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来来去去,有新来落脚,也有重新启程的。
少年阿九一行人的队伍多了两个人四匹马,在驿站外集结更喧闹了。
两个女孩儿也戴上了帽子裹了围巾,穿着厚厚的棉衣,背着小包袱,圆圆滚滚的像一个球。
她们再次冲驿丞施礼拜别。
驿丞摆手:“好了好了快走吧,放心吧,我会照看好你们娘的。”
两个女孩儿垂泪,看向驿站内,因为身体原因,妇人并不能送出来,她们迟迟不挪动脚步。
这一别,母女怕是再无相见时候了。
几个驿兵虽然上了马,也不忍心催促。
“喂。”能忍心的催促的只有阿九,帽子围巾遮住他的脸,露出一双凤眼,眉梢都是冷意,“走不走?不然你们还是留下来陪你们的娘吧。”
这小子脾气十分乖张,说翻脸就能翻脸,驿丞忙将两个女孩儿推着到马匹前:“快走吧快走吧,早点去,早点找到你爹,让他快些回来见你娘。”
两个女孩儿再无迟疑上马,动作很稳,可见是真的会骑马。
阿九收回视线,一催马:“驾!”当先向前而去。
其他驿兵亦是催马,两个女孩儿裹挟其中得得的也跟着疾驰,眨眼就远去了。
驿丞站在门外目送,神情颇感慨。
“大人,又做了一件善事啊。”一个驿卒上前恭维。
善事吗?驿丞拍了拍肚子,胖乎乎的肚子,腰带都有些系不住,腰带上挂着两个满满的钱袋,这就是做善人的报酬。
“善人。”那妇人气若游丝的在床上道谢,“您收下这些钱,就是做善事,否则我死了,两个孩子也没了命,留着这些钱又有什么用,不如舍了它,用它给我两个孩子买条生路,只要把她们送到她们爹身边,就算没有钱,也能活下去。”
他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为这两个孩子寻了条生路,待那妇人死了,他还会把她安葬,不会让其暴尸荒野,嗯,这么一说,他的确是个善人。
“干活干活去吧。”驿丞笑呵呵的说,拍着肚子转身晃悠悠的进去了。
但第二天一大早,驿丞的门又被拍响。
“怎么了?那个杨家妇人死了吗?”驿丞略有些惊讶的问。
请来的大夫说杨家妇人活不了多久了,这几日她一直悬着一口气活着,莫非是两个女儿一送走,放下了重石,一口气就断了?
“不是。”驿卒说,“杨家娘子雇了一辆车来,说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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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驴车停在后院,杨家妇人裹着破棉衣半躺在内。
“你这是做什么?”驿丞不解的问,“寒天地冻的,你又病成这样,怎么能行路?”
杨家妇人孱弱的一笑:“许老爷,我还有一口气,我想回家乡去,叶落归根,我不想流落他乡荒野。”
这样啊,驿丞叹口气:“杨娘子,你在这里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见见你男人和孩儿。”
路途折腾一番,只怕立刻就没命了。
杨家妇人摇头,面容凄然但又带着欢喜:“他们能相见,我就安心了,将来来我坟前见我,也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驿丞也就不再劝说了,不过,要是想把钱要回去,真让他白白当个善人,那可是不行。
他摸了摸腰带:“杨娘子,行路回家需要盘缠,那——”
不待他说完,杨家娘子忙摆手:“已经麻烦许老爷太多了,不能让老爷您破费,奴家还有留了一些盘缠,足够回家,我这样的人,也不需要太多的钱了,拿着倒是拖累。”
她说罢垂垂无力的倒在被褥上,神情有些紧张。
也是,哪能真的就把全部身家都送人,这妇人必然给那两个女儿一些傍身,自己也留了一些——不过,他也不会真的把妇人的身家都要了,收一半也可以了,他可不是那种骨头肉全部吃掉不留的人。
驿丞神情和蔼的说:“也罢,随娘子的心意,那就,祝娘子走好。”
杨家妇人忙以头点了点被褥代叩谢。
“好好把娘子送回家,也算是你一桩善事。”驿丞沉着脸叮嘱车夫,“不要作践这个苦命人,否则,我决不饶你。”
那车夫连声应是,驴车咯咯吱吱的驶出驿站,沿着路远去了。
驿丞再次站在驿站外目送,摸着肚子,一眨眼先后送走了母女三人,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这母女三人是怎么来的了,感觉跟做梦一样。
他忙摸了摸腰里的钱袋子,还好还好,钱还在。
那就没事了,不是大梦白忙一场。
车马来去,日升日落,北曹镇驿站重复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忙碌,驿站也不是总是有落难的可怜人,驿丞也并不是总是当善人,他的日常多是坐在室内,噼里啪啦的翻看账册,查看进出结余。
偶尔有路过达官贵人,他也不需要近身侍奉,铁打的驿站流水的官,这次来了能住上等房,下次说不定就只能住大通铺。
不过当地郡府的官员们来,驿丞还是要热情的迎接。
今日阴天,风吹的脸生疼,大厅里燃着炭火,一群差役或者坐或者站,骂着天太冷抱怨着这里的酒水不好。
看到驿丞进来,坐在正中穿着官袍,正将配刀扔在桌子上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哪里是酒水不好,是老许把好的酒水藏起来了。”
官差们便都指着驿丞叫嚣。
驿丞跟他们熟悉也不为怪,指着其中一个男人:“曹老四,我的酒藏在哪里你还不清楚?自己搬去。”
叫曹老四男人也不客气,招呼几个官差热热闹闹的就出去了。
驿丞坐到配刀男人身边:“齐督邮,这大冷天的,有什么大事竟要劳动你出府?”
这位齐督邮不仅是掌管驿站的上官,更重要的是郡守的小舅子,在郡内手握大权,做事只需要动动手指,根本不用苦寒天气出行奔走。
除非有惹不起的事和人。
最近也没听说郡内有什么大事啊?
齐督邮端起热水一饮而尽:“这事说起来,又大又小。”他将水碗顿在桌子上,“京城一位小姐走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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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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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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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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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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