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现下已经在府城安了家,诸事也都安排妥当了,是时候过去给先生请安了。
很巧。
孟府的门房说,先生今天刚好在家。
进了大院,却见院子里的桃树已经翩跹落叶,寒风轻轻吹过,显得有些萧条。
“坐吧。”
“谢先生。”
文竹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
侍女奉了茶,然后就很有规矩的退下去了。
齐誉先说起了近况,包含自己在府学就读以及置业的事,都大略叙述了一遍,至于家族里的那些破事以及安家的起因,却没有去提。Χiυmъ.cοΜ
孟岚山对于他的购置并没有太多吃惊,反而赞了几句,之后便说起了府学的历史,以及叮嘱他该注意的一些规矩等等。
齐誉安静地听着,一一都记在了心里。
而后,就聊起了学问,孟岚山也分享了自己的读书心得,以及做笔记的技巧等等。
时不时的,先生还即兴作诗,诵了几句。
齐誉听得暗生波澜,先生的学识实在是太广博了,在他面前,就感觉自己是个才刚刚启蒙的孩童。
犹记得,他可是先高中了进士,后因仕途不满才改进的太医院,自身的学识上自然没得说。
“先生睿智博学,海纳百川,可为何非要弃政从医呢?”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好久,齐誉终于问出来了。
孟岚山却是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笑道:“我时运不济,即使从政也是虚度一生,反不如悬壶济世,做些有意义的事。范文正尝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古贤尚且如此,何况我呢?”
“学生受教了。”
二人正聊着,忽然袭来了一阵寒风,让人不禁打起了哆嗦。
天凉了!
孟岚山看了看天,叹说:“要风云突变了啊!”
怎么神叨起来了?
齐誉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突变的迹象。
“少丞,最近一段时间内,如果没有急事,你尽量不要外出,或在府学读书,或在家里安居。记下了吗?”孟岚山晃过神来,提醒了一句。
“这是为何?”齐誉不解道。
“休问,记住就好。”
“是!少丞记下了。”齐誉听得懵懂,但也没有再言,想了想问道:“先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何人?”
“他叫李良吉。”
孟岚山微微一惊,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并不认识他,先生请看!”
说罢,齐誉便取出了那封邀帖,然后又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嗯,他怎么来永川府了?莫非是……”
听得出来,先生是认识他的。
似乎,那位李公子身份不凡,要不然先生也不会这样的神情了。
“先生,他到底是谁?”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很不简单就行了。”旋即,孟岚山恢复了常态,又道:“我能告诉你的不多,有传言说,这位李公子是个纨绔,他有两大嗜好,一是酷爱斗蟋蟀取乐,二是沉迷于丹青之道。他来寻你,估计十有八九是关于绘画的事,所以,你但去无妨。”
齐誉一听就乐了:“之前,我见他那下人气度不凡,还以为是个上士,没想到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孟岚山摆摆手,笑道:“你说错了,此人虽然喜欢玩乐,但他对丹青的造诣确实不凡,绝不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
原来如此。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去会一会他吧。
孟岚山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一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吧,等你见到他时,替我问上几句文献经典,且看他如何回答。”
“哦?什么经典,还请先生告知。”
“你记好了: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以上这几句是《促织经》里的一段话,你就问他是怎么理解的就行了,然后再回来告诉我。”孟岚山道。
促织,即蟋蟀。
这几句的大意是,蟋蟀的选才和用才都是很有讲究的,万不可轻率待之。
齐誉默诵了几遍,就记了下来。
而后,便告辞离开了。
次日一早,齐誉便带上邀贴前去赴约。
今天天气很好,就是风有点大,感觉有点冷。
临江酒楼,顾名思义,傍水临江而建,是府城里消费最高的壕区之一。
冬日的寒风轻轻袭过,拂起了江面上的潋滟波光,金灿灿地层层荡漾开来,处在这高地极目远眺,满江烟波浩渺尽收眼底,颇有胸襟开阔的感觉。
“风萧萧兮江水寒!”
刚登上酒楼,齐誉就发出了一声感慨。
“呵呵,齐公子好兴致!”
说话的乃是一位年轻公子,他模样隽秀,目若朗星,眉宇间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但是,瞬间过后,这一缕英气又倏然地消释掉了,变成了一副亲和近人的模样。
齐誉怔了怔,忙拱拱手,笑道:“莫非阁下就是李公子?”
“正是不才,请坐!”
此人就是李良吉。
齐誉扫了一眼,发现这偌大的厅内只有三个人,除了自己和这位李公子之外,就剩下那个在一旁候着并默不作声的黄姓男子了。
两人谦让了一番,左右而坐,齐誉则是主动地坐在了下首处。
“李公子邀在下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李良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听闻齐公子身怀彩绘画的技巧,不知是否属实。”
果然!
之前猜得没错!
“略懂一二而已,公子邀我,不知是受了何人的引荐?”齐誉先答后问,道。
“庾海!”李良吉也不搪塞,直接回道。
嗯?
这话就值得品一品了。
怎么说,庾海也是个朝廷命官,堂堂的一方知县,他怎能直呼其名么?
莫非,他的地位比庾海还高?所以才俯视的姿态?
“哦,原来是庾大人呀。”齐誉忙跟了一句。
“之前时,庾海曾放出风声,说蓝山县有彩绘画的采拍会,但我得到的消息比较晚,来到时画作已经售罄。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庾海对我说,如需彩绘画,可寻你绘制。”李良吉解释说。
看来这位公子哥还真是个人物,连庾海都不得不给面子。
“公子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齐誉还有疑问。
“这还不简单,到府衙处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嗯?
居然连府衙都要给他面子?
他到底是谁?
但是,好奇心害死猫,还是不问的好。
齐誉躬了躬身,又加了些恭敬,道:“莫非,公子的寻我的目的是作画?”
“不错!”
“那,公子想要我画些什么呢?”
李良吉淡淡一笑:“画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限制,我只是想看一下彩绘画和传统丹青相比,有什么不同?仅此而已。”
这……纯粹是学术方面的研究?
不过,还是问清楚一些吧。
于是又道:“还请李公子明言告知,要不然齐某无从下笔。”
“也好,那你就画一幅蟋蟀图吧。”李良吉不假思索道。
蟋蟀……
虽然早就知道他有此好,但还是有些意外。
提到蟋蟀,自然就想到了孟岚山的委托,于是道:“蟋蟀……呵呵,莫非公子很喜欢研究此虫?”
李良吉笑道:“算是吧。”
齐誉急忙端出讨教的姿态,拱拱笑道:“刚好,我最近在读《促织经》,对其中的几句道理不太明白,想请教公子做出释义。”
“哦?《促织经》?这可是一部非常冷僻的书典。”李良吉先是一怔,继而又点点头:“你说吧!”
“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请问公子,您对这几句是怎么理解的?”齐誉背诵了出来。
李良吉不假思索,旋即做出了解释:“这几句的意思是说,在选虫和用虫方面,都是很有技巧和讲究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什么亮点,不用他解释,自己都能理解得到。
正感失望,却听他又道:“其实,这几句的下面还有一句,那一句才是道理的重点。”
齐誉一怔,感觉自己好像是掉坑里了,莫非,孟岚山想知道的,就是看他答不答这句?
“还请李公子赐教。”
“下句就是:‘然赌赛有千般之变化,调理有万种之功夫’。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赌局,不仅暗含着风险,还可能瞬息万变,但是,可以通过调理蓄力和精心准备应对之,这就好比处世之道……”李良吉说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住了口。
齐誉装作没有听懂,只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便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
远远看去,这两位年轻公子就像是同窗好友一样,在这高楼上探究着学问。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齐誉就起身告辞了。
“慢!”李良吉突然眼睛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公子答应为我作画,却为何不索画资?”
对呀,我怎么把事给忘了呢?
为了不伤面子,齐誉貌似豪爽地一笑,道:“区区画资何足挂齿,今日有缘与足下相识,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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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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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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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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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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