼亚赫号的汽艇上所有枪支整齐上抬对准了甲板上缓缓收手的林年,但没有人选择开枪,所有人的汗水都在指尖、额头上流下,这一幕仿佛是古巴危机的重现,每个人都是那位名为马西林·阿尔希波夫的大副,他们手指微颤下的决定会导致混血种的两大巨头正式开战,所以每个人都在犹豫。
“你信不信,如果是路山彦引导的这只兵,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摩尼亚赫号就已经被炮火覆盖了?”甲板上,林年的身后位昂热问。
“我不认识路山彦,校长,你没有跟我讲过他的故事。”林年收回手站直说,“我只知道是她先动的手。”
言灵·剑御。
十八道孔洞与沟壑布满林年和昂热的身边,几乎在0.5秒的时间内将摩尼亚赫号切成两半,但在0.6秒开始的时候规避完所有零距离突破音障而来的兵刃后,林年一拳砸在了释放言灵的李获月肩膀上。
骨骼爆碎的声音混合着击打声爆响,非人的巨大力量将这个女孩送飞到了甲板尽头撞到船舷后翻起,又落入江面上飞行数米远最后砸翻了一艘汽艇,自此中断了这场随时可能将摩尼亚赫号葬送的战斗。
“下手会不会太狠了?打死了她的话就真的开战了。”昂热淡淡地问。
“如果我收力,断的可能会是我的手腕或者我的头。”林年平静地说,收回的手腕上响起了细密的骨骼爆鸣,“而且先动手的是她。”
昂热微微抬头明白了林年的意思...看来‘正统’为了争夺龙尸在这位‘乾’位混血种的身上下功夫不少...但终究还是差了——她动手的时候离林年离得太近了。
在汽艇之中,李获月深陷在了铁皮和木屑之中,身上的宽大T恤破开了无数孔洞露出了下面妙龄女孩青春的身材...可没有人会去贪图这幅胴体,因为在那孔洞下可以看见的是捆缚满的兵器带以及...那血污与淤青遍布的右半边身躯。
肱骨、尺骨断裂,肌肉拉伤,内脏出血,肋骨出现裂痕...足以置人于死地的伤势在李获月身上布满,但在血统和龙骨状态的支撑下,她没有死,更是能坐起来——她必须坐起来,不然在僵持过久后秘党和正统之间的战争就会在开火中爆发。
她抬手,然后撤去,收到指令的人们如临大赦一般将手指从扳机一侧挪开...没有人真正去关心李获月的伤势,他们看见李获月不死,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代表战争不会立刻爆发。
李获月沉默地站了起来,有汽艇靠过来接她,在她的示意下汽艇将她送回到了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她再度回到了林年和昂热的面前。
“有答案了?”昂热平静地问。
“‘正统’留不下你们,他们选择退步。”李获月说。
“他们?”昂热饶有趣味地看向李获月,眼中幽深一片。
“家祖的指令。”李获月面无表情地说,她依旧站得笔直...可身下却在滴血,在她的后背破破烂烂的T恤之下断裂的肩骨破开了皮肤歪斜地冒了出来,但就算是这样她微微发青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七宗罪可以归你们,龙王的‘茧’既然你们没有找到,那么我会代行在白帝城内寻找,但次代种的遗体我们不能放弃,从长江运回卡塞尔学院所需要的工期和面临暴露龙族秘密的危险太过巨大,我们无法允许这种行为发生。”
“这个交易条件可以接受。”昂热说。
龙尸与青铜城本就不好远程托运,这是地域受限,也是昂热最初容忍打出去的手牌。
“针对秘党袭击的蛙人部队‘正统’会深入调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二十四小时内会给秘党一个完全的交代。”
“合情合理。”
“摩尼亚赫号在我的言灵的破坏下,会在半小时内彻底沉默,如船上有重要文件请提前转移,人员相关‘正统’会协助救援和遣返。”
昂热点头,余后又是数条交谈的条款,细枝末节尽数被点出,完全不像是临时起草的协议...而是在来之前就有所准备,只待到局面走到这一步后自然而然地摊开——在谈判期间,林年全程一言不发地看着李获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谈判结束,细节敲定,七宗罪与青铜城内的一切所获(协约至此商定昂热有资格不报所获),次代种遗体归于‘正统’所有,而‘正统’负责江域的污染以及会出现的所有龙类影响事件,包括不限于水域生态出现龙化、龙族泄密协议保护、策动官方势力隐瞒江上事件等等有关事宜。
在谈完条件之后,摩尼亚赫号的船舱也进入了大范围破裂和注水的情况,救援船驶来军舰一侧开始供船上的幸存者迁移,在这个过程中,李获月全程监督和保证人员安全,直到最后所有人转移完毕后开始封锁现场处理后续事件。
直升机再度盘旋至江面,它带来了李获月,如今目的达到后又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远处江面的救援船之上,林年站在大半沉入江水的摩尼亚赫号上,远远注视着单手攀爬登机梯登上直升机的李获月,在另一侧摩尼亚赫号的船员开始有序将船上物资转移上救援船。
“你知道为什么‘正统’可以留到今天吗?”昂热走到了林年的身后,停下抬首眺望目里寂静。
“不该是这样的。”林年说。
“是啊,不该是这样的,那群早该入土的人该留在满清腐败的历史之中,但他们弥留到了今天,这是一个错误,但也是必然...因为他们有实力留在今天,清政府倒在了火药和鸦片上,但他们没有倒下。”昂热说,“那群人没有死,所以他们是有本领的人,以‘髓’为鸦片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的慈禧太后。”
“我不喜欢太后。”
“我也不喜欢。曾经我一位故人抗争过她,但失败了...可现在我大概知道那一场剧变里太后的指示是受谁引导的了,山彦他错了...他以为我们误入‘政治’,但其实是他在‘正统’内试图掀起的‘革新’带来了反抗,这违背了那群老人永生的理念。”昂热轻声叹息,“他试图带着‘正统’走向明面,但最后只有他倒在了灰烬和大雨里。”
“校长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的故事...但我有种感觉,你和他是一样的人。”林年低声说,“只不过他在‘正统’,你在...别的地方。他死去了,你还活着。”
昂热无言,没有接这句话。
“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林年看着那远去的黑鸟轻声说道。
“她也不那么喜欢自己。”沉默片刻后,他又说。
“所以她也不那么喜欢你。”昂热点头,“毕竟...”
他话起了头又停住了,脸上表情波澜不兴,有些话不适合在学生的面前说,起码现在不行。(以李获月缺失情报的主观视角来看,林年是秘党的走狗。)
“这是好事。”林年点了点头呼了口气。
“是啊...这是好事。”昂热看着驶离的直升机沉默地说,“于秘党,于‘未来的正统’都是好事。世界上永远不缺山彦那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这样。”
—
在直升机上,透过舷窗,李获月收回了视线,拨通了一个号码,等待,然后接通。
“汇报任务。”话筒那边响起了一个枯朽老人的声音,暮气如死水,几乎能让人闻见那清宫的满梁灰尘粘附满喉壁鼻腔难以呼吸。
“是。”李获月说,“任务失败,只带回两具‘遗产’,失去‘七大罪’与‘茧’的掌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沙哑地说,“‘氏族’对你很失望...你的妈妈也对你很失望。”
“是。”李获月说。
“回来,然后领罪,故宫地下龙穴有挖掘上的进展,不容拖延。”老人声音带着不似人的冷漠,挂断了电话。
“是。”李获月说,然而电话那头只剩下一片忙音。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了电话坐直身躯,背后突出背部的骨骼在牙酸的响声中回突,带来剧痛与冷汗,在沉默中龙骨状态悄然地拧正回扭曲的骨骼,瞳眸下的黄金瞳犹如赤金冰洁。
直升机起航,她看向船舷之外,江下的摩尼亚赫号已经沉没了,再看不见上面的身影,像是被夜色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于是她撤回视线,直升机翻越山脉远行,在舷窗内里遍体鳞伤的女孩坐得笔直。
(写在后面,写给正版读者也写给盗版读者,《龙族》系列向来讲得是反抗命运的故事,这是大主题,林年反抗秘党,自然‘正统’这边也会有人反抗,在《龙族V》‘黑暗君主’的设定下,这个世界所有的背景势力都是黑暗的,有黑暗所以才有反抗。
‘正统’就是一个讲得‘反抗’和‘革新’的故事,就如时代的更迭,兴盛-衰落-兴盛,如今‘正统’就被‘族祖’的欲望所遏制处于漫长的衰落中。昂热所讲,秘党没有资格去纠正‘正统’,能纠正‘正统’的只有他们自己,所以这一段故事也必然会是衰落走向兴盛的故事,而非一个势力出场就非黑即白。
林年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也会有自己的立场,李获月也有自己的故事和难处可以被讨厌也可以被喜欢,只不过这都会是后面的故事(龙族II)才去讲述的了,现在只是埋线和初次接触罢了。
所以也请别给我安屁股正不正什么的帽子,有这种风气的引战评论书评区的管理员都会一律封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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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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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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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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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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