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看到光芒里自己跪在地上痛苦哀嚎,断臂滚落一旁。
但并没有死,被救治,被扶上马,然后在遍地死尸中被无数人围拢欢呼。
然后他加官封爵,再然后他独臂策马征战,身边跟随的兵士从五百到一千到上万,他到处征战,打完了西凉兵,又打不知道什么兵——
他一路打一路加官封爵,走上朝堂,百官相迎——
他虽然是个独臂,但所到之处人人敬仰,人人称他英豪勇武——
他甚至看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脸,她穿着皇后服,坐在宝座上,眼神满是佩服,还有欢喜——
“梁军侯,时不我待!”兵士一声高喝,“你选功成名就,还是你的胳膊?”
弯刀滑过铠甲,发出刺耳的声音。
梁蔷陡然回神,下意识地向后退。
兵士握着弯刀,一笑:“梁军侯,这么好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啊,你放心,我的动作很快,你不会很痛。”
梁蔷攥紧了手,感受着胳膊的存在,是的,中了埋伏,又能击溃西凉军主力,就算那人无所不能,也势必只能换来一次——
这是单单为他换来的机会。
他梁蔷,真是,太值钱了。
梁蔷忽的笑了。
旁边的兵士低声嘀咕:“这小子吓疯了吗?”
“欢喜疯了吧。”另个兵士冷冷说。
握刀的兵士道:“梁军侯,你想明白了吧,这个前程用一条胳膊换来的可真是很值得。”
梁蔷抬起头看着他:“这哪是一条胳膊换来的啊,兄弟,这是用我梁蔷一生,不,用我梁氏子子孙孙后辈的换来的。”
没了胳膊,他再不能独立,这功名,是他的锦衣,又是他的镣铐,他梁蔷要维持功名利禄,就只能将自己的命,自己前途,自己子孙后代,交给他人掌控。
好厉害的人啊。
好会做生意啊。
好会诱惑人心啊。
“梁军侯。”兵士不与他争辩,只冷冷说,“值不值得,你自己选便是,我们也不强迫你。”
不强迫?梁蔷心想,是,不强迫,但事到如今的他还能回头吗?
不选,他保住了胳膊,失去了刚拥有的一切,连命都没了。
就这样没了吗?
他这一生是个笑话。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能重回世人面前,只要能耀目生辉,他梁蔷的命,梁氏的命又算什么。
难得有人需要,有人要用,那就——
梁蔷抬起头,道:“为了将来多少我还像个人样,留我右臂,取我左臂。”
那兵士露出满意地笑:“没问题,谨遵军侯之令——”
他举起弯刀。
“军侯,为了避免伤口被人识破,就不请军侯卸甲躺好,我就这样——”
他话没说完,弯刀猛地砍下来。
造成出其不意的假象吗?但虽然已经做了选择,真当弯刀劈来,梁蔷还是下意识向后退。
那兵士没有跟上,反而露出诡异笑。
疾风从旁边袭来,梁蔷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一个兵士不知何时欺近,横刀斩来。
原来这才是出其不意!
梁蔷下意识扭身,但已经来不及了,锵一声,宽刀切中铠甲缝隙——
虽然在战场上皮肉伤从未停下,梁蔷以为自己已经不怕痛了,但当宽刀切入胳膊的时候,他依旧发出一声痛呼——
他的胳膊。
他以后就没有胳膊。xǐυmь.℃òm
他——
他以后,再也不是他了——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
梁蔷下意识抬手,要用手阻止宽刀。
伴着他痛呼,耳边有嗡的一声,下一刻,宽刀不动了,握着宽刀的兵士也不动了。
这并不是梁蔷的手真抵住了刀,而是一支箭穿透了握刀兵士的咽喉。
梁蔷愣住了,那兵士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嘴边还带着狰狞地笑,就这样断气了。
“什么人!”其他的兵士瞬时回神,抓着兵器,向后看去。
这才看到不知何时身后起伏的沟壑里有一群人,他们匍匐在地,一排弓弩密密麻麻。
一瞬间令人头皮发麻。
.......
.......
援兵。
虽然看不到他们的旗帜,但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大夏的兵马。
梁蔷和这边的兵士们也都反应过来了。
“我——”握刀兵士一瞬间张口,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是援兵,他们悄无声息靠近,又不声不响射死了自己的同袍——
被识破了?
就算没有被识破,也必然引起怀疑了。
毕竟他们适才的动作,不,更可怕的是,那边停下的西凉兵!
要怎么解释?
这太突然了,按理说不会有援兵,兵士冒出一层冷汗。
梁蔷忽的大喊,向身前的兵士冲去:“他们投敌了!我跟你们拼了!”
锵声响,他手中的长刀横切在兵士身前。
那兵士抬手抵挡,长刀抵住,冒出火花,险险挡住咽喉,双眼爆瞪看着梁蔷。
“我很值钱的。”梁蔷看着他一字一字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胳膊没取走,但这笔生意要想不赔钱,你,们,就要,死。”
兵士显然也懂了,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丝怪异地笑,大叫一声:“杀——”
将梁蔷推开,举刀向梁蔷砍去——
其他的兵士也纷纷而动。
后方嗡嗡的破空声也随之而来。
梁蔷站在原地,感受着无数箭从身边飞过,看着眼前的兵士们瞬时被射中,翻到在地死去。
与此同时,前方被挡住的西凉兵也如破堤的河水冲来。
身后亦是马蹄踏踏,伴着呼喝声:“杀——”
地面震动,尘土狂风席卷,无数的兵马从梁蔷身边冲过去,很快与破堤的河水撞在一起,溅起无数血花。
大地上再次一次陷入厮杀。
不知道是因为震动还是狂风,梁蔷再也站不出了,踉跄半跪,勉强用右手执刀戳在地上撑住。
左臂血如泉涌。
那兵士没有砍断他的胳膊,但刀入皮肉很深。
他垂头,看着血在地上滴落。
“梁蔷。”
有马蹄在身旁停下,同时女声跌落。
梁蔷抬起头,看到骑着黑马,穿着半旧红袍,背弓提刀的女孩儿。
她发丝凌乱,原本白皙的脸上也蒙上一层灰尘,但双眼如同星辰般闪亮。
“梁蔷。”她说,“你还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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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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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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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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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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