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疾驰在旷野上,冬日暖阳照在身上还有些热。
为首的一人将裹着头脸的围巾解开,轻轻抚了抚山羊胡,眯着眼看前方。
“大人。”身旁的随从低声说,“还是谨慎些,别暴露了身份。”
山羊胡神情有些不悦,看这随从:“我怎么就暴露身份?我跟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同吗?”
随从忙讨好赔笑:“我不是说大人长的跟大夏人不一样,我是说如今毕竟战时,大人姿态太悠闲。”
山羊胡浅浅一笑:“虽然我是大凉人,虽然是战时,行走在大夏境内,我也可以悠闲自在,不像大夏人,此时已经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他的话音落,就见旷野上有车走来,三头牛拉着三辆车,每辆车上都坐着三四人,有年长的白胡须老者,有俊秀的年轻人,也有娇俏的女子。
随之而来的是悠扬的乐声和女子的歌声。
这些人坐着牛车不是拖家带口的逃亡避难,而是吹拉弹唱。
山羊胡捏着胡须看得愣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吹拉弹唱未停,其中一个负责吟诵的老者看向他,含笑说:“阴天寒风多日,今天终于迎来冬日暖阳,自然当野游庆贺。”
野游庆贺是什么鬼?冬日暖阳又是什么?山羊胡听的更愣了。
那老者哈哈一笑:“客官不要见怪,这是我们这些读书人酸腐之气玩乐呢。”
他自嘲的话,其他人也没有不满,也跟着说笑起来。
“望山公你最酸腐了,你刚才又是吟诵自己做的诗词假托古人了吧。”
“来来,听听我着没谱的吹奏。”
牛车上的人们喧闹。
山羊胡只觉得两耳嗡嗡,又有隐隐的恼火,他们是在嘲笑他蛮夷吗!
他拔高声音打断他们:“你们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懂,我也常常如此玩乐。”
牛车上的人们看着他,并没有否认或者质问这一点,而是笑着点头。
他们的笑让山羊胡更不舒服。
“但是,现在,大,大,西凉已经开战了。”山羊胡打个磕绊,沉声说,“战事紧张,形势危急,你们怎还有心情野游?不是应该躲在城池家中吗?”
他的话音落,牛车上的男人们笑起来,连其中的三个女子都毫无惊恐。
“这位客官,战事发生在边郡,不用人人自危。”老者笑道,“而且云中郡有卫将军楚岺,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小小西凉有什么可惊慌的。”
说罢手落抚琴,古琴铮铮,一曲破阵清冷而起。
随着他的琴声,笛声,吟唱四起,牛车缓缓越过山羊胡一行人向旷野中去了。
山羊胡骑马站在原地凝望,脸上乌云密布。
“有楚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慢慢说,眼里是深深恨意,“十几年了,楚岺都要死了,这些人竟然还如此信任他。”
随从在一旁低声说:“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卫将军楚岺的战功太深入人心了。”
“那些战功都是拿着我们的血肉铸就的。”山羊胡咬牙说。
他不是不理解这些民众对楚岺的信任,就算在大凉如今听到楚岺的名字,哪怕不提名字,只提卫将军三个字就能让很多人心生惧意。
他甚至怀疑大夏皇帝不给楚岺加官进爵,是故意让保持卫将军这个名号,这个名号是大凉人的噩梦。
大王虽然备战多年,但如果不是中山王送来私信说楚岺要死了,也并不敢现在就与楚岺一战。
再加上那个皇帝也死了,现在当皇帝的是个六岁的孩子,这是大凉王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中山王的信使笑眯眯说,看起来是要卖国引狼,但也似乎是威胁。
等楚岺死了,皇帝再换人坐,大凉王连跟大夏一战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山羊胡捻着胡须眯着眼,视线里已经看不到那牛车野游的读书人了,但耳边犹自回荡着他们的笑声吟唱。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说,“我们应该给大家一个提醒。”
随从猜到他的心思,略有些犹豫:“中山王放我们进来是机密之事,如果我们在这里动手,会不会暴露他?”琇書蛧
山羊胡笑了笑:“不用担心,中山王既然敢放我们进来,自有办法不让自己暴露。”说罢看向旷野上早已经看不到的野游读书人,笑容变得狰狞,抬手一挥。
读书人因为出了太阳而野游奏乐和歌的风雅他不知道,但有一件风雅之事他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
腾腾的火光在旷野上燃烧,站在城墙上,能看到有很多民众奔逃。
“快快快啊。”县令站在城墙上,急的跺脚。
再快些,快些在贼人到来前跑进城池。
但跺脚并不能缩地成寸,很快在这些奔跑的民众身后出现了一队疾驰的人马,他们不穿铠甲,手中举着弓弩,身后负长刀,围巾裹住了头脸,发出嗷嗷的怪叫,宛如野狼。
看到这一幕城墙的人们发出惊呼:“他们来了!”
而已经跑近城门的民众顿时更惊恐的向城内冲来,头顶上已经响起“快关城门”的喊声。
原本浑身发凉的县令在听到这喊声时,一个激灵回过神。
“不能关城门!”他大喊,“还有数百民众在外边。”
属官吏们当然也知道,而且还看到疾驰的贼人拉弓射箭,奔跑的民众不断栽倒死去。
“大人。”他们悲声说,“再不关城门,西凉贼冲进城池,我万千民众将难逃一死啊。”
县令回头看城内,原本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已经陷入混乱,无数人都在奔跑,哭喊,门窗都在关上,但真杀进来,那些门窗又岂能挡住刀枪火——
“狼烟,狼烟点了吗?”县令问。
官吏们点头,但神情依旧悲戚:“大人,云中郡所有的兵防都在边境,无法支援我们,后方其他郡城驻军太远了,而且听说朝廷有令,各地驻军不得擅动往云中郡来——”
他们曾经还庆幸距离边境远,谁想到会有一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顾不上那些民众了,必须关城门了,城池是唯一的依靠了。
县令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看向前方,那些贼人距离民众越来越近,最前方的贼人已经收起了弓箭,取下大刀,猖狂笑看着奔逃的民众——
民众无处可去,前方的城门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县令转身看城墙上,喊:“我们有多少差役?”
官吏们吓了一跳:“大人,你要做什么?”
县令道:“本官不能眼睁睁看着民众死,本官要去杀敌,阻拦他们,好让大家进城池。”
他再看向差役们。
“我与尔等都是食君之禄受百姓供养,今日你们可愿与本官一起救护民众,救护我们自己的家人,城池吗?”
差役们举起手里的刀枪:“愿意!”
“大人啊。”官吏们抓住县令,跪下来,声音哽咽,“不能去啊,这是送死啊。”
县令看向城池外的旷野,越来越多要被追上砍杀的民众,民众们绝望哭喊着。
“死而不悔。”他说,甩开官吏们,大步向城门下而去。
在他身后三十几个差役紧紧跟随。
“待所有民众进城,就关城门。”
县令最后一句话扔来。
“不用管我等生死。”
官吏们在城池上跪下来,头伏地呜咽。
......
......
永宁五年冬,上郡高县遭遇西凉潜入烧杀抢掠,县令率差役三十人死战而亡。
云中郡外,亦有狼烟四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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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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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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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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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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